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雾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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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景黎再次出现在茅草屋外之时，正见到站在院门处的老伯，不知怎的，他看不到老伯的脸，但从那个站立的身影之中似乎看到了关切、遗憾和苦闷等复杂情绪。景黎笑将事情叙述了一遍，谢道：“多谢老伯刚才指路，我们被幽冥拦住了，还好师妹她逃出去了。”
江书衡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只见到景黎一人，还以为徒弟明珠出了意外。
他刚刚太乐观了，还以为景黎也能逃出去。
想一想，幽冥怎么可能会让景黎这么轻易离开雾山呢。
江书衡转身进了草屋，背影带着落寞。
景黎看出老伯似乎有些难过，连忙跟了进去，又道：“幽冥可以控制我体内的心头血，即便回了九华峰也是活受罪，还不如留在此地寻回我师尊。而且幽冥今日似乎特别好说话，竟然允许我在雾山自由行动了。”
对于幽冥为何会让徒弟自由活动，江书衡也猜不透，大概任谁也想不到这不过是一顿美食给幽冥带来的愉悦。
景黎环视了一周，草屋简洁干净，只有一张床、一把竹椅、一张圆桌和一个柜子。
景黎：“老伯，我能不能跟您一起住这草屋？”
江书衡刚想一口回绝，就听景黎继续说道：“宫殿哪里阴冷潮湿，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还是老伯您这里好。”
江书衡指了指靠墙那张只能容他一人的窄床，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
景黎装作浑然不知，言道：“老伯，您太客气了，晚辈怎么好意思睡您的床，晚辈是修士，不用睡觉，在您院子里打坐修炼就行。”
江书衡真想扶额。
算了，反正景黎不可能认出如今的自己，住就住吧，离幽冥远些也好。
于是，给景黎指了指屋内的竹椅，示意徒弟先坐着，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
他如今是无法辟谷的凡人之躯，即便厨艺不佳，为了活下去每天还是得吃上一顿餐食的。
景黎在屋内待了半柱香，一阵儿糊味儿透过窗子窜进了他的鼻腔。
于是连忙起身出了屋子，捂着鼻子进了隔壁厨房。
看着手忙脚乱的老伯，景黎瞬间想起他那厨艺不佳的师尊。
景黎夺过了江书衡手中的铲子，像是陷入了回忆：“您跟我师尊还挺像的，他一进厨房也是这般手忙脚乱。”
江书衡拿柴禾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接着将一根木柴放进了火中。
“您收留了我，又帮我指路，还帮我生火取暖，晚辈心中十分感激，以后晚辈来给您做饭，我师尊也曾说过我的厨艺好呢！”
江书衡忍着眼中的湿润，又加了一根柴。
“老伯，幽冥他占据了我师尊的身体，但我相信师尊的神魂肯定还在，每晚子时您给晚辈生火取暖是幽冥允许的？”
江书衡本想摇头，
幽冥没有限制他做任何事，倒也可以说是他允许的。
随后，江书衡又点了点头。
景黎绿宝石般的眸子亮了亮：“老伯，您说会不会是每到子时我师尊会占据身体的主动权，我想今晚子时去幽冥的寝宫看一看。”
江书衡没想到徒弟会如此分析。
想着赶紧劝住徒弟，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了“不要徒劳了，你师尊没在幽冥的身体里。”
他怕徒弟认出自己的字迹，故意写的歪歪扭扭。
景黎手上的铲子掉在了地上，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抖：“您知道我师尊的下落？”
江书衡犹豫了片刻，觉得若直接说自己死了，就太伤徒弟的心了，于是扯了谎，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大体意思是：“我一年前在此处遇到过你师尊，他说闭关前来看看能否查到一个人遇害的线索，后来什么也没查到就离开人界了，说不定他此刻正在修真界的某个风水宝地闭关修炼，若有机会还是尽快离开雾山。”
景黎听后眸子亮了亮，惊喜片刻，心头又漫上怀疑。
以他师尊的性格怎么会同一位素未谋面的老伯说上这么多？
“可师尊答应过闭关前要给我写信的。”
师尊当时虽然跟自己分手了，但也不会对自己言而无信。
江书衡又忙写道：“可能信丢了也说不定。”
景黎越来越觉得老伯没说实话，垂眸看了看带着面具的老伯，他没听过老伯的声音也没见过老伯的面容。
电光火石般，脑袋里冲进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
老伯对自己这么照顾，处处帮自己，为什么？
心中开始隐隐作痛，若是那样，师尊该多……
景黎不敢再深想下去了，想去看清楚面具之下的眼神，可惜面具太大了，遮住了一半的眼睛，他什么都捕捉不到。
景黎表面笑了笑道：“那我就信老伯的，找机会离开雾山。”
……
夜间，景黎坐在院中打坐，草屋内已经灭了灯烛。
景黎悄悄推门进了屋，屋内很黑，但这些时日景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透过黑雾的月光极为微弱，但仍能看到窄床之上的老伯连睡觉仍带着面具。
景黎伸出手想摘下面具，却被另一只手截住了。
厨房的那些对话，写完后，江书衡就后悔了，因为不想让徒弟冒险接近幽冥他的那些话里带了太多破绽。
他根本没睡着，他想以徒弟的聪明劲儿，怕是自己已经露了马脚，但同时又存着侥幸的心里。
“晚辈得罪了。”言罢，景黎伸手去摘那面具。
江书衡如今哪里是徒弟的对手，不由得慌乱了。
“景黎，你别……”
