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捡好心的俄罗斯饭团》07777

11、深夜 ｜ 幕间

　　——“完美的计划。”

　　横滨的深夜并不像这座港口城市白日里给人的感觉那样生机勃勃——那些黄昏时来往的叫卖，人群的嘈杂···都随着夜色渐深沉入更深一层的晚风里——因此，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这首被人轻声哼唱的轻快小调才会显得格外突兀。

　　“手藏家”独行在小巷中，哼着一首不知名的乡间小调，又听了一遍微型耳麦中录下来的对话。这是他极其耐心地用装在前畑家屏风上的针孔摄像头上传录像，又从录像中提取的对话。是一枚胜利的勋章。

　　“哼哼，就连那个侦探也没有丝毫头绪吗···”该说多亏是在人迹罕至的小巷，如果是在大街上，“手藏家”这样放肆的笑声，恐怕会让人把他当做异类斜视看待。

　　“手藏家”原本还对「武装侦探社」、那个数次抢夺他风头的民间侦探社心存忌惮···但···真正如那个人所说，「武装侦探社」实在也不过如此。只是“手藏家”变得更加完美的一块拦路石，只须几脚就能彻底踢开。

　　那个人···那个人的计划一向完美无缺。简直就是犯罪的天才、侦探小说中莫里亚蒂教授那般的人物。就连“手藏家”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也是同样的深夜。Ta按照那个人指定的时间来到前畑那女人家门前，用清洁电脑的罐装除灰喷剂倒竖喷向的门把手；代替制冷剂的这种气体除灰剂，倒立便会喷出低温的液状瓦斯，这样的低温虽不至于杀人，却足够让门锁产生低温脆性，便于将其破坏。这是那个人告诉“手藏家”的方法。

　　细致地喷遍整个门把，“手藏家”扭动并同时撞门，随着门缝一声沙哑的低响，门如同施展魔法一般开启。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方法极具有犯罪的艺术性。若是“手藏家”自己，恐怕只能想到像铝热反应这种连同前畑家一同破坏的粗暴方法。

　　没有遇到任何碍事的人，没有任何障碍和难度，包括前畑那个破坏他完美计划的女人也已经倒地不起。那个罹患心脏病的女人大概是被提前灌下了致幻剂，“手藏家”有幸欣赏了她临死前挣扎的表情——像欣赏《哈姆雷特》那样的古典悲剧高潮。前畑的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如同被毒剑刺中的哈姆雷特，灰败的脸上挂着一副怨毒而恐惧的神情。

　　“手藏家”很熟悉这样的表情，毕竟Ta曾在不少人死前的脸上都见过。

　　他按照计划准备好了血浆，制造了满地的血脚印，选中客厅中的那尊枯山水景观，“咚”地对准倒地的前畑后脑砸去。

　　——“砸这个部位没办法砸出脑浆。”听着重物撞击的钝声，“手藏家”有些遗憾地想着。不过作为凶器的那尊枯山水景观是他精挑细选的，某种程度上，这也算一种犯罪的艺术性。

　　“手藏家”蹲下身来，前畑的尸体还是温热的。Ta用力割下前畑的右臂和右手，留下不整齐的的剖面。暗红的血迹喷溅到脸上。是的，相较于□□毒口红这一类充满设计性的死亡歌剧，“手藏家”深深着迷于这种血腥的美学，像是脉搏的跳动，呼吸的起伏一样自然。

　　······

　　直到现在，“手藏家”在脑海中复习着炸弹的安装步骤——他准备了不会残留成分的炸药，在事故现场根本就不会闻到炸药的气味——这也是那个人的指示。只要今晚的时间一过，引爆设置好的炸药，前畑死亡现场的所有痕迹都将付之一炬。计划丝丝入扣，这将是手藏家又一起完美犯罪的勋章。

　　说到“完美”。···什么是世界上真正的完美？”这确实是“手藏家”一直追寻的问题。

　　譬如匆忙赶路、即将抵达终点的旅人，“手藏家”感觉自己正离那种侘寂思想描述的、圆融的完美越来越近。但是，在这种即将接近胜利的时刻，“手藏家”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不是那种即将夙愿以偿的空虚，而是有一团野火，正在胸腔内难耐地烧灼着。

　　但是，唯独有一点，譬如白璧微瑕，给“手藏家”即将达成的完美添上了不完美的败笔。是的，那个人，那个人给予“手藏家”全盘的计划、却也像操纵木偶般牵动“手藏家”身上的丝线。“手藏家”并不算傻，那个人对“手藏家”来说，是障碍的存在，是需要铲除的对象，是日日夜夜渴求摆脱的旧日的阴影。

　　因为觉得不够完美，所以才想追求完美。欲壑难填、贪得无厌是人掠夺的动物性，是不可避免的。如同点燃信念火炬的火种，“手藏家”这样的人，正是以此为目的行动的。

　　只差最后一个人，他的完美计划就将完成。现在，如同羽翼丰满，“手藏家”觉得自己是时候完全挣脱那个人的控制，拥有绝对的主动性。

　　······

　　——“请您不要再往前走了。”

　　“滋滋”的电流声在耳麦中响起，一道电子音突然接入了“手藏家”的耳麦。

　　——是那个人。手藏家下意识地反应到，这是独属于他与那个人的秘密通讯。那道接入耳麦的机械音有着金属般的冷感。推测不出年龄、性别、身份，“手藏家”对那个人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如同幻雾的具象化身。正是这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让他产生了迫切摆脱对方控制的念头。

　　“横滨市警的人在跟着您，请跟着我为您安排的路线逃脱。”那声音彬彬有礼地说，仿佛没有察觉到“手藏家”萌生的叛离心思一样，尽心尽力地为他安排着。

　　——“请快点动身，毕竟···您的时间不多了。”

　　尽管措辞很礼貌，“手藏家”还是从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中隐隐听出了一种丧钟般的、戏谑的、森冷的恶意。那是一种几乎名牌般的不怀好意。仿佛应景的倒计时，同那个声音一同响起的，是远处“呜哩呜哩”的警车声，隐约还能看见红蓝警灯交替闪烁的光。那对于“手藏家”来说是格外不详的征兆。预示着前景的阴霾密布。

　　“怎么会···？！”心中惊惧交加，“手藏家”这样的亡命之徒却没有多余的时间跳脚、叱责。多余的情绪在心中燃烧成失去温度的余烬，他甚至不得不像之前那样依赖那个人的计划。“手藏家”正是那个行走在摇摇欲坠的钢丝绳上的人。

　　在生与死的边缘间，手藏家”只是清晰无比地意识到一个令人背后生寒的事实。

　　那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即便如此，还是放任自己洋洋得意地、自命不凡地一只脚踏入了陷阱的关口。

　　冰冷的现实将“手藏家”膨胀的幻想气泡戳得彻底粉碎。

　　尽管是自己只是那个人的提线木偶，但从一开始，自己与对方的操纵关系就不是那种如同春风化雨般随风潜入、无知无觉达成目的的、“温和”的手段。而是单方面的臣服与控制，绝对的支配与被支配，恐吓、威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最恶劣的手段·····不啻于夹杂着最大的恶意。

　　而对方甚至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生出别的心思，因为就像现在这样，自己清晰地意识到了被操纵的过程，却同样没有别的选择。

　　手藏家”在小巷中快速奔跑，急剧地喘息着，像是陷阱里嗬嗬吐着粗气的困兽。束缚的缰绳再次被套到了他的脖子上。

　　亮出獠牙的困兽心甘情愿地戴上驯化的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