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川不自知》落日新舟

29、毕竟我生性会照顾人

　　喻知关上门，单薄的脊背贴着门站立，袋子上还残存着陆衍川手上的温度。他拉开袋子，里面装着他胃不舒服的时候常吃的几种药物。

　　他没想到陆衍川还记得。他的胃从很小的时候就不太好，后来去了英国读书，熬夜加上饮食不规律，时不时呕吐感和痛感交替出现。但他没太当回事，直到三年前他准备研究生毕业论文那段时间，不知从哪个时间节点开始，变得不管吃什么，吃到一半就想吐。

　　甚至那时候他也会觉得还好，可能是消化不良，但陆衍川在他身边，肉眼可见的看着他消瘦下去，一个月掉了快十斤，非逼着他预约了医院的看诊。一去检查才知道是胆汁反流。

　　他这种胃病和其他类型的胃病忌口的地方有些许不同，尤其不能吃甜食和油腻的食物。他连着吃了一个月的药才缓解了症状，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陆衍川就开始控制他的饮食。

　　陆衍川近一年没接戏，除了拍摄品牌方的广告，在那一年剩下的时间里几乎都待在了英国。一开始是因为风波没办法接，给自己放了个假，后来则是喻知占了主要原因。

　　陆衍川喜甜，但因为喻知要忌口，他也陪着喻知，很少再吃甜食。

　　现在想想，虽然那段时间喻知的身体确实很不舒服，但有陆衍川一直陪着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喻知的公寓里，陆衍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不仅有随时携带的保温杯，还有陆衍川在英国这个美食荒漠变着花样做出的合他胃口的食物。

　　喻知度过了一段非常难得的令他安心的时光。

　　即使这份安心所带来的平静是有时间限制的，喻知也在那个时候努力想抓住这一切。他在心里翻江倒海地挣扎，每每从床上醒来，透过被窗帘遮挡住的隐绰绰的光线，总会看见一只熟悉的手搭在自己的腰间，他也不动，埋着头盯着那只泛着青筋的手发呆。

　　后来他们分开，陆衍川的叮嘱他也从未落下。

　　没想到他还记得。喻知用手握紧了塑料袋，袋子很快变得皱巴巴的，他又马上抚平。喻知的心就好像这个袋子一般，皱皱的又被一双大手抚平，泛起带着酸涩的甜。

　　之后几天的录制工作照常进行着，周启明在了解到喻知的胃病后，每次吃饭都会多照顾他一些，连饮用水都会比其他人更温热一点，弄得喻知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回去看你脸色也不是太好，现在恢复好了吧。”趁着闲暇时间，周启明走到喻知跟前问道。

　　喻知蹲在庭院中间的池子旁喂金鱼。几条锦鲤像是永远吃不饱一样，争先恐后地争夺着喻知撒下去的鱼食，抢完后还不甘心，聚在一起挤来挤去，吧唧着嘴吃空气。直到确定再没有食物，缓缓游开了。

　　“嗯，没事了您不用担心。我其实可以吃一点甜食的，主要是这几年忌口忌得比较好，现在对甜食的耐受程度直线降低了。”喻知笑着说，拍了拍手，清理残留的鱼饲料。

　　“那就好，那天晚上衍川问我借采购车的车钥匙下山，说是给你买药的，给我吓坏了。结果恰好采购车被节目组开走了，我正寻思给导演打电话问他们能不能送点药上来，衍川就出门了，好像走了蛮久，快到山下才打到车去城里买的。”

　　喻知一愣，山上那么冷，陆衍川是走下去的？

　　“衍川这孩子还真是......没见过他这样照顾人呢。”周启明话没说尽，略带一丝探究，若有所思地看向喻知。

　　“......陆哥是挺会照顾人，您看年年姐昨天在厨房帮忙烫伤，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喻知挖空心思地自圆其说道。

　　“确实是哈，衍川作为店长比我尽责，”周启明笑着说，“我还得加倍努力，是吧衍川。”说完，他往喻知身后看去。

　　喻知猛地转头，发现陆衍川正看着他们。刚才的对话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他忐忑地等着陆衍川一步一步走进。

　　陆衍川表现得稀松平常，回周启明道：“您在厨房可比我忙多了啊，每天还要给大家做总结，我跟您比起来差得远呢。”

　　他笑着，瞥了一眼喻知，又说道：“小喻那天确实不大舒服，不过他说得也对，我才发现我还挺会照顾人。年年和我同个学校毕业的，也算是我师妹了，是要照顾一些。”

　　喻知知道他说这话，是想把周启明的注意力转移到余年年上。但他听着陆衍川的语气，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酸涩。

　　休息时间到，周启明给两人打了声招呼往厨房走去，陆衍川也往大厅走，去查看有没有需要接送的客人，喻知跟在他身后。

　　明明没有多长的路，陆衍川走得却有些急，好像再不快点赶不上似的，喻知比他矮一截，按这个步伐有些快跟不上了，他小跑几步，在后面叫那个在前面健步如飞的人。

　　陆衍川缓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他：“干什么？”

　　“你那天走下山的吗？其实可以让工作人员送上来的。”喻知斟酌一下说道。

　　陆衍川略带冷笑：“确实，可能当时被风吹得脑子不太够用吧，下次不会了。”喻知看不见，他的脸色已经很明显阴沉下来。说完，陆衍川加快步伐，走了。

　　喻知更不好受了，他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陆衍川转身就走的样子像刚才那几条锦鲤一样，一个被投喂但吃完就翻脸不认人，一个被夸却不留情面。他的心里也涨涨的，又气又难过，他想着，明天他不要喂鱼了。

　　节目转眼已经进入录制的第二周，客栈迎来了第二批客人，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但陆衍川从那日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当然，这种怪异感在众人眼里是不同的。

　　比如在后厨帮忙的时候，陆衍川会主动揽事做，尤其是帮余年年。

　　余年年想洗碗，陆衍川走过去说让他洗。余年年带着客人入住，陆衍川跟在身边，余年年想下山买点东西，陆衍川主动说开车带她去。

　　陆衍川又一次包揽余年年的工作时，她实在忍不住，红着脸说了一句：“衍哥，我真的自己可以的，不用这么照顾我......”

