《非常规穿越》东河之上

3、回到现实

　　婚礼的另一个当事人对此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
　　异常的世界中看似正常的事情就像看似平静的水面，她知道水底下一定有着什么东西等待着爆发，但是至今没有动静。
　　宋霜摩挲这自己腰间的金线袋，摸到里面坚硬凸起的钥匙形状，深呼吸。她一项一项地列举着自己可能需要做的事情，陷入沉思。

　　回神已是深夜了，窗户外已经是一片暗红色。
　　宋霜感到有些疲惫，于是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熟悉的睡姿让她暂时找回一些姐姐还在时候的安全感。房间里灯被关上了，剩下几根吹不灭的蜡烛为漆黑的房间带来微弱的光芒。

　　宋霜没有闭眼，而是看着昏暗的天花板，看着头顶那些奇异繁复的花纹。
　　一阵细细的摩擦声在门外响起，她瞬间像一只炸毛的猫，睡意一瞬间消失。她坐起身来，打量着刚刚闪身进来的一个黑影。
　　那身影有点眼熟。

　　他没有披斗篷，走近一看，果然是依格。

　　宋霜此时变成了一只全身的毛被逆着顺了一遍的猫，遮挡不住冰冷的眼神。她看着黑暗中更加显得可怖的一张脸，竟然笑了一声，说道：“你不会敲门吗？”

　　依格又走近一步，宋霜才看见他手上捏着一个杯子，杯子里是冒着热气的牛奶。他把杯子放在床头的矮桌上，“霜，你的牛奶，这样你会睡得更快一些。”
　　宋霜轻轻的声音带着疑惑：“你要是没来的话，我已经快要睡着了。”

　　依格一手握在胸前，微微俯身，“霜，抱歉。”
　　依格可怖的脑袋此时却有积分颓丧。

　　宋霜没说话，一翻身躺下，掀了被子盖住半个脑袋。
　　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随后一阵门摩擦地毯的声音，房间随之重新归于宁静。
　　那杯牛奶留在矮桌上，还冒着的热气似乎飘到了宋霜闭上的眼睛上。宋霜烦躁翻了一个身，然后探过身去，几口喝掉了，入口是温热新鲜的奶味。
　　房间重归宁静。

　　*
　　黑雾与城堡接壤之处，暗红天光的照耀下，几个骷髅正背着几个包裹往城堡里面走。

　　不知道女主人喜欢什么。
　　没办法，进了黑雾根本不知道会到哪里，只知道怎么回来。
　　依格那家伙呢？就他长得最丑，还总往霜那里凑。
　　他给霜送牛奶去了，让她不要再失眠。
　　他殷勤什么，主人迟早收拾他！
　　哈哈哈，好，把他也变成骷髅，大家都一样不好吗？
　　还有几天就是订婚宴，要把城堡装扮地漂漂亮亮——对了，你们还记得怎么布置吗？
　　谁会记得，我记得除了给霜送的书，还有一点在杂物间吧，去找找……

　　*
　　时间过得飞快，书房里的藏书宋霜赶着时间都翻了一遍，除了一大堆历史书，就是爱情小说，关于这个城堡的具体信息没有找到一个相关的。

　　订婚的前一晚，宋霜在房间的椅子正坐着，蜡烛比前几天睡觉的时候多了几根，房间里光线柔和，但仍旧昏暗。
　　她手心攥着一张纸条，那是她今天在一本书中间找到的，上面有模糊的几个划痕，辨认起来竟然是汉字。
　　熟悉的睡意冲击着大脑，而神经隐隐绷紧盖过了睡意，让她保持清醒。

