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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修] ...

  •   所有人都扭头诧异地看向时意,包括傅行深在内。

      他竟然是一名机械师?

      傅行深一头雾水。

      诚然,他和时意也才见过两面,也才合住一屋不过一天,他理应对这个人不甚了解。

      他只是有些纳闷,时意看上去可不像是经验老道技艺精湛的机械师,至少在他看来这人更像是坐在凳子上一坐就能坐一天的老学究。

      不然,正常人谁每天十点就熄灯睡觉啊?

      事实上,傅行深在某些方面感觉并没有错。

      时意本身是有些缺乏运动的,因此一路上为了跟上队伍的节奏累得够呛,正坐在石头上休息就被喊着开工了。

      他起身顶着众人诧异又好奇的目光走上前来。

      “联接器这里插销链环生锈脱落了,重新更换一个就好。”

      众人将矿车侧放在地面上,时意蹲下身检查过后道。

      “车轮这里有几处凹陷,问题不是很大,行进间可能会有些颠簸。”

      说着他脱下棉手套打开工具箱,和老张两个人取出带来的除锈剂在车身上喷涂打磨,特别是轮轴和转向架这些地方,为了防止行进途中不慎卡死二人花了不少力气。

      在两人忙活修理矿车的功夫,其他人也拿起工具开始检查轨道,将翘起的轨枕重新固定,有些腐烂得十分严重的还需要更换掉,等两边忙活完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日暮西山,洁白的积雪上倒映着斜阳的暖意,老张透过矿井看了眼天色,遗憾地表示他们该返程了。

      漠河的十月,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暴雪能够在夜色中游荡。

      众人收拾好器具出了矿井,一冒头便被扑面而来的风雪打了个措手不及。

      又下大雪了。

      暮色下肆意纷飞的雪和山谷间料峭的风将这一片天地牢牢锁住,从山上向下望还能看到远处平原上绵延数十里的巨大裂痕。

      那次地动几乎将这片土地撕裂成两半,如今这裂痕横贯额尔木河两侧,宛如天神挥剑而下将这条流淌数千年的大河斩断。

      源源不断的河水从裂痕一侧泻下,流进深不可测的裂隙之中,形成飞流直下宽度超过100米的巨大瀑布,水声震耳欲聋。

      而另一侧,河水枯竭,深褐色的河床裸露在空气中,像是一条巨大而丑陋的疤痕。

      末日降临,地球上几乎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灾难在发生,天灾、人祸,数不胜数。

      “这操蛋的世界啊。”

      徐强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兜全摸了个遍才找到一截烟,点着后叼在嘴里,“有时候真在想,干脆毁灭了算了,一了百了。”

      老张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可是不行啊,我没和你们说吧,我儿子进了【方舟计划】,臭小子运气从小就好,他妈和我都没进,就他选上了……他才七岁,还那么小。”

      一口烟从徐强嘴里溢出,还不待飘远就被山上的风撕碎。

      “但能活着就是好事,将来如果还能隔三岔五通个讯,那就更好了。”

      没人问徐强孩子的妈妈去哪里了,只是后来偶尔看见他攥着手里的戒指抽烟时,便能察觉到那股蔓延在全人类心底的悲伤变得无处躲藏,它始终流淌在每一个人灰暗的眼底。

      而此时,站在山上,众人望着那道裂痕,望着遍布疮痍的大地,望着和煦的夕阳,和阳光下闪着莹莹微光的雪看完了一场落日。

      “走吧,别看了,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的。”

      所有人都已经登上了车准备返程,时意朝还站在山顶的傅行深说道。

      傅行深听到了却没有动弹,依旧双手插兜望着远处,那种神情时意从前从没在别人的脸上见到过,他看不透,却觉得此刻的傅行深像是要和太阳一道落下去。

      傅行深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人,时意在心底琢磨。

      他整日里翻看那本乐谱,时而兴起凭空弹奏某一片段时跃动的指尖让人毫不怀疑他曾是一名优秀的演奏家,据他自己说末日降临前他差点就能办一场环球巡演……

      可时意从没见过傅行深这样的艺术家,他见过傅行深脱下衣服时悍厉的模样,眉眼锋利得就像草原上从不失手的猎鹰,赤|裸上身时身体上不夸张却恰到好处的肌肉,像蓄势待发的猛豹,像一个暴徒。

      可他又会偶尔流露出如此刻这般的神情,像是一泓死水,平静而忧郁的水面下是望不透的深渊,深渊里束缚着一头暴烈的野兽。

      是什么让他这般矛盾?