　　陆衍川：“没事，毕竟我生性会照顾人。”说话的时候瞥了一眼旁边的人，拿着余年年的扫把走了。

　　喻知站在旁边：“......”

　　陆衍川从出道以来一直都是零绯闻，和女演员合作也永远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尤其是一年前的一次颁奖典礼，那时安排了他和合作过的女演员一起主持颁奖，因为后台混乱出了点状况，陆衍川拿到颁奖词的时候已经快往台上走了。等他们两个站定，陆衍川对着那颁奖词停顿了几秒，随后露出一如既往得体的微笑，和女方开始对话。

　　那场颁奖全程都是直播，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有工作人员爆出递给陆衍川的颁奖词里有调侃女方穿着的词句，但陆衍川当天根本没有念出那句话，很巧妙地避开了。

　　那条微博上万的转发，因为博主还配了颁奖词的手稿，第二天“陆衍川 情商”就上了热搜，主办方也因为这个事情被网友抨击了好久。

　　身在娱乐圈，陈棠经常会收到一些女艺人的经纪人想“合作”的愿望，那次颁奖风波后就更甚。陆衍川不管是从外形，业务能力还是人品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因此有的女艺人也不只是想仅仅停留在炒作的层面。

　　节目组当时为了请陆衍川来，也在邀请嘉宾里筛过一次名单，把爱炒作的艺人全部排除了。因此陆衍川这两天的表现实在是让大家觉得反常。

　　第二天中午吃员工餐的时候，导演也跟他们一起吃，暂时停了拍摄。他欲言又止，试探地问了陆衍川，有没有过什么时候谈恋爱的打算。余年年坐在一边脸有些红，周启明则是露出一副长辈一般感兴趣的神情。

　　喻知正埋头挑着盘子里的腌黄瓜，他不太喜欢这个味道，听到导演的问题愣了愣，盯着筷子夹住的腌黄瓜，有意无意地一下一下戳着。

　　几个老年人听了更来劲，花姥姥直说：“我孙女可喜欢你了！小伙子长这么俊给我当孙女婿呗！”

　　七天下来大家都熟了，成奶奶拍拍花姥姥的手，“哎呀那我这怎么办，我孙女是小衍的铁粉呢，她说她就要嫁给小衍！”

　　“你这不行，得有个先来后到啊！”

　　两人嗓门一声更比一声高，气氛一下就变味了，大家都看着她们大笑起来。

　　“您两位的孙女还是小学生初中生吧，这差得是不是有点太远了。”周启明一针见血，笑得快喘不过气。

　　“这有什么，过几年就成人了呀”，成奶奶说道，又转头望向陆衍川，“小衍没有喜欢的人吧，我给我孙女留个位置啊。”

　　众人的视线跟随成奶奶回到陆衍川这里。

　　喻知坐在他斜对面，不太敢看陆衍川，一片腌黄瓜快被他戳了个稀烂。

　　他们分开已有近三年的时间，即使他一直关注着陆衍川的动态，明面上陆衍川并没有恋爱或是有什么相处的对象，但真实的情况如何他根本无从得知。

　　何况分开还是他自己提出，他连一句想念都是鼓足勇气说出，重新得到和他见面的机会已是宝贵万分，更别提什么能不能再在一起。

　　陆衍川顿了几秒，收了收笑容，说道：“暂时还没有。”

　　室内暖气开得有些足，喻知抹了一把手心的汗，又听到陆衍川淡淡地说：“但我确实还挺想谈的。”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答案都有些惊讶，导演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要知道陆衍川在媒体面前从来都是对这些事避而不谈，这个消息要是放出来，粉丝估计会疯一大波，还好他们此刻没在录制，导演松了一口气。

　　喻知捏紧了筷子，心底涌出一阵慌张。陆衍川说得不错，他有可以开启一段新恋情的权利，并且他想。

　　他是不是回来迟了。是不是因为他的怯懦让陆衍川彻底失望，是不是陆衍川早已走出来，只有他还留在那一年。喻知不被察觉地轻吸一口气，一时间忘了怎么呼吸。

　　随即陆衍川勾了勾嘴角：“不过根本没时间啊，这节目录完又要进组了，还是多拍几年戏再说吧。”

　　“你还年轻着呢，恋爱呢可以谈，不过以你这个人气，要是谈了真公开了，粉丝会疯吧。”周启明打趣道。

　　“是啊，所以为了我粉丝着想，我还是再寡几年吧。”陆衍川笑道。

　　“不过跟小衍谈恋爱一定会很幸福吧，又会照顾人又事业有成，我看你电影有感情戏份的时候，眼神都透露着深情，要是谁被你爱上，那岂不是每天都过得特别心动。”

　　“好了哥，就别纠结我恋爱这个话题了，你没看到导演额头都冒汗了吗。”陆衍川指了指在对面拍摄的导演。

　　大家一眼望去，见导演擦了擦汗，都大笑起来，总算是放过了陆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