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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点滴声伴随悲鸣,好像一首戏剧性的挽歌 ...

  •   “你听说了吗小知?最近几天的事。”陈落看着对面往嘴里塞饭的喻知,略显担忧地说道。

      “什么事?”陈落和喻知今天早上都有课,就正好约着一起吃中饭。喻知嚼着干瘪的米饭,心想今天食堂的阿姨又在煮饭的时候把水加少了。

      “就是最近的恶性事件啊!听说是专门针对中国留学生的,有几个学生都在晚上回住处的路上被人从后面用重物敲打了,昨天那个大一的男生现在还在学校医院里没醒呢!不知道是不是隔壁市那个没抓到的流窜过来了。”陈落戳着盘子里的鸡腿道。

      针对外来留学生的类似事情倒是屡见不鲜。有些当地人对于外来的人从骨子里还是很明显的抗拒,好像有人闯入打扰了他们的生活一般,这一点对中国留学生更甚。即便在当今,歧视已经变得最为人所不齿,各大学校会成立相应的保护组织,当有人感到自己被歧视,可以去相应的部门进行投诉。然而表面的客套和谐并不能掩盖一些人自身基因中蕴含的恶劣,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未成年打着“自己还小不懂事”的标签,在街边路上对其他种族人群进行诋毁和嘲讽,一成年后立马变绅士,只因成年需要付法律责任。

      正如陈落说的那样,从这学期开学起,隔壁市已经遭遇了几起恶性伤人事件,针对的群体也都是东亚的留学生,至今已过去快两个月,凶手还没找到。

      “我们去把这个人找出来吧!”陈落旁边的一个日本男生突然开口了。

      “我去当诱饵引他出洞,反正他们也分不清东亚人的长相,我再叫几个人埋伏,等他上钩就一起把他扑倒,抓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我们就是从天而降的勇者!”

      喻知搞不懂日本人自带的中二感,已经接近本学期中后期,他有太多的作业和线上小测要完成,听到他这话,被这干得可以嚼脆的米饭呛了一口,往嘴里灌了一口水,他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嘴被拯救了。

      “不是,佐藤,那个人万一是个壮汉呢……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什么身形高大的人,他也拿着作案工具的啊,你没看到那几个受伤的学生,不是头被砸就是背被砸了吗,都是血。”陈落越说越心惊,打了个寒战。

      “我们也做防身武器啊,还有辣椒水也可以准备,看形势不对就朝他眼睛喷!”
      佐藤越说越激动,喻知收拾了他的餐盘,下午一点半还有个小型研讨会他需要参加,吃完饭就必须得往教室走了。

      陈落拉住他还是嘱咐了一句:“你这几天就别在图书馆待那么久了,这个时候天又黑得早。尽量别一个人走,我这学期课不算多,反正我们住的地方挨得近,能一起回就一起。”

      “知道了。”喻知点头算是同意。

      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比他们想象得流传还要广。喻知的爸妈在国内也看到了新闻,心惊不已,剑桥其实算相对安定的地区,从喻知来读书开始几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二老非要他每天打一个微信电话报平安。

      学校里因为犯人还未抓到,给发了邮件提醒学生注意安全,特别是东亚的学生。喻知的本地同学大多和善,知道这件事后,上下课都会邀请喻知一起走。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地人也害怕这并不仅仅是只针对东亚人的犯罪,整个市区看似平静,实则都沉浸在一股恐慌的氛围中。

      佐藤和他的小团体每天一下课就埋伏在学校各处,陈落不知道为什么也被说动加入了,一次跟喻知回住处的时候说自己正要回去调制生姜水。

      为写作积攒素材。他是这么说的。

      喻知才不信,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陈落就是那种又怂又要好奇的人。喻知还记得初中有一次放假遇到万圣节,陈落非要去欢乐谷玩什么鬼屋,说是一年一次,只有万圣节才会搭建的超刺激鬼屋,结果全程抱着喻知胳膊哭,最后是喻知面无表情地把他拖出来。

      “我们人多,我跟几个爱尔兰的190大高个一起埋伏,不会有事的。”陈落笑嘻嘻跟他说。

      一周过去,下一个受害者迟迟未出现,大家都认为犯人可能流窜到了下一个城市,但学校为了保证大家安全,还是让每个学院都把课安排到了上午。

      喻知这天因为要处理实验数据就在图书馆待久了一点,没注意时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学院到公寓的路并不算长,但公寓在学校外面,往外走的有一段路要通过一片树林,几盏昏黄的路灯安插在树木之间,由于时间已经太晚,整条路上只有喻知一个人,除了他的脚步声外,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

      喻知走快了一些,靠着路灯走着,不过这一段的路灯年久失修,灯光有些昏暗,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走着走着,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噔噔——噔噔——”步调一致,仿佛在应和喻知。

      他心一紧,心说不至于这么倒霉吧,走得更快了些,已是接近小跑的步伐。

      他听到身后的人也小跑起来,感到今天的风都凉了不少,一股寒意涌上来,隐约觉得已经有股视线在注视着他。

      他让自己镇定下来,在脑子里开始回忆自己小学时期学的跆拳道,然而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当时去学也是父母希望他锻炼身体,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不知道后面的人要是真的袭击上来,他有几成逃跑的胜算。

      随即,他的肩膀被一只手攀上,他瞪了瞪眼睛,手脚快于意识,转身就想对着那人的关键部位来一脚,没想到那人直接把他的脚一把抓住。

      “好身手啊小同学。”他听到对方熟悉的语调,语气里止不住的笑意。

      借着昏黄的路灯和月光,喻知这才看清楚眼前人的脸。

      陆衍川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廓形外套,戴着黑色冷帽,笑意盈盈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里。”喻知刚刚才经过惊魂一刻,此时声音里还有着止不住的后怕。

