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蛮夏》鸡豚狗彘

56、母子同心

　　起初的紧张担忧过去后，失去老屋的伤感和养育孩子的不幸爬上田翠河的心头，田翠河气得直跳脚，余沐出院那天，她和方浅的矛盾终究避无可避，一触即发。
　　田翠河把方浅并不多的物品收进自己的包里，一并搬到了车上。方浅皱眉道：“妈，你干什么？”
　　“跟我回林城，给王妹道歉。”田翠河冷哼道。
　　“妈，我不会回去了。”
　　“不由你说了算，你还当我是你妈，就跟我走。”
　　方浅无奈的看着从病房里收拾好东西走出来的余沐，余沐后面跟着余湲，还有抱着余多多的耗子。
　　“奶奶和叔叔怎么了？”余多多有些害怕的躲在耗子怀里，偷眼看着气势汹汹的田翠河。
　　“他们没事，在玩游戏呢。”耗子想了一下道，然后抱着孩子，拉着余湲先下楼了。
　　方浅走到余沐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抱住他。半晌，田翠河看不下去，要发作时，方浅放开了余沐，然后对田翠河说道：“我和你回去。”
　　余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眸子中隐忍着失落和痛苦。
　　“记得吃药，我给你手机定了闹钟。不要做重活扯到伤口，不要逞强……”方浅沉默了一会说道，“余沐照顾好自己。”
　　“你也一样，不要提重的东西，记得按时吃药。”余沐看着方浅的眼睛说道。
　　离开时，方浅让田翠河带他一定再去看看老房子，田翠河自己也想再看看，虽然房子已经彻底没有了，但那个位置，那片滩涂和树木却还印刻着以往的痕迹。
　　洪水已经褪去，劫后余生的芦苇和矮树倒向水流的方向，清澈的江水自顾流淌，好像从来没有侵犯过岸边的房屋和土地。
　　河街被冲走的房子有三栋，缺口的河岸上从没有显得这样空落过。
　　方浅用眼神描摹着老屋生前的形状，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就像猝然离世的老人，你对她的离开早有准备，但真到了那天却毫无防备。
　　“妈，你是在这栋房子长大的吗？”方浅问道。
　　“从小到大都在这里。”田翠河望着空荡荡的河岸道。
　　“阿婆呢？”
　　“你阿婆和阿公在年轻时攒钱建了这房子，开始只有一间，后来变成了三间。”田翠河说道，“扩建那会儿，我才九岁，那棵桑树才到基脚那么高。”她指了指那棵岿然不动的桑树，“现在这棵树都已经这么高大了，时间不饶人啊。”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方浅叹道，“和阿婆最后一次聊天就像在昨天，可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那天阿婆说到你，她说您一直记恨她因为你是女孩就偏心不爱您，你结婚了她说希望你生个男孩，你还和她置气，说她重男轻女。”
　　“本来就是，那时候哪家都希望得男孩，对姑娘很轻视的。你阿公阿婆也不例外，他们只在乎老旧的思想，根本不在乎我们这些女儿。”
　　“可阿婆说她对你的喜爱一点都不少，她心里想的是自己的女儿生了儿子，一生就有靠，不必看人脸色，不用受苦了。他们遵循着这些老旧思想是真的，可对孩子的爱也是真的。我想只是她从来没有告诉您，去维护这些封建思想只不过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无可奈何的爱。让孩子生活在规则中，他们便不会受到伤害。”
　　“可能吧。”田翠河失神的想着什么。
　　“你记得我小时候吗，你和爸爸有一次修门，我就在一旁捣乱，嘴巴好碎，骂你们是笨蛋，傻子。”方浅笑道。
　　“怎么不记得，那是你爸第一次打你，你平时都很乖的，那天不知怎么的学了些骂人的话就在你老爹老妈身子招呼。”田翠河无奈笑道。
　　“你知道为什么吗？”
　　“肯定跟别的小孩学坏了呗，被你爸打一顿才乖。”
　　“是因为我担心你们。”
　　“哪里有人担心别人，还骂人的，你就是消遣你老娘。”
