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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尚是年少时3 ...

  •   天色愈加阴沉,有闪电划过,随后是雷声,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雨声。不远处寺庙里起了嘈杂的人声,想是被雨淋到的游客在四处寻避雨的地方。

      唯有亭子里,像是起了结界,一片静谧。

      戚芜呆呆地看着对面的人,一时忘了反应。

      司怀衍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张似佛的面具:“戚芜,陈园是你的‘家’,但不会无缘无故成为你的‘家’,这中间的‘度’,你要自己把握好,知道了吗?”

      戚芜轻声回答:“知道了。”

      二人不再说话,戚芜倚靠着红色的木头栏杆,看着外面的大雨。

      雨势很大,二人都没带伞,但想着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便也不急着离开,只等雨停,却未曾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山间蚊子多,又逢阴雨天,不多时,戚芜胳膊上被叮咬了不少红色蚊子包,在白皙的胳膊上分外明显。反观另一旁的司怀衍,连蚊虫都知道他不好惹,远远避着。

      司怀衍看着对面不停抓胳膊的女孩,突然间站起身:“走吧。”

      戚芜错愕:“什么?”

      “难道雨一直不停,就一直等着?”

      “可这么大的雨……”

      “那你一个人继续等,我先下山。”

      司怀衍不等戚芜回应,走入雨中。戚芜害怕他下山后直接返回陈园,将她一个人丢在这,只能跟上。

      戚芜本来向拉他去寺庙里寻个僧侣借把伞,但看到凡是能遮雨的地方都挤满了游客,只能放弃。

      夏日的雨水有些凉意,但也不是难以忍受,只是雨中的山路湿滑难行走,稍有不慎便会摔倒。戚芜打起精神,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栽倒在山林间,顺着滚下去。

      走着走着,二人间便隔开了一段距离。司怀衍似是察觉到这一点,在山间供游客休息的平台上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阶梯上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小心往下走的戚芜。

      刚刚没注意,此时戚芜逐渐靠近,司怀衍才发现她今日穿了件白色的短袖,淋了雨后贴在身上,颇有些狼狈。

      司怀衍转开目光:“你的衣服……”

      “啊?”戚芜抬眼看向司怀衍,雨水顺着额头滑进眼中,一时有些模糊。她抬手揉眼睛的功夫,没注意脚下的台阶,一声尖叫,崴倒在平台上。

      戚芜眼神古怪,目光带着赤裸裸的埋怨:“你不叫我的话,我不会摔的。”

      司怀衍不去扶她,微微侧过身子:“整理下你的衣服。”

      戚芜低下头,这才注意到T恤湿透后半透明的状态。她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衣服下摆,整理了半天也没什么效果:“怎么办……”

      “算了,你跟在我身后,下山后再说其他。”

      “好。”

      戚芜扶着栏杆勉强站起,努力忽略掉左脚脚踝的疼痛,应该是摔倒时崴到了。她不想耽误下山的路程,咬牙忍着,痛到呼吸都变得急促。

      雨似乎小了些,不似在亭子中的时候,连绵雨幕迷了视线,十米之外男女难辨。

      雨声中,司怀衍突然开口:“回去后不要乱说话。”

      “好。”

      戚芜的声音有些奇怪,夹着吸气的声音。司怀衍回身看去,这才发现戚芜红肿的脚踝。

      “受伤了?”

      戚芜怯怯看他一眼,低着头闷不作声,安静等着他的指责,却没想到那人蹲在她的面前:“上来。”

      他的衣服被雨水浸透,隐隐能看到背后的肌肉线条。戚芜有些尴尬,更怕他不耐烦,一咬牙,俯身贴上他的背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轻声道:“谢谢。”

      少女呼出的气息骚扰着他的耳朵,有几分痒。司怀衍双手扶着她的腿,想要挠却腾不出手,便也作罢。

      戚芜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不敢说话。她有些怕司怀衍,可能是因为少年时的那句“我想杀人”,可能是因为陈园上下对他的讳莫如深,也可能是刚刚山顶亭子上的那些话。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难走,又逢雨中,司怀衍背上戚芜后,明显走得缓慢不少。颠簸中,戚芜逐渐放松,思绪慢慢飘远,又想起了祖父,没忍住落下泪。

      泪水不小心滴落在司怀衍的肩膀上,戚芜想起他的话,慌乱中想起此时正在下雨,想着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他定然发现不了,便放肆起来。

      快到山下时,司怀衍突然开口:“哭够了?”

      戚芜呆住:“你怎么知道?”

