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4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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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北风忽起，扫得院子里人心惶惶，似有大事将至，果不其然，日头被云盖住时，一匹御马带着不速之客来到王府。
“殿下，跟杂家走一趟吧。”
一个内官笑眯眯站在庭院里，海棠树投下明灭的光，洒在他身上，瞧着阴森。
沈孤予笑吟吟回礼，视线扫过旁边的元初，就见这人伸手想要拉住他。
“别担心。”
沈孤予轻声道，脸上的笑容一如往常。
元初有些失神，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身边树梢传来沙沙声，随后一个黑影从树上蹿下来。
元初定睛一看，是李坡。
李坡的表情也凝重，元初连忙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李坡神情复杂，“各种各样吧……。”
他说完转身走进卧房，“你先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跟我走吧。”
“？”
元初疑惑，但见李坡正经的神色，也知这件事很紧迫，连忙进屋。
他的东西不多，大部分都是来王府添的，几件衣服、几串吊钱，收拢在一起，就收拾好了。
李坡见他收拾好，“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走去哪里？”
“放心，沈都安排好了，你跟我走就是。”
元初不疑有他，快速跟上李坡的脚步，上了侧门外一辆隐蔽的舆驾。
舆驾兜兜转转行驶一夜半天，只听车外传来清幽的水流声。
从睡眼惺忪里睁开眼睛，元初就见李坡正隔着侧窗跟车夫对话，转眼见他醒来，露出一个笑容。
“到地方了。”
下了舆驾是块绿树丛荫的地界，道路两边碧翠的树叶洒下细密的光影，阵阵绿浪拨开，投下一波波的清爽。
元初拎着包袱站在铺地而上的石阶，忍不住看向李坡。
李坡拉着他顺着石阶往上走，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元初。
“你看看。”
元初展开纸，他认的字不多，但却识得文书中央加盖的雄狮黑印。
“这是奴契文书？”
奴契文书，是记录在掖庭司的罪奴文案，元初拼命攒钱，也只是为了卖下元蓓的奴契，替她赎身。
而现在，有一份曾经连远远瞧一眼都羡慕得心酸的东西居然放到了他手里。
元初捏着文书，站在一级台阶上。
“这是你的奴契。”李坡道，“不用担心元蓓那边，沈已经安排她们南下了，只是……”
他语气一顿，“你暂时还不能离京，得再等一阵子才能与元蓓会合，这段时间你先在这里住着，需要什么东西就跟这两个人要。”
李坡说着，有两个黑影从绿树间探出头，元初猝不及防，才发现原来方才走过的一路都是有人跟着的。
“沈喜欢你。”
李坡带元初走到石阶尽头的木屋，轻声道。
“喜欢这种情绪，真的很难在他身上看到，所以你要不要考虑接受他……”
李坡的语气不带逼迫，跟沈孤予一样，这个问题同样将选择抛给了元初，让他自己去选择。
可他是罪奴啊，罪奴怎么可以有自己的意愿。
清风拂过，绿浪沙沙作响，发出清扬的声音，李坡又吩咐了几句，急匆匆转身离开了。
元初不自觉地攥紧手，却听手心卡拉一声，低头就见那张罪奴文书。
他现在已经不是罪奴了。
不是罪奴了……
鼓噪的声音伴随着超量的信息汇入大脑，站在喧嚣的风声里，元初不由得定定愣着神，想做什么却又不清楚。
都京北城，一辆舆驾驶入皇宫，与此同时，另一匹快马也紧随其后，生怕跟不上这趟车。
沈孤予踩着轿凳走下舆驾，偏头就见孟徐熙很利落地翻身，从马上下来。
“小侯爷。”
沈孤予微微躬身，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笑容。
孟徐熙亦扬着眉梢，朝他行礼。
“是陛下召您入宫吗？”
沈孤予保持着疏离的距离，点点头，视线微不可查地扫过身后一路尾随的仆役。
“那赶巧，我也是，不如一道？”
孟徐熙收回目光，一改往日倜傥作风，穿了件中规中矩的朝见冕服，不见往日衣摆上的硕大花纹，倒显得他返璞归真，张扬的气质稳定下来。
“殿下猜，我们为何入宫？”
“不是为贤妃，就是为东平。”
孟徐熙手上虚抓着东西，有些不适应地轻声回道：“这两件的确是最近朝中发生的大事。可陛下召见，应该另有所由，要注意！”
瞧着这原因，是不太方便在当场说，孟徐熙说完，就快速退开。
沈孤予扫了他一眼，没说话，两人已走到礼和殿。
沈孤予在前，孟徐熙在后，殿中央高位上传来腐朽的药材味，沈修泰倚在高位，若有若无地，与孟徐熙交换了一个眼神。
“儿臣参见父皇。”
沈孤予行礼，孟徐熙紧随其后，“永安侯请陛下安康。”