　　……
　　她坐在一张谈判桌上。
　　四周被模糊的黑雾笼罩，就像她从书房窗户往外看时，在远处庄园边界之外看到的浓稠的黑雾一样。
　　但对面的人身影却清晰可见。
　　同样一身黑色斗篷，但是兜帽之下，是一张可见的人类的面庞，五官模糊。
　　“孤立的土地迎来短暂的客人。”
　　宋霜盯着那人轻轻动作的嘴唇看。
　　“在最后一天，你将会离去，但是你们终会去往同一条道路。”
　　……
　　这话太模糊了。宋霜想多问些什么，但是意识挣扎之间，自己既没有办法动弹，也无法言语。
　　周围黑雾涌动更加厉害，两人之间的空间逐渐被侵袭。那人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握住她的，“等到那一时刻，你会知道的。”
　　宋霜最后看到的是一截白皙的手腕，随即一切就被黑雾吞噬。

　　宋霜睁开眼睛，代表这里新的一天开始的淡淡蓝日光线竟然一时让她感到陌生，觉得自己仍在深夜。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在刻意保持清醒的情况下竟然睡着了。

　　她往窗外看去，今天天空仿佛暗红得更加厉害。
　　宋霜意识到天还未完全亮。
　　夜晚温度不高，她露在外面的手冷得像雪，头也痛得厉害。。不仅如此，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结了冰，动作困难。
　　她艰难地活动着身体，终于能够站起来走动。

　　夜晚十点到第二天早晨铃声没响的时间，卧室的门无法从里面打开。她到洗手间，用热水冲洗自己的手，等到热意逐渐让她缓过来才停止。她随意垂着滴着水珠的手，柔软的拖鞋在地毯上行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出浴室的下一刻她的瞳孔突然张大。
　　卧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角黑袍出现在打开的门缝。
　　宋霜几步走到烛台旁边，拿了一个空着的金属烛台在手中，站在离门有一段距离的斜边上。

　　来人很谨慎，是一个看不清脸的黑斗篷。
　　他看见房间里的人的警惕姿态，先小心地往外看了看，再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了。
　　而后再转过身来，将斗篷的兜帽放下来。

　　宋霜在见到那人的一瞬间控制不住惊骇。她立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皱眉，神色已然平静下来。她没有说话，将烛台轻轻放回原位，回到椅子那坐下，而后伸手示意对方坐在并排的隔了一张茶几的另一张椅子上。

　　黑斗篷从昏暗处走出，无声地与宋霜并排坐在一起，脑袋在旁边的烛火照耀下变得更加清晰可见。半张脸腐烂生虫，半张脸血肉尽失，只余骷髅。断面处的血管略微探出残余的血肉，也很快像被腐蚀尽一样断开了，尾部是腐烂的深褐色。

　　“今天，今天是最后的一天吗？”宋霜突然没头没脑问道。
　　他似乎并没有听懂她隐晦的试探，而是说道：“明天的订婚将会在下午进行。”
　　那张软烂的裂开好几道口子的嘴唇翻动着，发出嘶哑的气声，像被已设置好的程序活动着自己的声带。

　　“订婚结束之后，你和他回到房间，十点他将陷入沉睡，你用你的钥匙打开门，我会带你到离开的门，”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宋霜得凝神听才能听清楚，“钥匙打开门。”
　　“走。”
　　最后一个字几乎微不可闻，消失在一阵轻轻的气流之中。
　　他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了。

　　宋霜清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奇特的客人，回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对方却不再言语。
　　他只剩下一只眼睛，瞳仁乌黑，眼白布满暗红的血丝，直直看着宋霜，另一边只有空洞洞的眼眶。宋霜意识到他或许曾经也是地球上平凡生活着的人中的一个。
　　她对上对方的眼睛，几秒钟之后，像是没有办法忍受那空洞的眼神，将视线转开，看着旁边燃烧的烛火。

　　突然安静的气氛像是被这扰动。
　　一只骷髅手从空荡的袖管中伸出，将兜帽重新戴上。
　　宋霜看他站起，离开房间之前，兜帽底下黑暗中的眼睛仿若通过房间有些昏暗的烛火注视了屋里的人，而后门就被合上了。

