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洲第一赘婿》羔裘

4、第四章

　　此处是东海郡首府的一处府邸，坐落在闹市中，据说是此处主人还未去往仙洲时位于人间的住宅。
　　取闹中取静之意，虽然旁边就是东海郡最为繁华的大街，但府中却是一派安然静谧。
　　不过今日，前院却有几分热闹。

　　红夫人：“哎呀，时候到了，郡守夫人将至，还得接待，你毕竟不是府中下人，礼数不全，就先去街上逛逛吧，免得冲撞了贵人。”

　　郡守夫人？
　　司遐方心中一紧，但面色不变，只道：“不知该何时回来？”
　　“太阳落山，后门落锁前。”

　　红夫人摆手示意婢女带他离去，婢女阿香先带着他去看了看今夜的住处，为了避免另生事端，红夫人为他安排的是一处偏僻狭小的屋子，距离他人的住处较远，很是冷清。

　　阿香：“时间紧迫，还没来得及收拾，里面有现成的被褥，你看看可还需要什么东西？”

　　司遐方：“能有住处就已经感激不尽，况且只住一日，不用麻烦，日后还要承蒙阿香姐姐照顾。”

　　然后阿香引着他来到后门，叮嘱道：“小芳姑娘，记住就是这个门，落锁前我会到此处来接你。”

　　“多谢阿香姐姐。”

　　司遐方才出后门，便听见两个婆子磕唠。

　　“少爷终于启程前往仙洲，夫人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谁说不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日子夫人日日吃斋念佛，为少爷祈福。”

　　“还是郡守大人神通广大，弄来路引，又打通关节，让少爷能后准时上船。”

　　“是啊是啊，还是夫人娘家厉害。现下少爷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吧？”

　　“我听说，坐飞船去仙洲路程一共月余，这样看来，就快到了。少爷也算苦尽甘来，虽然神策军是去不成了，但我看雍王府更好。”

　　“少爷龙章凤姿，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能折在这凡尘俗世中，小小挫折，怎么能困住少爷。”

　　司遐方不禁攥紧拳头。
　　他立刻明白，两个婆子口中的少爷同郡守找他讨要路引，定然脱不了干系。

　　他立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趁那两个婆子不备，躲进马车底部，想要混入郡守府中探看一番。
　　看看郡守，看看那位夫人。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他就是想听听，抢占了他路引的人究竟是何等神仙。

　　两个婆子絮絮叨叨，从自家少爷，说到内宅密辛，再到家长里短。

　　司遐方也大致明白了她家主子的身份。
　　大概……同那位坐不救援的霍将军脱不了关系。

　　直到车夫前来。
　　车夫：“在这嘴碎什么，夫人们马上要回府了，还不快随我去接？”
　　两个婆子这才闭嘴，规矩起来。

　　不久后，郡守夫人携谢氏上了马车。

　　郡守夫人：“小妹，如今万事办妥，方才晏管事也应下，会多多照拂钧儿，你可安心了？”

　　谢氏：“哥哥与嫂嫂大德，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郡守夫人：“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再这样，就是与我生分了。”

　　谢氏一笑：“是，嫂嫂说的是，我不说了。”

　　郡守夫人：“这段日子你受苦了，改日同我去各位夫人的宴会上，听戏赏花。”

　　车轮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司遐方百无聊赖，索性闭目养神，修身养性。
　　他害怕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忍不住破车而入，动手打人了。

　　凭什么他大哥就要受此劫难，他要一路忍饥挨饿，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能任人宰割？

　　就算父亲畏罪自杀，没了官身，也依旧高高在上，对付他这种庶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我日日干活养家，而你家公子躺着，就有无数人伺候，能随意夺走我的东西。你们坐马车上，还在想改日去哪喝茶赏花。

　　而他司遐方却只能为人卖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偷盗神宫至宝三足乌。
　　一个不小心，就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司遐方越想越气，索性捂住耳朵，扭头不听，不料此时，惊变突生。

　　司遐方困于车下，视野受限，只见眼前一道黑影冲过来，上方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下一刻车马分离，马儿嘶鸣一声，车厢向两边倒去。

　　“夫人！”车夫道，“没事吧？”

　　两位夫人从车厢中跌出，不过好在有婢女护着，到没受什么伤。

　　司遐方趁机脱出车底，滚入就近人群中。他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一匹黑马在街上乱窜，惊扰行人。

　　他举目望去，四周的官兵也在追逐那匹黑马。突然一道利箭袭来，正巧射中了那马儿的眼睛。
　　马儿吃痛，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声音凄厉至极。
　　它突然改变了奔跑的方向，直冲郡守夫人与谢氏而来。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不过须臾转瞬之间。
　　说时迟那时快，道道利箭向这匹黑马射去，它浑身插满了箭头，然而这并不能阻挡它的步伐。
　　司遐方与它的目光对上，他竟然从一匹马儿的眼睛里，望见了仇恨的火焰。
　　那复仇之火熊熊燃烧，好似将灵魂与血肉都烧灼殆尽，连它的肉身皮毛上，都满是焦黑，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

