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闯班》杬沅

3、遇见

　　几乎兜兜转转了一个小时，季然才得以从公安局出来。一来没动刀，二来未成年，季然很快就做好了笔录，但那几个混混就没这么好了，记了案底就被拘留了。

　　走出门时，季然回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句：“下次可千万别做坏事了啊。”并回以一个天真的微笑，好像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走到路边的街道，季然站默良久，等大约又过了七八分钟时，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唉，哪哪都有一团破事，这可比以前好多了。

　　摁开手机，清晰的时间混杂着强光，刺进季然的眼睛。

　　十一点半了啊。

　　没办法，季然只能重新打开导航，回馈的只是“您已偏离航道，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他慢悠悠地跟着导航，这边的街道满目灯红酒绿，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只是满街的热闹与孤独的声影并不协调。

　　但季然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欣赏小城市的风光，他现在只想好好地回家洗个澡睡个觉。

　　要不还是打个的吧，他又想道，走路回去太麻烦了。

　　“You\'ve been runnin\'round runnin \'round runnin\'round throwing that dirt all on my name”（你四处不断地奔波，抹黑造谣我的名声）

　　“Cause you knew that I knew that I knew that I\'d call you up”（因为你知道这样，我就会给你来电）

　　季然愣住，应声回眸。

　　谢一苇手中抱着把吉他，周边灯光汇聚他一人，温和的声线通过身前的话筒柔荡在每个路过人的耳边，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远眼望去，点点辉光落在他一人身上，唯美，且不可亵渎。

　　门外是人们欢欢笑笑的叽语声，门内是绕窗环绕的音乐。

　　此时此地，此刻场景。后来季然再度回想时，还是会不由感叹，缘分有时，就是这么神奇。

　　许是微风作案，季然迷迷糊糊的推开了连接内外世界的门。他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视线刚刚好，从这里可以从顶好的视线看到谢一苇，但谢一苇就不那么容易注意到他了。

　　一曲已毕，谢一苇握住边上的水灌了一口，润了润喉。讲道：“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changes”

　　谢一苇向声源那看，少年的面庞被巨大的绿色盆栽挡住，只剩下个要露不露的下巴。光线昏暗，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神秘感。谢一苇垂下眼眸，在话筒边清了清嗓，“不好意思，我没怎么听清，请问您可以再重复一遍么？”

　　季然还真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了一遍：“changes，改变。你搜一下就可以了。”回完后，返身向服务员小声要了杯酒。

　　这下，连下巴都被隐去了。

　　好吧，谢一苇心想。他打开音乐，简单搜了一下乐谱，略扫一遍后，调了下音。

　　“changes，All of these changes”(改变，所有的这些改变）

　　——你究竟为什么要转到这边来。

　　“but i’m here to tell you”（但是我在这里要告诉你的是）

　　“Don’t be afriaid”（不要害怕）

　　——无论你想逃避什么，别害怕未知的事情。

　　“nobody konws nobody cares from where you came ”（无人知晓，无人在乎你从哪里来）

　　——摆脱黑暗，迎接光明吧。

　　到最后，季然不知道喝了几口酒，谢一苇也不知道弹了几首曲子。

　　静默的指针划到了一点整，比灰姑娘的十二点整晚了一个钟头。

　　直到谢一苇动身收拾乐器，季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挺久了。

　　一个激灵，季然反应过来，妈呀谢一苇怎么在这？好学生还要打工的?自己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眨巴眨巴眼睛，季然向里挪了挪，争取让谢一苇看不见自己。看到谢一苇径直走出门口，一口大气才呼出来。

　　他就保持这么个动作维持了几分钟，确定了谢一苇是真得走了，季然才火急火燎的付了账逃离了。

　　月光还是这么皎洁，皎洁到似乎赶跑了所有不为人知的阴暗。

　　季然仓促地跑着，跑着，直到……

　　不小心撞到了从小巷中突然闪现的某个人。

　　“哎呦，怎么搞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了，没事吧?”季然揉着左肩，赶忙道歉。

　　顺着自己的肩，一点，一点，沿着对方的肩，再到脖子，下巴，嘴，对上了那副眼睛。这双眼睛生得真是漂亮啊，他想。

　　但是……它长在谢一苇的脸上啊！！

　　“额，不是，我不是有意撞你的，主，主要是这夜深人静的，我这人吧，没事就想发个疯，感受一下这，这夜晚的风，这结实的地板！”季然胡口乱掐，指指空气，指指树，一旁的小猫可能都觉得辣眼睛，喵了一声就跑了。

　　“还有这悦耳的猫声！”季然实在是再没有什么能编的了，又指指逃跑的猫。

　　谢一苇默默放下朝前举着的手，抿着嘴，欲说不说。

　　“唉，你怎么这个点出来啊？”季然瞟见谢一苇背后的书包，明知故问，“怎么还不回家啊？”