　　宋霜放松下来，发现自己手心竟然攥出细汗，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热的身体也不再冰凉。
　　她睡不着了，踩着拖鞋在房间里踱步，最后停在窗边衣架上的婚礼服前。礼服款式华丽，几层裙摆绽开一道弧度，旁边搭着一件厚厚的披肩。
　　这是她昨天一进房间看到的，有人在晚饭时间将它放在这里。

　　窗外射入到房间里的光线变了一些颜色，宋霜朝外看去，一轮明亮的蓝日正从暗红得发黑的地平线升起。
　　与此同时，像是知道到时间了，城堡中一阵清幽的铃声响起，先是仿佛从远处传来，然后越来越尖锐，直到刺耳的程度。
　　宋霜曾经每天被这尖锐刺耳的声音叫醒。
　　此时她听着这铃声，知道城堡新的一天开始了。

　　*
　　今天的城堡格外不一样，一楼被装饰满了白纱和绸带，那些东西被缠绕成复杂的花样，让以往单调的城堡显得格外热闹。
　　晚饭之前，城堡的主人隔着斗篷握住她的手，站在城堡一楼广阔的大厅中间新搭建起来的华丽台子上。
　　发现她手上已经有了一个戒指，城堡主人一顿，抓起她另一只手，将戒指推进了中指。一只手骨试探抚摸上她的脸颊，却在下一秒割伤了宋霜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她惊到似的将自己的手重新藏进了斗篷之下。场下的黑斗篷们一片寂静。
　　这场荒诞的订婚至此结束。

　　苏菲拉着自己的妻子一同进了那间被布置得十分华丽的房间。

　　苏菲没有靠近床，而是坐在了窗边的一张高背椅子上，宽大的斗篷遮住了所有的东西。
　　她想自己不应该着急暴露自己斗篷之下的躯壳，得给霜一点接受的时间。在婚礼进行之后，苏菲就不再吝惜时间让霜更加舒服。

　　蓝日再次落下。
　　繁复的婚服让宋霜行动困难，她换上另外一条款式简单的裙子。
　　她朝城堡主人看去，黑暗之下，窗边的人影被外面血红色天空的昏暗光芒微微照亮，没有一点动静。
　　“霜，你先睡吧。”苏菲温和说道。
　　宋霜端正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阖眼。

　　房间里只有一道轻缓的呼吸。
　　沉寂之间，一段距离之外坐着的人仿若变成一块真正的石雕，无知无觉。而床上的娇小的人影几乎是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城堡陷入沉睡，似乎一切都无法将其唤醒。

　　城堡之外刮着狂风，头顶的天空暗红，撒不下一丝光亮，黑暗如有实质，将两个人笼罩。
　　前一天来过她房间的黑斗篷的衣服被风吹得狂舞，衣摆翻飞，露出黑斗篷之下的骷髅腿。骨头上附着几丝血痕。
　　宋霜的手像是被一段干枯的树枝紧紧抓住，脚上只有一双很薄的鞋——踩在城堡的地面上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体力并不好的宋霜在黑斗篷的带动下几乎快要飞起来。

　　胸腔之中被冷风进进出出，呼吸道仿佛被刀刮伤，急促的呼吸中，已觉血腥气味与疼痛。宋霜努力向前看去，远处的黑铁门似乎越来越近。
　　拉着她跑的人身上的斗篷只安慰似地遮挡着小部分的身躯，被风狠狠拉扯在身后，一架骷髅轮廓清晰可见。
　　她看了几秒才转开目光。

　　突然她被一把扯到前面，被手臂整个提起，干瘦的骨头紧紧箍住她的腰部，背后嗑在空荡荡的骨架上。
　　原本黑暗的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微微光，宋霜转头一看，发现是城堡仿佛从沉睡中醒来了，一扇扇窗户被从城堡里传来的光线照亮。

　　“我们被发现了。”宋霜低声说道。
　　黑斗篷没有回答，她感到他的脚步更加急促。宋霜偏头去看，城堡已经亮堂，但仍是沉睡中的状态，没有一点动静。她细细看去，城堡与土地交接的地方一片乌黑，根本看不清是不是有人来。