　　司遐方觉得，这匹马好生眼熟。
　　眼看谢氏就要丧生于马蹄之下，突然一道银枪破空而来，从马脖子处切入，贯穿整个头颅。
　　马蹄一偏，跪倒在地。

　　“啊！”
　　谢氏见那匹马砰然倒地，鲜血从枪与皮肉的缝隙间涌出，不由惊叫出声。

　　“小姐，你没事吧？”是张管事。

　　司遐方立刻看去，这老匹夫的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此时张管事脸上全无对待他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满是谦卑。
　　他分别将郡守夫人和谢氏扶起，谢氏惊魂未定，神色惶惶，她看着张管事道：“张……管事，我无事。”

　　不久后，官兵上前来清理现场，将马挪开。

　　张管事：“这畜牲不长眼，冲撞了贵人，现在已经服诛，您二位压压惊。”
　　说完，便让人准备了另外的车架，让家丁抬着车架，送郡守夫人与谢氏回府。

　　司遐方看着马，有些失神。
　　这不是……他回家时，向药铺借的马吗？

　　他突然后怕，惊起一身冷汗，张管事开始驱使着家丁与官兵驱散周围围观人群。
　　司遐方掩面快步离开。

　　难免……兔死狐悲。
　　他欠马儿一条命，欠药铺主人一匹马。

　　他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
　　要笑吗，什么也笑不出来，要哭吗，那也哭不出来，该觉得庆幸吗，照常理来说是的。
　　是该有一股劫后余生的喜庆。
　　如果那天他没有当机立断，带着大哥与三弟连夜离开，现在躺在地上流血的，是不是就该是他了？
　　然而，他什么也感受不到，正如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裹住，推着他前行，让他走，快走，走得越快越远越好。

　　他改了主意。
　　他要去李洵处，告诉大哥和攸宁，记得改名换姓，记得……离同乡熟人远一点。

　　＊
　　张管事觉得有些心惊，莫名不安。
　　明明挺简单一件事，办得也很顺利，偏偏在收尾时百转千回，突生变故。

　　那日张管事离去不久，就吩咐手下记得清理行迹。
　　他道：“过几日再去，不要做的太明显。”
　　却不料几日后，手下回话：“那小子狡猾，早已人去楼空。”

　　“封口费给足了吗，别让那村长老儿到处胡说八道。”

　　“那小子一家自行离开，干我等何事，管事放心，给那老儿八个胆子，也不敢随口胡说八道。只是……他三人走得匆忙，还剩了一匹马在院子里，您看该如何处理啊？”

　　他揉了揉太阳穴，对身旁人呵斥道：“没用的东西。”
　　“还用我教你？自然是埋了。”
　　“是。”

　　张管事有些头疼，又吩咐道：“周围呢，可有找到踪迹。”
　　“呃…属下无能。”
　　罢了，跑了就跑了，一介布衣，纵使再有能耐，也翻不起多大浪花来。

　　“盯着他家附近，我就不信，他们兄弟三人一辈子也不回来。”
　　在这讲究衣锦还乡，落叶归根的当下，谁会一辈子不回家？

　　＊

　　先前司遐方常卖饼处，来了个玄衣人。
　　正是那日司遐方赠饼之人。
　　他左顾右望，没见着人，便问道：“请问小芳姑娘现在在哪卖饼？”

　　旁边的小贩答道：“我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小芳姑娘了，大概是家中有事吧？”

　　“周围的，老张，老李，你们最近有见过吗？”
　　“没啊。”

　　此人穿过整条街，向往来路人打听，皆没有得到所求的答案。

　　他怔怔地立在街头，自言自语道：“小芳姑娘也找不见了吗？才几天。”
　　他静立风中，漫无目的地，痴了一个时辰。
　　行人皆觉得奇怪，这人长得真好看，面白如玉，慈眉善目，像金顶上的菩萨一样，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他与这条街格格不入，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凡是路过的，多少得看他两眼。
　　毕竟在这里往来的，几乎都是贩夫走卒，一眼望去尽是沧桑疲惫。
　　哪像他，如在云端，高不可攀。
　　再然后，这人也不见了踪影。
　　街上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随着司遐方的离去，小芳姑娘自然也不复存在。
　　很快，大家也忘了她的名字，只在街坊们茶余饭后嗑瓜子时，唠叨起过去的趣事逸闻，才有她的一二分身影。

　　“朱家村那个首富啊，曾经求娶一个高大能干的寡妇被拒绝了……不过嘛，不久前也成亲了，老婆还挺漂亮的哇。”

　　小芳姑娘此人，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水中，虽然泛起了几丝涟漪，令潭水荡漾些许，最终却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深潭平静如初，一如万里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