      司怀衍无奈,雨水冰凉,她的泪水滚烫,更别提耳边近在咫尺的杂乱呼吸和压制不住的抽泣声。

      戚芜没等到司怀衍的回答,咬了下嘴唇,缓慢开口,立下一个誓言:“这是最后一次。”说完后,她缓了缓,轻声接了另一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

      司怀衍完成了这趟行程的目的,并不想继续耽搁。二人下山后,找了个酒店换下湿透的衣服,吹干滴水的头发,在傍晚时出发,冒雨赶回陈园。

      这日回去之后,晚间戚芜便起了烧,多日不退。等到病好时,司怀衍早已离开陈园,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

      戚芜遵守了和司怀衍间的约定,再也没哭过。曾经的一切,无论好与坏,都翻了篇,至少表面上翻了篇。陈园众人感受到了戚芜的变化,只当是大病初愈后,看开了,想通了,没人往司怀衍身上联想。只有陈老夫人曾问过几句,也被戚芜不着痕迹岔开了话题。

      春节时,陈老夫人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齐聚陈园,陪老人过节。

      老夫人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年轻时嫁给一位军人,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多年前去世,只留了司怀衍一个孩子;儿子走了父亲的老路,儿女双全,女儿比司怀衍大一些,儿子和戚芜差不多大。

      戚芜乖巧地坐在老夫人身旁,不时说几句讨巧的话,希望给每一个人留下好印象。倒是老夫人,今晚话很少,神色也是淡淡,像是与他们一家不熟,脸面上功夫都懒得做。

      她对老夫人的儿子儿媳印象不错,只觉是和善的人,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倒是他们的孩子,特别是那个少年,目光中的厌恶不加掩饰,似乎她与他之间有血海深仇。

      总归只是过个年,这些人一年也见不上一回,喜欢和讨厌也不是那么重要。可万万没想到,年后这个少年留在了陈园。听老夫人说,少年的父母和姐姐有任务要出,少年没人照顾,所以劳烦老夫人代为照顾一年。从此,戚芜的噩梦开始。

      少年叫罗松易,住到陈园后,日日找戚芜麻烦。开学后转学去了戚芜的学校,和戚芜同班,因为模样俊朗,吸引了不少少女。这些人知道罗松易讨厌戚芜,便跟着他一起孤立欺负她,有时将她关在厕所半日,有时将她的书包书本丢掉,没有一日安生。

      戚芜已经很久没想过世的家人了,但在这种日子里,她无数次回忆起以前的日子,想着,如果父母亲人还在世,怎么会让她受如此凌辱?就算被欺负,也不会毫无还手的勇气,定让施暴者百倍偿还……

      而现在,无人可以为她撑腰。欺负她的人是陈老夫人有血缘关系的孙子,想想也知道,老夫人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甚至还可能听信了罗松易的话,将她赶出陈园。

      她只能忍,忍到长成大树,不再惧风雨。

      许是戚芜的隐忍,让罗松易更加得寸进尺,六月初的一天,他怂恿同班的几个姑娘,将戚芜次日开卷考试的书本扔到了厕所里。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戚芜的眼神中彻底没了光,只平静的问那个站在众人身后,笑得开怀的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针对?”

      罗松易冷笑一声:“错就错在你不该进陈家的户口本。祖母不喜欢孩子,我和姐姐小时候都没能在陈园长住,你却能。你不仅能,还让祖母视如己出,还让祖母替你还了那么大一笔钱。如果你没出现,那些钱可都是我的!”

      戚芜没说话,也没去管脏了的书,提前离开学校,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回了陈园。

      晚饭时,老夫人见她情绪不好,柔声问她:“岁岁,今天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戚芜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罗松易,他的脸上是赤裸裸的威胁,似是她敢说一个字,他就会将她赶出陈园。戚芜摇摇头,冲满眼关切的老夫人挤出一个笑:“没有,是在想明日考试的事。”

      陈老夫人点点头,不再多问,只当青春期的少女,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这夜,众人都已安睡时,戚芜坐在陈园后院湖上拱桥栏杆上,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湖水,不自觉间又是泪流满面。

      她曾经答应司怀衍不再流泪,可没想到还是在今日破了曾经的誓言。

      今夜无月,湖水宛如一个看不到底的漩涡,可以席卷摧毁世间万物。

      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是不是就能看到父母祖父了?是不是就不用寄人篱下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受到那些欺辱了?

      真让人向往啊。

      在她想要跳下去的前一秒,她的胳膊被什么人拉住,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丝无奈:“岁岁,不是说不再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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