　　黑斗篷的脚步逐渐停下来。

　　宋霜转头一看，他们已经到了大门处。
　　高耸的铁门将这座庄园与黑雾隔开，大门中间缠绕着一团铁链和一把锁。
　　黑斗篷没有说话，宋霜已经跳下去，摸索着在自己腰间的金线袋中掏出一把陈旧的黄铜钥匙。
　　钥匙表面不再光亮，而是附着上了时间的暗沉。

　　她心中有些急促，直觉后面有人追来，手上却四平八稳，准确将钥匙对着钥匙孔，轻轻一转，锁内“咔哒”一声，锁松开直直掉在地上。
　　事情如此顺利，甚至显得有些不真实。宋霜没有耽搁，手上不停解着铁链。

　　黑斗篷从到大门起就没有动作了，静静看着宋霜开门，然后离开这里。
　　铁链完全被解下，一堆掉在地上，大铁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对于大门来说微不足道，却足够一个身材正常的人类进出。

　　宋霜在离开的前一秒停住脚步。
　　她朝城堡方向看去，那座硕大的建筑物仍旧明亮，但是仿佛也仅是如此，呼啸的寒风中，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和一道仍然有些重的呼吸声。

　　宋霜看向黑斗篷，她开门的这段时间，他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斗篷，一只手隔着袖子拢好自己的兜帽，不让风把它吹下来。

　　“你可以离开吗，一起走。”宋霜的声音稳稳传到风中。
　　黑斗篷手松开，风一瞬间将兜帽吹下，露出他半张腐烂的脸和半张头骨。他的一半嘴唇张张，下巴之下空荡荡的空气，让他没有说出话来。

　　宋霜伸手碰上他的袖子，摸索了一阵，握住袖子下他的手腕，拉了一把。黑斗篷被拉得往前几步。
　　宋霜再次看向城堡的方向，仍是地面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她拉过黑斗篷，先把他推了出去，然后是自己。
　　隔着铁门的栏杆，她拿着铁链和锁重新将门锁起来。门外的黑雾有如凝结的冰雪，泛着寒凉的气息，宋霜做完这些，感到自己手很僵。

　　黑斗篷这时候拉住她的手，往黑雾深处跑去。
　　他们真正意义上离这个千百年来按照同一套规则运行的遗落之地。

　　城堡灯火通明。
　　确实有人醒来了，不过只有一个人。城堡的那些骷髅们在夜晚除非必要，会重新变成一堆骨头，散落在某个角落。
　　高大的身影端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是几个小时之前，一位女士吃了一小块之后剩下的几层大蛋糕。上面的装饰物被拿走了，散发着刚从冷柜中取出来的冷气，以便下一次更够更加方便地被食用。
　　苏菲全身裹着乌黑的斗篷，兜帽将脑袋遮住，只有斗篷的尾部有这银色的一圈。
　　她的精神力并没有被几千年的时光吞噬，而是变得更加凝练。
　　城堡中的古旧吊灯正是在她浓郁的精神力波动中得到了能量，从而一一亮起，将这里照亮如同真正的白昼。
　　尽管已经没有人记得正常的白昼是什么模样。
　　“霜。”
　　苏菲不再遮掩，一只修长的手骨暴露在大厅明亮的灯光之下，缓缓握起，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

　　*
　　A城巡逻队正在城堡之外的旷野巡逻。
　　这片旷野和其它的原野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而远处浓重的黑雾显示这并不是一块寻常之地。

　　巡逻队中有一位戴着面罩的人，身形较其他人显得稍微瘦小，然而她身材匀称，手臂上透过巡逻服凸显的肌肉线条摆出有力的幅度。
　　她正朝着黑雾看去。

　　“看黑雾呢。”她身后一个巡逻队员说道，“第一次巡逻都这样，久了就习惯了。”
　　“这雾气从哪里来？”她的声音低沉而不失柔和，问道。
　　“谁知道呢？总之就在那里，也没什么别的影响，就是别跑进黑雾里就行。”