　　“就是因为担心，和你担心我一样，我担心你们摔倒，担心门塌下来伤到你们，可是我帮不到你们，只能骂你们，把你们骂得不想再修了。”方浅苦笑道，“好像对家人说一句担心比骂他一顿是更让人难以启齿的。”
　　“……”田翠河惊讶的呆立着。
　　“妈。”方浅柔声道，“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你从来都这样，明明很爱我们，却总是用最糟糕的方式表达。”
　　“我知道这个社会对我和余沐这种感情还有很大的偏见，我们会被别人刁难，看不起，生活会很艰难，会受到伤害。”方浅红着眼眶说道，“妈，我知道您对我恶语相向只不过是因为爱和担心，无论这世界对我有多少恶意，你对我都没有。但妈妈，我没事，您不必担心，你爱着我，这个世界就伤害不了我，这条路我会和余沐相互扶持一同走下去。”
　　田翠河几次忍住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最终失败了，她被触动的心弦颤动了脆弱的心，被人理解的释怀和担心孩子的苦心变成眼泪夺框而出，她呜咽道：“我的崽，你以后怎么办，你们要怎么办啊？人家会笑你们，我可怜的孩子。”
　　“没事的，没事，妈，我不怕，您记得您年轻的时候吗？您想要做的，想要达到的目的您就会去争取，您总不服输，总是走自己的路，您没有害怕过别人的眼光，我是您的儿子，我也不会害怕。”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你就是我心里的一块肉啊，想到别人诋毁你，嘲笑你，伤害你，就是在刨我的心。我的孩子自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别人要打骂你，我的心，我的心怎么过得去。”
　　“妈妈，我没事，那些外人的话我都不在意。”方浅泪流满面，抱住田翠河，母亲似乎越发瘦小了，肩膀也不再宽厚，但她的臂弯里就是最温暖的港湾。
　　余沐远远看见方浅把田翠河送上车，然后看向他，朝他挥手。
　　方浅眼圈还红红的，突然破涕为笑，扑进余沐怀里，然后在他耳边说：“你看，没骗你吧，我把老妈搞定了。”
　　余沐满眼温柔地看着他，忍不住揉了揉他满头微卷的乱发，方浅也不甘示弱，捧着余沐的脸，指腹摩挲着他脸上的皮肤，两人带着笑意望进对方眼里。
　　正在这时，田翠河那辆比亚迪又杀了回来，她车窗一摇，探出头就一顿输出。
　　“你们两个不想好了，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就这样！方浅我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方浅立马和余沐拉开距离，讪笑道：“在外面不能太亲密，一起去和别人喝酒了不能相互拉扯，不能一起上街，对外人谎铁哥们……”
　　“我看你一句都记不住！还有你，你这小崽子！”田翠河瞪了余沐一眼，“你也不知道收敛，你以为你两个是光荣得很是吧！你要是对方浅不好，让他为难了，有你好过的！”
　　“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方浅。”余沐郑重而坚定的说道。
　　“你们自己把握好自己，别一天天胡来，我懒得看你们，瞎我的眼，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来，我要你们好看！”说完田翠河摇起车窗，绝尘而去。
　　两人相视而笑，方浅忍不住牵住余沐的手，余沐也反握住他。
　　河风吹过岸边的房屋，卷起某家开着的窗户里的白色窗帘，在蔚蓝的天空下飘荡翻飞，万里在天幕下盘旋呼啸，最后站在桑树的一根枝丫上，随树枝在风中从容摆动。
　　他们一前一后回到医院找耗子他们时，余湲突然哭着慌张地告诉余沐，余多多不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几天没有更新了，心慌慌，善始者实多，克终者盖寡，同样对我来说完成这篇小说并不容易，而且是在没有几个人看地情况下，但有始有终终究是自己事情，让它圆满就是写作她的最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