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玉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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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天山的日落这么好看。
以前在风雀观的时候天天和林轩凤鬼混，后来进了天狐宫又被个公狐狸精迷得七晕八素，天天只晓得跟着他，人前担心别人发现他的秘密，人后担心他对我有什么秘密。林宇凰这辈子真的就栽在了重莲的坑里，再也出不来了，偏偏我还不承认。
这是我几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看见天山的落日，干净得让人想要落泪。
“看个夕阳而已，用得着这么感动吗？”
我回过头，看到殷赐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放着还在冒热气的饭菜。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在感动？”
殷赐笑笑，眼神却一直盯着我的左眼。我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有，殷赐露出一脸“被我讹到了”的表情。我没好气地夺过他手里的托盘，直接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开始吃饭。
殷赐道：“明天开始，我就不给你送饭了，你自己解决。”
我点点头。
他又继续道：“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五天。”
我喊着一嘴的饭，问他：“五天就好了？”
“你说呢？”
我又点点头。
“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后面这五天你自己照顾自己，别把我厨房烧了。”
我一边扒饭一边看着他走远，在他快要拐弯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还好吗？”
“谁？”
我拍拍衣服站起来，慢慢走过去：“宇文玉磬。”
我听见殷赐叹了口气，说话的语调有点无奈：“你又何必问。”
早在白琼隐说出对方不想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猜想，现在殷赐的反应无疑是证实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肯见我呢？”
殷赐转身，坐在树下，道：“如果你明天就要死了，你现在也会只想和宫主待在一起。”
“林宇凰，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幸运。”
然后殷赐，给我讲了一个关于救赎和背叛的故事。这个故事我前前后后听过四个不同的版本，但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故事的开头跟我知道的差不多。宇文玉磬是重莲的师兄，也是红玉宫主重甄的第一个入室弟子。自小他就稳重懂事，正直温和，对师弟师妹一视同仁，也都爱护有加，总之，一切可以形容大师兄的词语放到他身上都非常贴合。他是天下第一大教重火宫的直属大弟子，是重火宫五大长老之首宇文中嵩的独生子。这样的品性，这样的出生，放在哪里都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
虽然宇文玉磬待人和善，无论是天潢贵胄还是街头浪人，他都是温温和和的。但他毕竟是重火宫的大弟子，是五大长老之首的独子，骨子里其实是极度傲气的，他待所有人和善，只不过是因为这些人都不曾入他的眼。
直到他遇到了重莲。
重莲的生母是重甄宫主最爱的女人。重莲是重甄的第五个孩子，在他之前有四个哥哥，他之后有一个妹妹。如果这是一个话本小说，那么之后大发展，大概就是失去挚爱的男人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对他关怀备至，悉心呵护。可惜现实始终不是话本。
重甄变得寡言和冷漠。他对自己的孩子漠不关心，几乎从不与他们交流，每天除了处理重火宫事务，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里。作为大长老，宇文中嵩不能看着重火宫未来的宫主疏于教导，于是他就成了几个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在重莲还小的时候，迫于重火宫的宫规，宫主的孩子们都被安排在宫中重地独居，除了几个大护法和长老之外，所有外人都无法接触。
这种封闭的环境造就了重莲内向的性格。小小年纪的重莲温和听话，沉默寡言，极度敏感。从他有限的几次与重甄的接触中，他感受到了重甄对未来宫主的期许。
其实重莲理解错了，重甄确实希望培养一个新的宫主，却不是因为他看重重火宫的接班人，而是因为他早就心如死灰，不愿再管任何事。可重莲却以为父亲喜欢学识渊博，武功绝绝的孩子。所以他拼命学习，努力练武，想要成为父亲眼中那个最优秀的孩子。
在重莲九岁那年，事情突然就像重莲所希望的那样。有一天，重甄把重莲叫进了房间，跟他讲了九犬一獒的故事，并把一块琥珀交给他。然后在第二天，他把重莲带到演武堂，交给了宇文玉磬。