      这是时意遇到过的最难解答的谜题。

      此刻他眼中的傅行深就如同造物主设下的一道悖论,自相矛盾的表象下又切实地存在着,这么令人心生好奇,忍不住去探究他,试图用已有的理论去诠释他。

      这样的感觉令时意感到奇妙,他深知自己不能再无限制地探究傅行深,却还是被不知名的情绪诱哄着登上山顶,踏入傅行深的领地。

      他说:“要四处去看看吗?到处走走。”

      傅行深随着时意的靠近重新将自己伪装起来。

      但他忘记眼前这个人除了是一名技艺娴熟的机械师,还负责基地成员的心理安抚。

      因此他的伪装在想要更深层次地探索他的时意看来就像是躲进塑料桌布下的大狗,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老张他们怎么说,是打算要去附近再探探其他矿井吗?”

      傅行深一边说一边往卡车的方向走,那里徐强正在用铁镐敲轮胎上的雪,嘴里念念有词:

      “我说下车的时候把雪铲掉吧,没人听,你看看,冻得邦硬……”

      “就我们两个,徒步走。”时意跟上来,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转头去找老张。

      轮胎上的雪块已经清得差不多,老张坐在驾驶座上,卡车的尾气管排出阵阵热气。

      “什么?时先生你要和傅兄弟在山里转转?这怎么行,天气这么冷,夜里怕是有一场暴雪……”

      傅行深没凑过去,只站在一边等,他估摸着没戏。

      谁知那边时意又和老张说了句什么,老张明显面露踌躇,想了一会儿竟然点头了。

      时意顶着傅行深震惊又费解的眼神走上前来,

      “可以走了,老张说他跟基地守夜的人打招呼,到时候给我们放行。”

      傅行深点头,两人于是沿着山道继续往前走,身后传来众人的声音——

      “让他俩就这么大晚上的在山里转悠不怕出事儿吗?夜里下起雪迷了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张坐在车里遥遥望着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手一抡方向盘钢铁的巨兽在山道上掉了个头向山下而去。

      “你们懂什么,这基地当初就是时先生告诉我们的,他对这里熟的很……”

      ——

      漠河连绵的山岭被白雪吞没,夜色中渐渐浮现出森白的爪牙。

      傅行深的话原本就不多,时意此刻也无意开口,两个人便只顾着沉默赶路,区别只在于时意心中似乎有此行的目的地,而傅行深对前路一切未知。

      埋到脚脖子的雪踩起来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动静,除此以外山林里一片悄寂。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傅行深看着越来越偏僻的山路忍不住问道。

      他自然是不怕时意趁着四下无人对自己不利,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身手,就看这个身板,真要动起手还指不定谁吃亏呢。

      时意虽然行为古板人也比较无趣,但看起来不像个傻子。

      时意闻声停下脚步,四下里看了看后对他说:“就快要到了。”

      随后回头继续赶路。

      傅行深颇有些无奈,可来都来了,只好提起步伐跟上他。

      说真的,自从【方舟计划】启动以来,傅行深想明白了一些事,他开始审视自己,审视别人,审视整个世界,从那之后便开启了长达数年的漫长的余痛。

      刚才在山顶上,他看着那轮仿佛预兆着人类文明终局的落日,突然升起久违的茫然——

      如果【方舟计划】带着幸存的人远去,那我们这些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动荡的星球,仿佛一切都要流转回万物伊始的无序与混乱,能源枯竭、风暴席卷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大地被巨震撕开一道道裂痕……