　　拜托拜托千万不要认出我去了酒吧啊。

　　谢一苇盯了几秒季然，随后把头撇向别处，“嗯，还没回去。”

　　这简直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但对于此刻的季然来说，只要没提到“酒吧”之类的高危名词就不至于让他连夜遁地而行。

　　“你为什么还不回去？”谢一苇问。

　　不是为什么“没”回去，而是为什么“不”回去。

　　季然摸摸鼻头，眼神乱飘，没注意这细微差别，嘴里咕嘟，“我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哦！我迷路了啊。”看着谢一苇那满脸写着不相信的表情，季然震惊了：“不是我真的迷路了你不相信我啊？！”

　　谢一苇双手抱胸，嗤笑一声，“你要不再编个靠谱点的谎话，给你一分钟。”

　　季然忙把手机界面打开，谢一苇在那一瞬间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屏保——两张课桌，上面堆满了书。

　　这么爱学习的么？

　　季然把手机凑到谢一苇面前，手机离得太近了，距离谢一苇的鼻尖仅剩不到一厘米，反正谢一苇是被强光射的直接闭眼返过了头。唯一能够证明季然没说假话的就是耳边悠悠传来的声音。

　　“您已偏离航道，正在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谢一苇，季然：……

　　看着绕了一大圈的绿色航道和截然相反的蓝色小箭头，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谢一苇：“恐怕我说你有多动症都太轻了，诚意提醒，你要不今年报个城市马拉松吧，我猜你得第一。”

　　季然什么茬子都能接，“过奖，过奖，我还是不去接这个单了。”

　　谢一苇看了一下目的地，伸手又摁灭了屏幕，“跟着我走，便宜你了，今天给你当个免费的人体导航。”

　　季然吓了一大跳，连连作辑：“不不不，小六子怎的敢让皇上这种大人物屈尊护送？夜已深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家歇息吧，小六子可没那个胆量误了皇上的时辰啊！”

　　哎呀快点走吧，我已经被你搞的很尴尬了，真的现在不想再看到你啦啊啊啊！

　　谢一苇拍拍季然的肩，微了个很核善的笑，说了他平时都不可能会说的话：“没办法哦咱们‘实诚’的‘屁哥’，实不相瞒皇上我，和咱们的小六子住在同一个小区呢。今日要不朕护送你，要不你护送朕，但既然你这么尊重朕，朕也得好好犒劳一下小六子不是？”

　　季然当场炸裂，不啊，小六子可承担不起这份“犒劳”啊。

　　“得了别演了，快点跟上来，早回家早解脱，明天还要上学。”谢一苇瞬间变脸，先行一步的走在前头，走了几步又返回头来，“快点的，那么墨迹干嘛。”

　　“哦，来了。”季然一搭一搭地跟在后面。

　　月光静好，季然走在后头，始终瞧不见谢一苇紧抿着的唇。

　　全程两人几乎没说话，但季然心慌马乱的急性在这风平浪静的路途中逐渐消失殆尽。甚至到了后面还有闲心默默吐槽，怎么每次两人相遇尴尬的永远是自己呢？这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季然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他向前快走一步，与谢一苇并排，问出了这个问题：“谢一苇，为什么每次遇见你我都感觉好尴尬啊？你是不是偷偷给我施了什么咒？”

　　谢一苇这才稍稍松懈了嘴角，下一秒又皱起了眉头。半晌回了一个凝聚了万千话语，非常值得他人琢磨的字：“哈？”

　　季然感觉自己琢磨到了意思，又好像没有，索性也回了个“哈”？

　　两个“哈”字面面相觑，两个人也面面相觑。

　　头上如果再配上一只喜洋洋与灰太狼中的乌鸦可能会更应景一点。

　　还是季然先打破了沉默，他带着他那清澈的眼睛左逛右逛，上逛下逛，通俗点来讲就是，逃避视线，敌不动我动。

　　突然，季然好似看见了什么希望似的，对着谢一苇说，“快看，到了。”

　　“锦绣花园”四个大字摆在前头，正挺，威严。

　　相比于身旁这位尴尬吞咽的季然……

　　“嗯，走吧。”谢一苇接道。

　　两人一起走到了第一栋。

　　季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谢一苇说：“我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谢一苇呼出一口气：“行，明天见。”

　　看见季然走进单元楼，谢一苇才反身向对面走去。没注意单元楼内又露出个小小身影正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对面那一栋，直到消失在楼梯口。

　　季然轻轻地蹦出来，转身上楼。

　　真的住在这里啊？我还以为是——不对！

　　季然从楼梯道的窗口上看。

　　不是吧！谢一苇跟他住在同一楼！

　　更可怕的是，他俩的卧室都挨着窗。也就是说，如果不拉窗帘的话，他俩，可以，直接，看到对方！

　　靠了……小谢同学提前恭喜你由“人体导航”晋升为“人体监控器”了啊。

　　季然感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之前调侃的“来日方长”可不包含这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