两人声音清脆，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就像木桩击中青铜钟发出的声音，落地回声，却无人回应。
大殿安静了两秒，才缓缓听到一点回音，“起来吧。”
沈修泰面色不虞，神态迟缓，他动了动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后缓缓站起来。
他年岁不过五十，可动作却已迟缓到一顿一卡，看着非常虚弱。
缓缓走下高阶，离开了昏暗的光线，走入可视的距离。
他苍白枯黄的脸色终于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孟徐熙扫了一眼，又低下头。
沈修泰并不在意地走近沈孤予，视线居高临下地望向这个儿子，忽地从长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抵住沈孤予的脖颈。
颤抖的脉搏带动刀片，沈孤予被匕首逼迫抬头与沈修泰对视。
“老七？你谋害贤妃，拿东平解决了老五和老二，好手段啊。”
变故丛生，沈修泰语气夹着愤怒，殿内隐藏在暗处的仆役纷纷伏跪，只有沈孤予静静站在原地。
他的表情很冷静，透着一种死亡的安宁感。
“陛下，东平一案证据确凿，百官合奏，并非儿臣一己之力，实是东平百姓苦酷吏剥削已久，时间一长难免生出怨怼。类似之事若无杀鸡儆猴，往后南明又该何去何从？”
声音流畅地进入耳朵，孟徐熙瞟了眼沈孤予，就见这人依旧脊背挺直，看不出弯曲痕迹。
滴漏缓缓留下水声，呼啸的北风牵动纸窗唰啦作响。
匕首划过暗光，割破沈孤予的侧脸，沈修泰收回匕首，朗声笑道：“不愧是老七啊，不愧是老七啊……”
他连续说了几遍，声音听上去很高兴。
“对啊，陛下。确实是这样。”
角落跪伏的仆役中有一个穿暗纹直裰的人抬头回应道。
“七殿下确实是最适合做药蛊的那个人。”
“好。”
沈修泰死气沉沉的脸色似乎明亮了一些。
药蛊。
沈孤予抬头看向旁边的孟徐熙，就见这人俯身朝沈修泰行礼，道：“殿下英明。”
“徐熙啊，你果然不出朕预料，是个好苗子。”
沈修泰笑呵呵道，递给孟徐熙那把匕首，“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以动手了。”
“只要用七皇子的血做底子，相信您一定可以承受上天恩泽，成功换血重生。”
那个新医还在殿前叙述，孟徐熙已越走越近。
沈孤予试图从那双映在昏暗光线下的眼睛中找到些东西，却只看到一片冰凉。
随后疼痛袭来。
沈孤予倒在地上时，往孟徐熙手中塞了块东西。
殿上沈修泰兴奋得坐不定，在殿内走来走去没个安稳。
“徐熙啊，这回你可立了大功，等事成后，朕再晋你一位，封号你自己定。”
“多谢陛下。”
孟徐熙拿着匕首，缓步走向沈修泰，沈修泰还沉浸在复生的欢愉里，突然一声惊呼响起：
“陛下小心！”
可这一声响得太晚，孟徐熙已将匕首全尾刺入沈修泰胸口，风中残烛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刺激，当即散了生机。
“来人！快来人啊！”
新医张皇失措，拼命大喊，在场的仆役却无一人动弹，眼见新医拉动警钟，孟徐熙勾起一抹笑，抬手举起半块虎符，朗声道：
“陛下突崩，七皇子行刺未果被杀，皇室无后继子嗣，臣奉先皇指令，以此符暂代朝政，恭迎宗室入朝！”
殿内寂静无声。
只有呼啸的北风毫无阻隔地穿过敞开的大门，扫飞沈孤予宽敞的衣袂。
一片死寂里，殿外巡兵在领头带领下率先跪拜：
“参加摄政王！摄政王千岁！”
天祥十六年，南哀帝逝世，皇嗣争斗，后继无人，永宁侯奉旨暂代朝政，扶宗室上位，开号永安。
山头绿树叶子慢慢枯黄，元初每日在小木屋里忙前忙后，突闻两个随身仆役提到沈孤予。
“七殿下逝世了。”
“听说在大殿上行刺先皇，两人两败俱伤，唯一在场的永宁侯只得暂代朝政。”
“那这……我们该如何……”
“哎呀那些事又关我们什么事，左右先守着，等头儿回来再说。”
两人一回头，就见元初愣愣站在门口张望着他们，不清楚站了多久。
“哟，元初，今天中午吃什么啊？”
“就是，要做乳浆吗？”
“那还用说，乳浆不是每日都做的吗？我原本不爱喝这东西，嘴都给养出来了。”
“……”元初沉默了两秒，才点点头，“做，肯定做的。”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每日做零碎的活儿，明明也没有什么目的，可总是闲不下来。
偶尔闲下来时，他就会坐在小木屋前的石阶上静静看着山下，手边放着一碗乳浆。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或许只是为一点隐秘的希望。
一天两天，一旬半月……
日子一天天过去，元初的话也越来越少，终于在石阶旁的绿树叶子都枯黄掉光的时候。
元初静静拿着扫帚把枯叶扫到一边，拾级而下，就见一辆暗纹舆驾缓缓行到跟前。
那抹温柔的笑再次浮现眼前。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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