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香》慕沉酒

45、往事知多少4

　　雨后，夏日的炎热仿佛一夜褪去，只余下一地的落叶。清晨的临城还残留着雨水的凉气，送别司怀衍后，戚芜寻了件针织衫披上，才出发去公司。

　　前几日的风波已逐渐平息，太阳照常升起，公司照常运营，实验室也开启了新的旅程。

　　到达实验室时，时间还早，整层楼空荡无人，只有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手机的铃声忽地响起，吓了戚芜一跳，打开后才发现是司怀衍的消息，告诉她已经登机，并嘱咐她注意安全。

　　眼看时间还早，戚芜准备下楼买杯咖啡。她拿着手机，走出层层门禁，站在电梯厅里，边等电梯，边回复司怀衍的消息。她挑了个卖萌小猫咪的表情发过去，然后后颈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戚芜的眼睛被蒙住，嘴巴被塞满布条，双手也被捆绑起来，无法动弹。她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她的失踪，更不知道此刻身处什么地方。

　　四周潮气翻涌，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和一股子水腥气。戚芜蜷缩在地上，隐约可以感到不同于平地上的起伏。

　　她似乎被困在一艘船上。

　　临城不临海，却有许多河流穿过。许多临水而居的居民靠着河流讨生活，不少人家都有船只，但大多都是单层的木船，没有船舱可以藏人。

　　戚芜屏住呼吸，仔细感受四周的气流，确认是个几乎全封闭空间。她努力控制方向，在地板上移动，估摸着距离，是个不小的房间。

　　这么大的空间，应该是招揽游客的客船，这种客船鲜少在市区狭窄的河道出现，更多的是在郊区的湿地，那里有一大片水域，可供游客们游玩。

　　她的肚子有些饿，估摸着此时至少已是午后。司怀衍的航班已经落地，公司里的同事们应该也都已到岗，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发觉，她被人掳走的事。

　　早晨扎好的头发现在还没散开，说明司怀衍昨夜给她的发带还在。

　　说来也是巧，昨天半夜收到发带，今日就被人绑架。这发带颇有些邪性，甚至有些不吉利，但现在也只能祈祷它能保她平安。

　　又过了片刻，戚芜叫得震天响的时候，不远处有脚步传来，接着是开门声。

　　有人走到他身边，抽走她口中的布条，声音沙哑刺耳：“张嘴。”

　　戚芜活动了一下嘴巴和舌头，顺从地张开嘴，不发一语。

　　那人往她的嘴里塞了一勺米饭，待她咽下，又塞了一勺。米饭是凉的，甚至有隐约酸味。戚芜不敢说话，更不敢嫌弃，只能努力忽视，拼命咽下。

　　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至于拉肚子肠胃炎食物中毒什么的，等到逃出升天时再说也不迟。

　　第三口米饭刚刚咽下，门外又传来新的声响。有人小跑到戚芜不远处，和喂饭那人轻声交谈：“岸边有警察追来了，咱们怎么办？”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奈何室内极其安静，距离又过近，戚芜听得一清二楚。她还没来得及松口起，便听到另一人开口，声音隐隐有些急躁：“怎么这么快？司鸿名还没到吗？”

　　“还没。说是正在往这边赶。”

　　“赶他个锤子！一个知道地址的，还不如不知道地址的警察快！怪不得被司怀衍压着打。”喂饭的人将饭碗摔在一旁，沉默片刻，吩咐道，“开船，往水中央开。”

　　“那这个女人……”后来的人有些迟疑，“咱们只是帮司鸿名抓人，赚点外快，可不能干杀人的勾当，被发现可是要吃捞饭的。”

　　“又不是没做过。何况现在还有空想这些？那你说怎么办？把这人放了，我们去自首，然后一分钱拿不到？”喂饭的人狠狠啐了一口，“司鸿名想从这人身上拿到什么信息，咱们拖到他来，至少还有钱拿，就算做几年牢，出来也有钱花……”

　　眼看船要离港，戚芜没忍住出声打断他们：“那个，司鸿名给你们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们双倍，我超有钱的。”

　　这句话仿佛是个开关，让另外两人大笑不已。喂饭那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丫头，哥哥今日教你点东西。杀人越货的买卖，双方要互留点把柄，这生意才能做成。今日我把你放了，你给我的钱，要如何兑现？靠你的承诺还是靠我的信心？”