这分明就是他师尊的声音，他心爱之人的声音。
“师尊……”
他却没能认出来，这么多天都没能认出来，还一直称师尊为“老伯。”
师尊他该有多难受……
景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泣不成声道：“师尊，弟子万死，弟子万死。”
“您打弟子吧，您打弟子吧。”
江书衡此刻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宁可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现在不过是一界凡人，已经时日无多，他宁可独自在这雾山老死。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看他的老态，但唯独景黎不行。
景黎拽过江书衡的手，将那双长满细纹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江书衡想将手拽出来，奈何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青年已经是泪流满面：“师尊，您的灵核是被幽冥给毁了吗？”
江书衡没了修为，失了灵核，身体没有灵力维系，便无法再保持年轻的容貌了。
“不是毁了，是被幽冥吸收了，化作他的修为了。”
说道此处，江书衡极为悔恨，若不是自己当初中了幽冥的圈套，他和徒弟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是他太一意孤行了。
灵核化成了修为？
就像是有些修士会吸收灵兽的灵核提升修为那般，一旦被吸收了，就不可能回的来了。
“都怪弟子，都怪弟子，当初应该跟您一起离开九华峰的。”
“当初是为师执意要离开的，怎么能怪你。”
“师尊您当初说的要找合适的地方闭关修炼根本就是骗弟子的对不对？”
江书衡不作声了……
“您说的“与弟子的关系回到师徒之情”也是违心之言，是不是？”
江书衡：“……”
江书衡叹了一口气：“你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您现在能告诉弟子为什么要离开九华峰么？”
事到如今，江书衡也没必要瞒着徒弟了，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从自己梦到千年前的幽冥与赫连绪，两个徒弟在人界执行任务时自己收到了慕贤之的回信，再到自己中了幽冥的圈套来到了雾山被幽冥夺了灵核。
江书衡深深地懊悔：“是为师的错。”
景黎听后对幽冥的恨意达到了顶点，但他再怎么心中愤恨，也想不到报仇之法。
眼前最重要的是师尊。
他师尊一向是傲气的，如今那些傲气像是已经全然不在了。
景黎托起江书衡的手，亲了亲手背，亦如一年前一样。
“师尊，您千万别再自责了，错的是幽冥，师尊您是最大的受害者。”
久违的温润触感像是为江书衡早就生了荒草的心洒下了几滴甘露。
可他现在的这幅面貌根本配不上眼前英俊的徒弟。
江书衡又挣脱了几下，可手仍是被青年牢牢地攥着：“景黎，为师并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景黎摇了摇头：“不是同情和怜悯，弟子一直都是喜欢师尊的，师尊现在是什么样子弟子就喜欢什么样子。”
青年作势要去摘江书衡头上的堆帽，再次被阻止了。
江书衡自嘲地笑了笑：“没人会喜欢看一个老头子的皮囊，你应该找一个与你看起来般配之人。”
青年的声音很温柔：“师尊您不想让弟子看，不就证明还喜欢着弟子吗？与弟子最般配之人从来只有师尊。”
江书衡半晌儿才出声：“我怕看到你失望的表情。”
青年故意带着调侃：“怎么会？弟子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师尊，就算是师尊老成一副骷髅骨架弟子都恨不得亲上两口。”
江书衡难得地被徒弟逗笑了：“为师还没老到那个程度。”
景黎再去摘那碍事的面具，江书衡没再阻止了。
江书衡先是闭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很老很丑？”
江书衡没听到徒弟的回答，只听到青年粗粗浅浅的呼吸声。
最后鼓起勇气睁开眼后对上了徒弟笑盈盈带着喜悦的绿宝石眸子，并未见到一丝失望之色。
青年坐到了床边上，离江书衡更近了些，俯身亲了亲他师尊眼角的皱纹。
不知是江书衡看起来真的不老，还是景黎情人眼里出西施。
在景黎看来他师尊眼角的皱纹都是好看的。
即便成了凡人，年纪快到八十岁，仍是仙风道古般的，衬着身上那件宽大不合身的黑衣都顺眼了很多。
景黎觉得他师尊肯定是老头子里面最帅的，没有之一。
“师尊比弟子好看。”
“油嘴滑舌，没一个字是能信的。”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江书衡嘴角仍是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弟子发誓，字字都是真言。”
江书衡刚正想回些什么，胸腔窜上一阵血腥味，忍不住闷声咳嗽了一阵儿。
景黎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担忧地道：“师尊，您的身体？”
江书衡摆了摆手：“无碍，前段时间得了风寒，凡人之躯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有些留些病根的。”
景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着明日去山上寻些药材，给他师尊好好调理调理。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雾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