　　与黑雾交接之处并非一片空旷，隔了一段距离就有一段山丘。
　　“大哥，那里好像有个人。”这名加入巡逻队刚刚半个月的队员说道。
　　巡逻队的人立即警惕起来。

　　有人问道，“哪呢，可不能让人靠近黑雾，要出人命的。”

　　龙——这名新队员的名字，对于城堡里的人有些新奇的名字——说道，“我看到一个人影，就在乱石那边。”
　　她指了一个方向，隔了几百步的距离，有些靠近黑雾的位置，是一堆几人高的乱石堆。

　　巡逻队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走在前面的队长发话，“走近看看，注意不要靠近黑雾。”
　　一队十几人靠近，逐渐分散开，寻找那可疑的人影，然后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给带回来，救他一命。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队长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并没有找到那个人。
　　而且那个新来的家伙，也被他们给弄丢了！
　　队长有些懊恼地低吼一声，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把原本如年轻人一般的皮肤，揉出来树皮似的褶皱，久久盘旋在那里。

　　*
　　新市接头一条暗巷中的黑暗依旧，然后寂静的气氛却被一阵波动打乱。一眨眼的瞬间，地上多了一个人影。
　　龙安禾走进黑雾没有多久，视线中就失去了方向，无论朝向那个方位，都是如出一辙的完全的黑暗。
　　她没有停下，过程中似乎撞见许多尖利的手想要抓住她，然而闷头走了一段时间，她就察觉眼前一亮，不过一瞬就跌落在了陌生的地面。
　　然而远处传来的热闹嘈杂的人声，以及熟悉的灯光和气息，让她瞬间感觉到这是一个安全的环境。

　　她察觉到面前一阵搅动，一阵细微的风声掠过，一个纤瘦的人影凭空出现，冲向她的方向，然后她立刻察觉到周围这熟悉的一切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一秒，……，五秒，六秒，嘈杂声重新传近她的耳朵。
　　她不自觉紧绷的神经才重新和缓下来，打量着冲到她这里然后一头撞在自己身上的没有威胁感的人。

　　这人正在大喘气，但是喘地又不是那么粗鲁，凌乱的呼吸似乎把本来应该因为回到正常地方的和缓情绪不知为何又挑动起来。
　　龙安禾一晃神，发现这人周围竟然一堆人骨，她手中还紧紧攥着一节手骨。
　　她神色一凛，开玩笑似地问道，“哟，这是干什么回来的，杀人去了？”
　　面前的人却根本力气回应她。

　　宋霜跑了很远一段路。

　　起先是她拉着黑斗篷一起跑，手骨在她手里可以一把握住。然后到了黑雾之中，她失去了方向，脚步渐缓。黑斗篷察觉到她的力竭，反攥着她的手超某个方向跑起来，到最后她呼吸间似乎都带着血气。
　　而后视线似乎突然发生了变化，她撞到了一个人。
　　温热带着人气的人，让她忘记了面对陌生环境和人的警惕，她感觉到黑斗篷拉着她手的力气消失，只记得自己握住他的一部分。
　　宋霜闭着眼睛，几乎想要睡过去。
　　陌生的声音让她的神志又强行回来，她用力睁开一只眼睛，似乎就耗尽了剧烈运动之后的残余的精力，而后就如自己身体发出的紧急警告，陷入了昏睡。

　　一个好消息。
　　龙安禾回来了，只不过降临在了另外一个地方，和她住的地方有几公里的偏差。
　　一个坏消息。
　　她不得已带回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死人只剩下一副骨头，为了不被人当做抛尸的杀人犯，她脱下了自己仅有的一件外套，严实地把这堆骨头裹了起来，穿着一件短袖顶着夜晚有些寒冷的风赶回了自己的小破房子。
　　对了，背上还背着一个活人，轻得像没吃过几两饭的样子，急促喘着气像是快要挂了，然后就昏过去了，让人担心要是不管她，第二天这个平静而热闹的城市就是收获一起悬疑重案。
　　令她稍有安慰的就是，这个人和她一样，都是突然出现的疑似到过另外一个世界的“可疑人士”。
　　这让她找到了一点聊胜于无的有同伴的安慰。