　　戚芜呆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侧耳听着二人的声音，有些焦虑，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病急乱投医，胡乱说道：“司鸿名这人不可信的。他最近情况很不好，被司怀衍抓住了把柄，眼看要送到牢里去了……他如果进了监狱，要个十几年才能出来，可就没钱给你们啦！况且现在警察发现了你们的踪迹，但司鸿名如果不来，他完全可以说，是你们诬陷他的，他根本没让你们抓过我。”

　　她的语速很快，尽量在兵荒马乱中自圆其说，说出一条逻辑。

　　如果不能说服他们，那就尽可能的拖点时间，如果警察能在这几分钟内找寻到她的踪迹，也不王她胡编乱造了这么久。

　　对面那俩人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仔细听去，似乎还有嘲笑。

　　笑声中，喂饭那人缓缓开口：“小丫头，我说等司鸿名，他就一定会来。我们和司鸿名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二十年前的燕城，我们可是替他处理过人命官司。今日他若敢放我们鸽子，来日我们兄弟俩将当年的那些事一说，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不是第一次合作，二十年前，燕城，人命官司……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戚芜自然而然想起了司怀衍一直寻不到证据的那件事，他父母的意外事故。

　　这可是个重大发现，说不定能一举撕开司鸿名的伪装，将他彻底送进监狱，这辈子都出不来。

　　戚芜的脑子疯狂转动，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多打探点消息，却有担心贸然开口，惹怒了这俩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两人没有和她聊天的心，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将布条重新塞进她的嘴里后，匆匆离开船舱。

　　戚芜感到有些遗憾，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若一直不离开，而她在知道了这些事后，若什么都不做，怎么想都感觉有些对不起司怀衍；但若做了，又有些担心自身的安全。

　　她终究只是个有些怯弱的普通人罢了。

　　二人离开没多久，船只开始剧烈晃动。戚芜努力保持平衡，挪动身体，向刚刚摔碗的方向摸索。

　　她刚刚听得清楚，那碗定是碎了，地上定会发现碎片。虽然不知道瓷片能不能割开捆住她的绳子，但总归是个思路，比坐以待毙，等着他人来救援要强上不少。

　　摸到碎片后，戚芜开始割绳子。她的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可以活动的范围很小，就算有瓷片在手，也极难操作。忙活半天，急出一头汗，绳子没割断不说，双手倒是疼痛不已，甚至能摸到液体，该是割了不少的口子。

　　她有些丧气，只感觉科技进步的过于快了，这绳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割了这么长时间，只起了点毛边。

　　船速突然加快，船身左右剧烈晃动，船舱里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戚芜一个没稳住，撞到一旁的桌子边，意外将绑在眼睛上的布撞掉，重见了光明。

　　她努力适应着光线，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这并不是船的底舱，应该只是船上的一个普通房间。离戚芜不远的地方有一扇窗户，合着窗帘看不到外面的场景。窗帘并没合严实，交错处的缝隙有光泄入，隐约可看清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戚芜的双腿和双手俱被绑住，坐在地上站不起身。她挪到墙边，调整坐姿背靠墙壁，一点一点蹭直身体，而后蹦跳到窗边，用脑袋顶开窗帘，向外看去。

　　船只似乎已经开到了水中央，离岸边有几十米的距离。戚芜会游泳，但双手双脚都被绑住时，就算游泳冠军，跳下去也不一定能活。

　　此处是临城郊区，人迹罕至，春日里的假期，常有人携家带口前来踏青，但此刻夏末秋初，太阳狠毒，还是个工作日，目之所及的岸边，除了花花草草，还是花花草草，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戚芜用脑袋和肩膀并用，打开推拉窗户的开关。

　　她想，如果有人站在一旁，将她这努力的样子拍下来，剪成电影上映，定能一举斩获电影节最佳表演，能有无数观众为她这坚持不放弃的样子而感动。

　　窗户打开后，清新空气扑面而来，有些浑浊的思路瞬间清晰了不少。

　　开船前，那两人说警察已经追来，那么船开出港口这么大的动作，也不该能逃过警察们的视线，他们应该在后面跟着才对。可能是靠水而生的人，对水域更加的熟悉，船的四周并没发现警察的踪迹，或许已经被他们甩开。

　　失望的情绪还未散去，远处有声响传来，戚芜将脑袋探出窗外，看到百米开外有船向着她的方向驶来。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终于在那船开近时看清了甲板上站着的警察。

　　此刻看到警察，戚芜比看到父母爷爷复活还要激动。

　　这意味着，她这离奇又混乱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