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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大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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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茶当头落下,激得展鸿猛地清醒过来。
他没能见到要见的人,却在暗巷里遭遇了一阵天旋地转的闷棍。回想此情此景,他便觉得全身无比疼痛,他吃痛地捂着胸口,扶着床沿缓慢直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
只见两个青年端好了架势,以母鸡护崽状将两个样貌极好的公子哥围在身后。其中一个少年,正睁圆了眼睛,紧绷着后背,手中似乎攥着支银针,直直看着他;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则矜贵地抱着臂,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似乎在等着他先开口。
“我不是坏人。”展鸿嘴上这般说,心里着实委屈,可是若不先自证,下一刻自己恐怕就要挨揍了。
闻言,云柘稍稍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人说,“易欢哥哥,他不是坏人。”
易欢微微不郁道:“不要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样我怎么放心你出府?”
云柘又捏起银针,“那我先封了他的武功。”
易欢无奈摇了摇头,摆摆手,让斜月梧桐去忙自己的,他坐下,理了下袖子,抬头看向床上的人,“对救命恩人报一下家门,不为过吧。”
展鸿于是行了个军礼,声音低哑却铿锵,“在下乃雁云关守城宣威将军展鸿,见过承嘉郡王。”
看来是认识的,那就是特意找上门来的。
易欢点了点头,对方还算诚实,却放不下心中疑虑,嗤道:“一方守将独自出现在万里之远的长宁城,又被打成这样,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十几日的奔波疲惫,加上受了这场重伤,心中难言的苦楚更像是最后一棵稻草压了过来,使展鸿憔悴青黑的眼眶一下子泛起红来,“说来话长……”
说着他笨拙地摸向怀中,抽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展鸿道:“家父曾对我说,若在长宁有什么难处,便来向王爷求助。”
易欢接过书信,见到落款熟悉的印章,问道:“你是展廉大将军之子,小时候那个爱哭的小鸿鸿?”
展鸿突然后悔自己送上门与易欢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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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长隆街宝成巷的宋宅,起了一场大火。
大火燃烧接近尾声之时,在外赴宴喝得酩酊的宋老爷正巧赶回,亲眼见着救火的人抬出一条黑炭,而那黑炭勉强能辨认出是手的位置,挂着只玉锁。
见此场景的宋老爷嚎啕一声,“我的儿啊!”便往后一栽,不省人事了。
于是早晨鸡鸣未起的时候,太守府门口便响起了登闻鼓。
长宁太守昨夜方审了一桩麻烦案子,说此案麻烦,缘是此案牵涉双方都不大好惹。
一方是特来称臣纳贡的胡勒使臣,一方则是代表封疆大吏安西节度使出面的管家。如若处理不好,往小了说是得罪了两人其中一方,往大了说,其中任何一方冲冠一怒,都能引发一场战争。
他一位小小太守,参与其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这个案子不就是把他架着烤的那把火吗?
思索了一夜,太守把事件的前因后果列在文书上,打算亲自呈交给宰相大人,即便是烫手山芋,宰相也必然会接下。打定主意后便终于能安心休息一下,谁知他脑袋刚挨上了枕头,这时候登闻鼓却响了。
长宁太守心里一沉,急急忙忙穿上官服,上堂听冤去了。
这回是个无头案。
宋老爷状告家中遭贼洗劫,而贼人竟杀害了自己的独子,还放火烧了他的宅院。
太守问:“你可亲眼见着贼人?”
宋老爷摇摇头。
太守又问:“那街坊四邻可有人瞧见?”
宋老爷又摇头。
太守起身问:“仵作验尸后,可有验出有人动手的痕迹?”
宋老爷摇摇头,眼泪便似开了闸般落了下来,人都烧成炭条了还怎么验呢?
太守便惋惜地将老爷子扶了起来,“如今案件前因后果不明,财物丢失或为外贼,却也可能为内贼所致。大火以及贵公子死于火中却是众人眼中实所见。宋老爷在此喊冤,本官便唯有先立案,而后派人追查。至于是否能捉到宋老爷所说的凶手,本官……”他看向这位可怜的宋老爷,“本官尽力而为。”
宋老爷颤颤巍巍配合师爷做了笔录,立了案,对太守再三拜托,才被人搀着离开了。
待到宋老爷离开,太守叫来师爷,低声问道,“这是第几桩无头案了?”
师爷从卷宗架子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抽出一个小本子,“回大人,五年以来,这已是第七桩。”
“所以死的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吗?”太守挠着下巴问道。
师爷愣了一下,觉得大人似乎不是兴之所至地考察他,倒是真的在询问他,便老老实实回答,“死的这些人,都是仗着家中有些财势,欺凌平头百姓,甚至草菅人命的。而苦主常常求告无门,拿他们没有办法,但这些人最后却自己死得莫名其妙。”
太守点了点头,说道:“本官听说,死的这位宋公子,平日里也不怎么消停。”
师爷问道:“大人,这……是打算不查了吗?”
