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你好香》淞山辞云

15、孩子他爹

　　雨霁，灵霖乍歇。

　　蔺无瑕神识向内府探去，他如今境界稳固停在元婴，灵霖疗愈雷劫所有的灼伤，洗净他经脉中沉积的污垢。

　　他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和神识都更上一层楼，丹田内灵气更是充沛无比，他的冰灵根化作一棵晶莹剔透的树，在丹田中舒展着枝叶，眉眼和蔺无瑕有八九分相似的元婴盘膝坐在冰凝成的枝叶之间。

　　蔺无瑕睁开眼，便得见蛊虫铺天盖地而来，虫鸣声欲侵袭他的识海，他神识微微一动，虫鸣声凝结成的神识攻击瞬间被震离三尺开外。

　　他手中济难苍祭出，剑光晃眼，蔺无瑕一剑落地，砂石翻卷九尺，他身形瞬间疾退，落到沈错身边。

　　沈错看到他的瞬间瞳孔微缩，不得不说蔺无瑕这个人真是见不得他半点好，沈错此时此刻已经踩上了犀角刀，万蛊宗的注意力全在蔺无瑕身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蔺无瑕这手祸水东引真是妙极，这厮甫一落地，沈错便察觉到一道怨毒森寒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目光正是他没能杀掉的老四。

　　不是沈错不想杀，实在是万蛊宗的功法太有违人常，需要弟子主动抛弃人身，向七十二种蛊虫献祭惨死，将千万只蛊虫拼成人身，又称之为练人蛊，当然没有好处也不值得魔修去铤而走险。一旦人蛊练成，只要构成身体的蛊虫仍然在繁殖，这个魔修哪怕只有练气期，寿元也是无限的。

　　蛊虫群与魔修的神魂融合后聚散犹如一团具有自助意识的沙子，不仅恶心，还极其难杀。

　　沈错和蔺无瑕身上都没有异火，再加上一个练气期的单木灵根何玹，必死无疑，沈错捞着何玹就要御刀，蔺无瑕哪能叫他自己逃？无名指上红绳一牵，幸好沈错平衡感良好，不然摔下来的动作定然非常不雅。

　　下刀后沈错神识扫一圈，万蛊宗这次下血本，元婴期都不在少数。

　　沈错冲诸位万蛊宗修士一拱手：“诸位要找圣人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看向蔺无瑕，卖得毫无半点愧疚之情，“便是这一位，在下只是路过，绝不与诸位抢夺此等稀世珍宝。”

　　他说完将那血线红绳抹去，看蔺无瑕的眼神满是厌恶：“能不要对我死缠烂打了么，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忽然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沈错：“花言巧语。”

　　老四身上的虫鸣声饱含怒意：“诸位师兄不要信他的话，他们二人是一伙的。”

　　他的个人仇怨万蛊宗不会出手，但是涉及到圣人骨就不一样了，且不说圣人骨是多有价无市的炼丹炼器至宝，若是杀了圣人骨，便相当于在正道头顶上撒尿，魔修被道修打压多年，如何不想出这口恶气？

　　只是老四的目的是叫沈错偿命。

　　蔺无瑕听完老四所言，痛心疾首地附和：“还是这位……兄弟明事理，孩子他爹，你怎么言而无信还抛妻弃女呢？”

　　沈错：“……”

　　合着这小子把他之前和何玹说的话都听全了啊。

　　魔修自然不介意受伤沾多少条人命，也没有兴趣看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戏码。

　　在场主事的似乎是个元婴后期的万蛊宗掌事，他冷笑道：“你们三个全都活不了。”

　　说着万蛊宗的魔修化作乌泱泱的蛊虫团团围上，遮天蔽日，宛如人界的蝗灾一般，修士的神识视力都还不错，离得近了甚至能够看到毒虫的口器。

　　谁不想尝一口圣人骨的肉，魔修们虫着虫蜂蛹而制，何玹更是吓得小脸煞白。沈错将她往身后一挡，扬声道：“你们这样取不出来圣人骨的！”

　　大多数魔修对于圣人骨的理解十分片面，这个时候的魔域甚至没有圣人骨相关的典籍，当然，圣人骨可以生取活剥，但是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既然都是道听途说，那么沈错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差。

　　他用炉鼎印记给蔺无瑕传去安抚信息，然后又传去索要信息。

　　蔺无瑕此刻的神情都多了几分怪异，但是还是很快理解了沈错的意思，有炉鼎印记在，两人的修为是可以互相传递的，圣人骨的灵力精纯，暗灵根的丹田进境神速，他们俩如果灵力互传，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两人尾指相接，灵力被蔺无瑕向沈错体内输送。

　　果不其然，万蛊宗为首的那名魔修昂着下巴问道：“那要如何取出圣人骨？”

　　这次开口的不是沈错，而是蔺无瑕：“只有千万年难遇的天道气运之子身上方可以长出圣人骨，不知诸位可知圣人骨出世，是为了压制何物？”

　　“自然是压制暗灵根，传闻暗灵根降世必定带来灾祸。”元婴魔修身后的魔修回答道。

　　元婴魔修不耐烦：“和暗灵根有什么关系。”

　　暗灵根于魔修可是大补，圣人骨只能拿去炼器炼丹，暗灵根可不一样，夺舍暗灵根的身体后，只要不陨落，飞升修罗道不是梦想。

　　“不错，”蔺无瑕响指一打指着沈错道：“他就是暗灵根。”

　　元婴魔修冷嗤一声：“暗灵根可是传说之中的东西，除了远古魔史记载的那一位，一个暗灵根都都没出世过。”