就这样，重莲成了宇文玉磬的师弟，重火宫直属七弟子。
那时候，重莲的几个哥哥也大了，或许是也听过九犬一獒的故事，或许是因为他们都不曾成为直属弟子，又或许只是单纯因为长大了。总之他们对重莲没有任何兄弟之情，话本所能听到的任何兄弟阋墙之事都有可能发生在重莲身上。
温顺内向的重莲从来不跟任何人说，他只是默默的忍耐，努力地学习，然而他不懂，他越是优秀，就越招人记恨。
这一切宇文玉磬都看在眼里。他把重莲放在自己身边，去哪里都要带着他，到了后来，他干脆让重莲搬到自己房里和自己住在一起。
这个时候的宇文玉磬还不知道，这样与重莲日夜相对会带来什么后果。
自从宇文玉磬与重莲住到了一起，他比以往有更多的时间观察重莲，他慢慢了解到了重莲敏感而卑微的内心，了解到他对父亲小心翼翼的爱和期待，了解他的温顺和沉默。
重莲十一岁的时候练成了《莲神九式》第三重。他的人格也在这时候分化成了两个，一个温柔如水，一个残酷暴戾。主人格越温柔，分裂人格就越残暴不堪。
重莲的主人格知道另一个人格的存在，但另一个不知道。另一个人格的残暴嗜血让他感到害怕，可他不敢跟别人说，而且自从他性格改变之后，原本对他亲和的人都一个个远离了他。重莲有时候会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吃人的妖怪。
只有宇文玉磬不害怕。
宇文玉磬是离重莲最近的一个人，也是唯一看到了重莲痛苦的人。所以在宇文玉磬的心里，被《莲神九式》主宰情绪和命运的重莲是可怜的，他心疼爱怜这个师弟。重莲越是痛苦，他越是爱怜。可是宇文玉磬不知道，随着《莲神九式》的修炼推进，重莲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内向，温顺可人的小师弟。
他经历了重甄九犬一獒的考验，被最爱的父亲逼着去感受世间的阴险和黑暗。
宇文玉磬曾经点亮了重莲的生命，可是现在，他的灵魂只剩下黑暗。
重莲十四岁的时候，听从重甄的要求，代表重火宫出席英雄大会。那一年他得到了“冠世美人，武霸天下”的称号，那一年，有两个人动了心。
般思思爱上了重莲，宇文玉磬对般思思动了心。
以前我听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宇文玉磬是真的喜欢般思思，所以才会在般思思死后如此震怒，想要杀了重莲。可是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我才发现，宇文玉磬其实仅仅只是觉得般思思足够做他的女人而已。
爱过重莲的人，绝对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
宇文玉磬在成婚的年纪遇到了天下第一美人，动了想要娶亲的心。可是他是重莲生命中唯一的亲人，唯一关心他爱他的人。重莲不可能让他在生命里拥有别人。
重莲约走了般思思，和她呆了三日。三日后，梦碎，魂归。
般思思从此消失，重莲却又像很多年前那样，对宇文玉磬笑得温柔又腼腆。
宇文玉磬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爱般思思。因为只要看见重莲这么笑，他就想不起来般思思到底是谁，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想要娶她。
背德的感情令他惶恐，所以在知道般思思和重莲的事情后，这份惶恐变成了刻骨的恨。
宇文玉磬在重莲身边蛰伏多年，终于在重莲修炼《莲神九式》第八重的时候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薛红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年纪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以致后来亲眼见到宇文玉磬对重莲提出那个变态要求的时候还不能理解。重莲却说他这么做不是在羞辱他，而是在羞辱自己。
重莲确实很了解宇文玉磬，他大概早就知道宇文玉磬对他的感情。他可能也知道宇文玉磬恨他，根本不是简单的因爱生恨，而是因为般思思的事情令宇文玉磬再也无法掩藏自己。
重莲破坏了宇文玉磬和般思思的婚礼，让他失去了拨乱反正，重新开始的机会。
重莲毁掉的，是宇文玉磬的信念和人生。
可是宇文玉磬始终是宇文玉磬，重莲当初亲近他，是因为他正直善良，古道热肠。也正是因为他正直善良，古道热肠，所以被刻入心底的爱绝对不可能轻易更改。
重莲可以允许他恨他，但不能允许他否定自己干净的内心。对于重莲来说，有人喜欢他这件事或许是肮脏的，但他决不允许宇文玉磬因为“喜欢重莲”这件事就自轻自贱到觉得别人和他身体接触是一种“羞辱”。
宇文玉磬永远是他心里最朗月清风的师兄。
殷赐说得对，我是真的很幸运。我不用一边迷茫一边忍不住去追寻他，也不用一边痛恨一边剖出骨血去爱他。我只要站在原地，喊一声大美人，重莲就会跨越千难万险，穿过崇山峻岭，来到我的身边。
这么想想，我至今全须全尾，没被宇文玉磬宰了，也真是因为他是个正直的人。
人生的诀别，他只想和他说一次再见。
宇文玉磬用整个人生去爱重莲，重莲用唯一的师兄去尊重他。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玉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