      世界在毁灭,被遗弃的人们是否真的能找寻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傅行深不知道,在那一刻他是迷茫而痛苦的。

      直到眼前这个人突然冒出来,用最简单和粗暴的方式打断了他驳杂的思绪,不得不说,成效显著。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即将到达的未知的目的地所吸引,他看着逐渐拔高的视野,心中描摹着峰顶的景色,甚至在心底恶劣地计划着:

      如果峰顶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一定会趁机对时意狠狠地谴责一番,最好让这个老古板心怀愧疚到变更他那毫无人性的作息。

      起码把入睡时间往后调两个钟头。

      傅行深在心里暗自点头,这么看来自己此行稳赚不亏。

      “到了。”

      时意的声音打断了傅行深天马行空的想象,他抬起头顺着山道向上看,沉静的夜色下山顶耸立着一座高大的信号塔。

      喧嚣的寒风从信号塔的钢筋铁骨间穿过,塔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傅行深甚至怀疑这座塔下一秒就要折断在过往的疾风中。

      他环顾四周,此地除了这座信号塔空无一物。

      “这难道就是你拉着我爬了四个小时山路要找的地方?”

      傅行深强迫自己深呼吸,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咬牙切齿,天知道他为什么放弃温暖的被窝不睡要跟来这里?

      时意对他的反应接受良好,应当是早有心理准备,

      “这是这片山脉的最高峰,天气好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银河。”

      傅行深抬头向上看,今夜很不幸,听说会有暴雪因此群星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了个严严实实,只有偶尔闪烁的几颗极亮的星子显示着时意方才说的具有几分可信度。

      “那太遗憾了,今晚我们什么都不可能看得到,甚至有可能遭遇一场暴风雨。”

      傅行深不得不提醒时意道。

      时意摇了摇头,“我承认这个彩蛋失败地出乎我的预料,但下面这个才是我真正要带你去的地方。”

      他指了指脚下,不待傅行深反问便示意他跟上来,二人绕过信号塔来到另一面,傅行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思议,尽管他掩饰得极好。

      信号塔的下方是一座地下防空洞。

      也难怪信号塔被山顶的风吹得吱呀乱响,下面的防空洞限制了它无法扎根太深,没有被风掀翻不得不说有一定的运气在里面……

      “这里居然有一个防空洞?做什么用的?”

      傅行深惊讶的同时难掩心中的疑惑。

      时意对他解释道:“这里是曾经军方的一处情报中转站,信号塔接收来自各处的讯号,保留下的资料都在防空洞中有存档。”

      黑暗中他看着傅行深棱角分明的脸,平静的声线与峰顶的飓风格格不入。

      只听他说——“据说还留存着不少军方的秘密,包括参与某些计划的核心人员的档案。”

      傅行深眉头一跳,指尖不自觉地收拢起来。

      时意笑了,接着说:“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一直觉得你有些眼熟,可惜我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相反我记性还很差……”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妨有话直说吧。”傅行深不太确定面前这个人对自己,或者说对曾经的自己了解多少,他不想赌博,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他不会轻易下注。

      于是他选择装糊涂。

      “别担心,这个地方我也很久没来过了,一起下去看看?”

      时意说着率先下了防空洞,将后背完全地袒露在傅行深面前。

      真是不要命地自信啊。

      傅行深在心中感叹,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从前是干什么的?

      “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从前的你?”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走在前面的时意开口道。

      声音从下方传来有些许失真,傅行深无法判断出时意是用何种语气说出的这句话,他不想赌运气,更不想让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于是一个翻身也跳了下去。

      狭长的防空洞中回荡着两个人错落的脚步声,傅行深陷入了沉思——

      这里会保存有从前的他吗?

      别说时意,连他自己都有些好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时意:别随便套马甲,万一我从前见过你呢?感谢在2024-03-22 20:56:28~2024-03-23 20:5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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