      “早上咨询的时候听到夏洛特说最近有袭击留学生的事情,下午又在图书馆看到你了,看到你天都黑了还不走,我这不就等你出来陪你走一段路嘛。”

      陆衍川转眼间待在英国已经将近一个月,时健虽然英文不咋地,但在行程安排上总是仅仅有条。因此尽管陆衍川在休假期间,时健依然发挥了他的特长,搜罗了周边各种人不多但有意思的地方。再加上时不时去蹭课,陆衍川这两个月过得不算特别闲。

      他偶尔在微博分享几张风景照,也会在日记本上记录一些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例如今天看了一部好看的电影,写下自己的感想,上周去隔壁镇上看到很可爱的小鬼摆件,有个耷拉着巨大的黑眼圈的,长得很像因为作业熬夜的喻知。

      比如前几天去图书馆打算看完上次没看完的那本科普物理,撞上喻知小组讨论。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喻知那个样子,在白板上游刃有余地写着几个英文词组,操着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对着坐在他跟前的组员认真讲着什么。陆衍川想到夏洛特说过,喻知除了心理治疗这一个小的领域,在学院里堪称佼佼者。

      他在旁边偷偷听了10分钟左右,专业性过强的名词让他觉得有些晦涩难懂,但很神奇的是,这些从喻知嘴里说出来并不催眠,反而让他有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他意识到喻知是属于在学术圈金字塔尖的那波人,作为外国人,在世界顶级学府也能做到出类拔萃。他曾经也想过,自己要是还学物理,会不会也能做到这样,但在看到喻知同学看他的眼神后,陆衍川算是明白,有的人能在自己的领域如此出色都是有原因的,高考的分数并不会帮助他在学术道路上取得绝对的成功,何况他已经不接触物理很多年。

      于是伴着喻知的声音,躲在白板后面的座位上把之前那本书看完。这次去拿书的时候,他发现上次那本摆错地方的《flipped》居然还没放回原位,索性一起拿了出来。看书消磨时光,让自己慢下来,已经是陆衍川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滋味。

      等书看得差不多,他听到白板另一边结束了这次会议。陆衍川看了一眼手机,豁,居然开了三小时,可真能说。

      “你怎么不叫我。”

      “想叫你来着,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

      “走吧,送你回去。”

      “那你呢,你等会怎么走?”

      “我就住在旁边的独栋小楼里,挺近的。”

      陆衍川和喻知并肩,往学校外走去。

      喻知听着步调一致的脚步声,终于变得不再让他恐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余光瞟了一眼陆衍川,对方把手揣在裤兜里,立体的五官在月光的映衬下棱角分明,他轻哼着歌,看起来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

      喻知收回视线,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从后面转移到了前面。他比陆衍川矮一截,影子也是如此,一高一矮,挨得很紧,他有些微微出神。

      快走出学校的时候,路灯终于正常了,在离公寓大概100米的转角处有一个便利店,两人进去买了点东西。便利店很小,平时就是给学生应急的,自助结账机设在门口,很快就排了两三个人,喻知先一步结完账,怕挡到别人,就提着袋子往外走。

      “同学,你的收据掉了。”跟着他后面出来的一位男士拍了拍他,笑着递给他白色的收据。

      应该是他刚刚把买的东西往袋子里装的时候掉出来了。他接过后道过谢,站在门口的路灯下等着陆衍川。

      陆衍川在饮料机前买了一杯牛奶,他今天又在图书馆闲混一天,看了一天的《如何拍摄纪录片》。

      转身正想往外走,看到喻知已经先一步走出了自动门,隔着透明玻璃跟他招手示意。

      喻知招完手,拉开袋子打算扯开一包薯片吃,一抬头看到玻璃后的陆衍川惊变的表情,他彷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想往他这边来。自动门的感应器好像出了问题,结了帐的人挤在门口出不去。喻知看到陆衍川的嘴在动,反复在说着什么,但他不怎么擅长唇语,解读起来不太方便。

      他在说什么啊。
      快……
      跑……

      快跑!

      喻知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他一转头,看见刚刚那个给他递收据的男人正一脸阴沉地站在他身后,他的右手好像拿着什么重物。

      喻知感到他的脚在发抖,但理智告诉他必须跑。

      “外来者滚出去!”他一改刚才的绅士,面部狰狞,叫骂着抬起右手,这时喻知才看清了他拿的东西,他应该是刚刚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瓶酒,瓶子已经被他弄坏,露出锋利的锯齿面。

      他向公寓跑去,中间隔着一条马路,公寓接待处就在门口。此时马路上并没有人,他没有回头,只听见后面跟着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伴随着恶劣的谩骂。

      “你不配活着!”那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放大。

      喻知一怔,他突然停下了步伐。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脑子里却只留下这句话。

      你不配活着。
      你不配活着……

      凭什么你活下来了,凭什么是你。

      多年不曾出现的语句一瞬间犹如暴风骤雨般涌上他的心头。

      废墟之上传来的呼喊声,他想发出求救声,但一开口已是说不出话,他的喉咙已经在一次次被恐惧包围的喊叫声中彻底发不出任何音节。他被另一双小手从缝隙间轻轻牵住,他听到对方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要活着。”

      重见天明的那一刻,他听到病房外的争吵,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连接他左手的点滴声伴随着数不尽的“凭什么只有他活下来了”,响彻楼道,听起来像一首不可名状的,痛苦又戏剧化的悲歌。

      他感到自己被巨大的悲怆包围,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洞。于是最终,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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