师爷与太守共事十年,两人之间已有许多默契,此时四下无人,便问得十分直白。
只见太守摇摇头,“查总是要查的,不过在销案之前能否捉住这凶手就难说咯。”
他负手而立,手中是要呈给宰相大人的文书,他叹了口气,往门外走去,天边却响起了几声闷雷,他定了定,也不知道这雨会不会来。
只是若风雨要来,人是拦不住的。
十年太守生涯,他早已看透这繁华盛景之下的千疮百孔,翻开尘封案册,那些看似残忍的无头案件,实则惩戒的是躲避在官僚制度下那些散落在人间的漏网之鱼,反而是让那些有冤无处诉的人得以昭雪了。
完美的践行了公道自在人心。
而他在暗中窥出一二,却又只能缄口不言,静观其变。
所以,若那些凶手是义贼,他便真的有必要站在对立面吗?
如果这些凶手代表着相同的势力,这势力的头目又该是个怎样的人呢?他觉得必然是与朝中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人——或可掀翻这座愈发腐朽糜烂的城池,然后砌上新的砖瓦,另起一城。
只是这座都城,虽然经年日久,却也披着华丽光景,纵然内里已经破烂,需要缝补之人,可这也是自己的朝,自己的国,自己的落叶归根之所在,若有一天他需要与那些人对峙,他该做何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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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欢这两日并未出门,主要是为了看着展鸿养伤。
自那日醒来,被易欢叫了一句小鸿鸿,展鸿就像是吃了哑药一般,半天不愿吭声,除了云柘出现的时候。
毕竟小神医和善纯良,不像易欢那般嘴坏,不过前提是展鸿还不知道小神医曾密谋要杀了他。
在郡王府的这两日,展鸿闷葫芦一般不吭声,原也没什么的,王府地方大,就让他这么住着也无妨。
只是云柘总与易欢反映,“这位兄台忧思过度,恐怕不利于复原。”
易欢只是懒懒抬眸,“他不愿说,又能有什么办法?”
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
云柘猜测:“莫非是因为没钱吧,毕竟那晚用的百年参就不便宜,难道是怕我们讨债?”
本来懒懒靠在太师椅的易欢,一下子坐不住了,“你把百年参用了?那可是白银好几百两啊。”
云柘无辜侧过头,“人不是还活着嘛,让他还好不好。”
易欢道:“如果他有钱,受了伤,用上好的伤药,身上的疤痕也不会多成那个德行。”
父王总说,边关守将不易。
将士们远离繁华,远离故乡与家人,只为了守着那孤零零的城墙,荒芜的土地,不让外人踏入。饮尽风沙,忍受孤独,穿过血腥漫布的风,蹚过腐骨烂肉的河,枕着的是刀枪剑戟,梦着的是铁马冰河。
父王说,你虽身在繁城,心里总要留着这么个地方,给渺远的边关。等你有了能力,也终要去帮一帮他们,因为将士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易欢那时便羡慕,父王曾经在军队中历练过,而他便只能在父王的转述中,一遍一遍描摹边关的影子。
展鸿此时正拄着拐棍在地上缓慢地蹦跶,做着复健,但易欢能瞄见他那拧紧的眉头,迟迟不愿意松劲儿。
“你说,他不会真是为了钱,才从大北边,来永宁城的吧。”易欢小声嘟囔着,也不知是问云柘,还是在问自己。
“斜月。”易欢道。
“王爷。”
“叫主子。”
“主子……”
“想办法撬开展鸿的嘴,问他来永宁的目的是什么。”易欢道。
“那就灌醉他。”斜月道。
梧桐听了一耳朵凑过来,“主子,这酒钱记在斜月账上?”
斜月戳了梧桐一下,给了他一个眼神,怎么连兄弟都坑呢……
易欢道:“记在小鸿鸿账上吧。”
云柘看着主仆间的算计,心里惊诧,“难道易欢哥哥在外面的阔气都是假的,实际上王府已经入不敷出了?”
他想着,既然如此,他也要行动起来,多采点名贵药材回来补贴王府。
云柘不想,至少不愿意见到永安王叔叔曾经住过的府邸,因为家里穷而被卖出去,而易欢哥哥无家可归的局面。
想着,便去找自己的药篓了。
邢枫来时,正与出门的云柘错肩而过,他一瞥云柘的样貌,心想,原来易无忧竟然快我一步,找到知心人,摆脱独身了吗?
他正要大声叫唤,却被邢梨止住,他及时提醒,“公子,方才那位应当是府上的药童。”
邢枫这才闻到散落在四周的药香,“哦”了一声,安安静静地进府了。
一进门,邢枫便看见厅内坐着一位高大帅气但受了伤的男子,一脸愁容苦相,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心道,原来这位才是正主。
展鸿见有客来访,行了个礼,就自行前往院中做复健去了,毕竟云柘有交代,每天需要这般行走至少一个时辰。
待展鸿走远了,邢枫才转头对易欢说道:“易无忧,我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
易欢:?
邢枫:“我原以为坊间传闻都是假的,原来你真的……你真的下手怎么这么重,把人都伤成这样了!你个禽兽。”
易欢:!
易欢:听我狡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4章 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