　　*
　　宋霜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醒来。

　　她手微动，发现自己手中攥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块手骨，细小结实。记忆涌进脑海，她这才确定之前的经历并不是一场醒来就会消失的梦。

　　她警惕环顾四周，想起她陷入黑暗前最后几秒，她似乎撞到了某个人身上。她掀开散发着柔软阳光气息的被子，踩在有些冰冷的地板上。
　　这个房间很小，一眼就能将情况收尽眼中：一个两人宽的衣柜，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旁边一堆杂物。
　　卧室的门被虚虚带上，外面似乎是一个客厅。她拉开门，看见正对着门的地方，透过透明的玻璃，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围裙，正在鼓捣着什么。
　　听到动静，那人朝这边望来。
　　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胡乱扎在脑后，似乎是还没有洗漱，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露出两条结实的胳膊。
　　此时一只胳膊正挥舞着锅铲，像一只看到自己领地被入侵的狼狗，投来好奇又警惕地目光。
　　不过很快那目光就变成了一种友好。

　　“你醒了？吃个饭吧？”龙安禾瞥见她手里的东西，补充道，“你的那个，就是你带出来的家伙，在沙发上，被好好收着呢，你看看有没有少些什么。”

　　宋霜看过去，沙发上有一团床单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一点也看不出里面竟然是一架骷髅。
　　沙发旁边就是门，门边摆着她的鞋子和袜子。
　　她犹豫几秒，开口道：“谢谢你带我回来，吃饭就不用了，我先回去。”

　　厨房那位探出头来，“就走吗，我做了两个人的早餐。”

　　宋霜已经在套袜子和鞋子了，“嗯，之后什么我能帮得到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我们还没联系方式。”

　　宋霜穿好鞋子，正努力把那团不太轻的包裹抱在怀里。

　　龙安禾受不了了，过去一把拎起床单，说道：“放下，吃晚饭我送你回去。”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问道：“而且你确定要穿成这样走出去？”

　　一条款式复古的破破烂烂的裙子，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血迹还是腐肉的痕迹。
　　最后两人在餐桌前坐下。

　　宋霜换了一身衣服，一件白色短袖，对龙安禾来说恰好合身的衣服在她身上是宽大版的，还有一条房子主人的裤子，裤腰的绳子勒得紧紧地才不至于滑下去。脚上的袜子上面印着牛油果。
　　看起来都是被主人穿过的。

　　“不好意思，我家没有新衣服。”龙安禾一边把盘子里的煎蛋一把送进嘴巴大嚼。

　　宋霜没说什么。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她感觉舒服了很多，脸颊两边和背后的湿发没有完全吹干，在衣服上映出几点水痕。
　　她看着面前煎得脆脆的鸡蛋，一块面包和一杯没有经过过滤的喝着卡嗓子的豆浆，不知为何，思绪飘向几年前她家里还有人的时候。
　　宋霜把东西都给吃完了，把餐具整理到了厨房。
　　外面传来龙安禾的声音：“放那，别洗。”
　　宋霜于是洗了个手又出来了。

　　龙安禾已经把她身上那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背心换下来了，一件和宋霜身上那件很像的白色短袖和黑色的裤子和一双短靴，整个人十分利落。

　　她从宋霜刚刚醒来的那个房间走出来，看见宋霜身上那条黑色短裤，又瞅瞅自己身上的，哼笑一声。
　　她把那图案自己旧床单做成的包裹拎起来，示意宋霜跟着自己。

　　“往哪走？”龙安禾问副驾驶上的人。
　　“S大南门。”
　　“……”龙安禾闻言又转头看看，“高材生啊。”

　　宋霜清凌凌的目光看一眼她，没有吭声。

　　龙安禾发动汽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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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读者小可爱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