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君面前祭阵后》松月白

12、第 12 章

　　窗外下起瓢泼大雨，响彻云霄的惊雷好似要将这间小小的茅屋劈成两半。

　　四下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残破的屋顶时不时刮进一股股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雨水从四处漏下，滴答滴答连成了线，血腥味和木头潮湿的味道充斥着这个狭窄的空间。

　　流云将重伤昏迷的白衣少年费力地扶起，细瘦的手颤抖着覆上明月臣苍白的脸颊，一双眼睛因为哭得太久，此刻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了。

　　“阿臣……”
　　少女带着哭腔的呼唤，将旁边站着的明月臣心都撕碎了。

　　他控制不住快步上前想要抱住她，只是下一瞬，手却毫无阻碍的穿过她的身体。

　　明月臣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少女微微倾身，将微凉的额头轻轻抵在明月臣已经有些发烫的额头上。

　　“阿臣别怕，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的声音轻柔如水，却带着某种莫名的坚定。

　　话音刚落，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重击，明月臣蓦然回过神，猛地抬眸看向盘腿坐在地上的流云。

　　“不要……”

　　明月臣摇头，发疯似的上前，他想要阻止流云，只是最终都是徒劳。

　　他的身体无数次从流云身上穿过，却始终无法触碰她分毫。

　　胸腔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好像空气都被抽干净，他艰难地喘着气，眼睛却死死盯着流云，浑身颤抖。

　　一阵赤金色光芒猛然亮起，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明月臣目眦欲裂，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妖丹猛地打入两百年前重伤的明月臣身上，金光瞬间没入他体内。
　　随着四下恢复一片漆黑，流云身形一晃，再无力气支撑，蓦然倒在地上。

　　鲜血不断地从她的腹部涌出，她却不在意，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

　　看着妖丹渐渐在他体内起作用，她才欣慰地挤出一丝笑容。

　　可如今，她连笑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醒来之后，肯定又要骂我……是、是一条笨鱼了。”

　　“阿臣……你可不可，不要骂我？”

　　“好凶，我不喜欢……我喜欢看你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拉钩，明道君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明月臣颓废的跪在一堆破草上，将流云虚虚拥入怀里。

　　“没关系的，我还有心麟……你还不知道吧，我们鱼仙一族……咳咳咳……”

　　要说的话断断续续，还没说完，她忽然猛地咳出几口鲜血。

　　明月臣感觉心都裂成了几瓣，他颤抖着手想要擦去流云嘴角的血，却只能越擦越多。

　　“别说了……”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泪水顺着下颌流入衣襟。

　　“鱼仙，是受天道眷顾的一族……只要心麟还在，我就死不了……”

　　所以业火大阵之时，她便已经丢失了心麟？

　　所以，她才会被那场业火烧得灰飞烟灭。

　　她奋不顾身的献祭，是早已对他……失望透顶了么？

　　竹林之中，封上云一袭墨绿衣裙，仿佛与这片竹林融为一体。

　　“还要多久？”
　　她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

　　封印着明月臣的地方此刻蓝光大绽，繁复的阵纹仿佛将地面割成无数碎块。

　　师尧额间满是豆大的汗珠，他也不知道封上云让他取的内丹，竟然这么难取！

　　他已经使劲浑身解数，却依旧撼动不了那颗内丹分毫。

　　尤其是如今阵中之人的状态，稍有不慎，这颗珠子就有可能碎成渣子！

　　师尧咬牙。

　　这么难办的差事，早知道就跟封上云多要些报酬了！
　　老子亏大了！

　　就在这时，一缕熟悉的气息正朝这边急速掠来。

　　封上云眸色一沉，朝虚空冷冷启唇：“魏仲。”

　　话音刚落，暗处立马显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魏仲恭敬朝封上云抱拳：“属下在。”

　　封上云静静注视着光芒大盛的阵法，甚至身形都没有动半分，水蓝色的光芒将她的皮肤照得透亮，宛如美玉。

　　“留活口。”

　　“是。”

　　余光瞥见魏仲离开的背影，封上云再次将目光落在师尧身上。

　　“你还有一刻钟。”

　　师尧开始汗流浃背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开门见山同封上云讲清楚：“封大王女，这枚内丹我实在难取！”

　　封上云眉心少见的蹙起：“为何？”

　　师尧：“阵中之人□□和神魂都受到严重的创伤，若要强行取丹，只怕他会当场毙命。”

　　封上云疑惑皱眉。

　　上次竹林交手，她便知道明月臣与她修为不相上下。
　　所以这个阵法也仅仅是将明月臣禁锢于此而已，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严重的伤害。

　　肉身与神魂皆重创又是哪来的说法？

　　“且不说这枚内丹已经与他的灵脉融合，难以萃取出来。”师尧都要抓狂了，“我的灵力感知到，这具身体此刻已经千疮百孔，若要强行取丹，九成的概率他会当场毙命。”

　　竹林陷入一阵短暂的死寂。

　　师尧取丹取到一半，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费力地回头看向身如苍竹的少女。

　　良久，一声极轻的低笑忽然响起。

　　“九成死？他还有一成的机会能活不是么……继续。”

　　“……”

　　一股寒气瞬间从师尧的背脊涌上来，他不禁感叹，论心狠，谁比得过封上云啊！

　　到底什么深仇大恨，将那人折磨至死也要取出他的内丹？

　　他原以为他已经够凶残了，没想到比上封上云，他还略逊一筹。

　　不过既然老大都发话了，他这个打下手的，也只能听命行事了。

　　不然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他了。

　　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师尧全力以赴，再次将灵力汇聚双手。

　　阵法之下，灵力顺着锋利的血线疯狂涌入明月臣的每一寸血肉里，四肢百骸涌来的蛮横力量仿佛要将他的经脉都撕碎。

　　全身上下传来剧烈疼痛，强烈刺激着明月臣的神经。
　　他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却还是遏制不住的发出几声沙哑痛苦的低吟……

　　封上云死死盯着阵法，视线如有实质，仿佛能透过地面，看到那个深埋在地下的男子。

　　哪怕同归于尽，也不让她将内丹取回？

　　明月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