　　老四发出桀桀怪笑：“你们正道圣人骨为了活命，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蔺无瑕摇了摇头：“是不是暗灵根一试便知，”正说着，一旁的沈错的眉心忽然有炉鼎印记闪烁，他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

　　元婴魔修眼中多了几分探究和异样，蔺无瑕将沈错向前一推。

　　何玹瞪大了眼睛，刚要说什么，蔺无瑕一道禁言咒锁在了她的舌头上。

　　她正要上前，蔺无瑕则眼疾手快地朝她后颈一捏，何玹悄无声息地昏在了他的手里。

　　元婴魔修从储物袋中取出检测灵根的绯月石，正对沈错的瞳仁，魔息一拂，沈错丹田内的景象瞬间展露无疑。

　　幽幽的虫鸣声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暗灵根……”

　　“当年的百里皇室为生出暗灵根，每代都生上百个皇子皇女，就是生不出来一个暗灵根。”

　　万蛊宗早有魔修蠢蠢欲动，然而他操纵的蛊虫还没有落到沈错身上，元婴魔修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只见元婴魔修袖袍一抬，无数蛊虫钻出他的衣袖，朝着那名魔修席卷而去，魔修身上的蛊虫爆发出尖锐的虫鸣，蛊虫与蛊虫之间的绞杀狰狞恶心，黑色的毒汁落到地面上，竟不见半只虫尸。

　　没过多久，那名魔修只剩下一件落到地面上的空荡荡的黑袍，他身旁的几个魔修饿鬼一般扑上去，将黑袍翻了个底朝天。

　　衣袍内仅存的两只蛊虫也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蛊虫组成的人形身体上有两个窟窿，没有眼睛确胜似有眼睛，垂涎地落在沈错身上。

　　如果何玹现在没有昏过去，她只怕是会当场吐出来。

　　不过元婴魔修并没有和他们一般被暗灵根冲昏头脑，他问蔺无瑕：“既然暗灵根有了，那如何取圣人骨？”

　　虫鸣听着嘶哑刺耳，蔺无瑕脸上却没有半分正修的轻蔑和恐惧，甚至连嫌恶都没有，像是在对待一个山间凡人樵夫，耐心地解释：“要取圣人骨，须得暗灵根亲手来剖啊。”

　　元婴魔修的虫眼里爬过一只复眼，沙哑的虫鸣像是在嘲讽，“你觉得我是傻子吗，取圣人骨的方法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蛊虫的口器离蔺无瑕的喉结只差毫厘，他依旧不慌不忙：“因为取了圣人骨我还能活啊，大人，我炉鼎都给您了，您不能放我一条生路吗？”

　　“这圣人骨也没人剖过，万一死了剖失效怎么办？这活着剖坏了，大不了塞回来再剖一次，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活着剖坏了，塞回去再剖一次？

　　魔修见过活阎王，没见过对自己都能这般活阎王的。圣人骨可遇不可求，不知多少功德才有一世圣人骨，几乎是正道飞升的保送天选之子，怎么在他眼里就跟累赘似的？

　　但是元婴魔修并不这么想，他将被蔺无瑕操控着的暗灵根沈错牵过来，他心中仍然存有疑心，所以并不打算要蔺无瑕的圣人骨。

　　不管蔺无瑕有什么阴谋诡计，待他夺舍暗灵根之后，就会把圣人骨杀掉，于是元婴魔修表面答应：“你倒是爽快，这暗灵根炉鼎长得不错，不心疼？”

　　蔺无瑕无所谓：“本就是要杀他的，是谁杀的又有什么关系？”

　　魔修对正道修士或多或少有些偏见，见到蔺无瑕这幅嘴脸，连被沈错杀了五个兄弟的老四都觉得荒谬：“方才你渡劫，他为护法杀了我等兄弟五个，啧啧啧，何等情深意切，你卖他倒是半点不含糊。”

　　元婴魔修听到这里，似乎察觉出来那么些不对，又探查了一番沈错的修为，筑基中期，没有半点作假，随即将那点疑心病抛之脑后，运功盖上沈错的天池穴，魔息全数灌注其间！

　　他没有注意到沈错缓缓勾起的嘴角。

　　……

　　元婴魔修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手掌，掌纹清晰，他却有将近两百年没有看过了。

　　场景变化得很快，四周是万蛊宗的建筑，一个嘶哑的虫鸣忽然叫起了他还是凡人时的名字：“刘十四。”

　　是他曾经的名字，他在宗族里行十四，嗜赌成性，家中有一母一妻一儿一女。

　　他做了什么呢，妻母孩子将钱藏了起来，他为了去赌，杀了妻母，活活淹死自己还在襁褓的一儿一女。

　　刘十四害怕了，害怕被凡人的官府断罪，害怕被修真宗门追责偿命，连夜逃去魔域，饿得快死的时候看到万蛊宗招杂役，于是他报了名。

　　……

　　画面一转，他来到了蛊虫天坑前，过去了就是万蛊宗内门弟子，过不去就是死路一条。

　　“不要！不要！”刘十四使不出半点魔息，他被一群衣袍下盖着虫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兄师姐”抓住四肢，丢进他根本不敢睁眼去看到蛊虫坑里。

　　蛊虫咬破了他的皮肤，钻进了他的血肉，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蛊虫飞进他的口腔，毒烂他的舌头，咬断他的声带。

　　刘十四被成千上万只蛊虫淹没了。

　　再后来呢，他死了吗，刘十四记不清了。

　　这时一个声音回答他：“是啊，刘十四，你在被扔进蛊虫堆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啊。”

　　很爱一些死对头之间的狼狈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