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替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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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许。”
顾允淮藏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地浮现，手心传来刺痛，他却浑然不觉。
“你不必提醒我的，”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原本他用来劝解自己的话此刻忽然显得如此苍白。
“我一个都没忘。”
那些因为不断战乱而死去的人，那些坚守心中正义却被璃王下令诛杀的忠义之士，甚至今日在宫阙中自焚的太子，这些死在璃王夺天下路上的人，他一个都没忘。
顾允淮明白，他已经和最初穿越到这里的自己完全不同了。他走上了一条没办法回头，也不能后悔的路。
“我……”
他周身兴奋的气氛被冻结住，姜许下意识地开口，最后却还是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撇开了头。
“我要休息了。”
顾允淮眼中映着的烛火渐渐熄灭，鸦睫掩住了他难辨的眸色，他抿了抿唇，深深看了一眼背对他坐着的姜许。
目光定格在桌上的月桂盘扣片刻，他还是移开了目光，转身出了帐子。
正是望日，他抬头看向天上高挂的圆月，低头无声苦笑。
阿许和方才那支月桂很像，他一时兴奋，才没忍住开口向她讨要。
但他早该知道，天宫的月桂只能静赏，不可攀折。
刚刚逃出岐山镇时的一晚，似乎也是这样的圆月。
那时虽然他们都饿了一整日，冷的直哆嗦，却能背靠背坐在一处取暖。
她偷偷地用稻草做一字结，指尖翻飞之间，便飞快地做出了那般好看的盘纽。
月光柔和地照在姜许莹白的侧脸上，鼻尖月桂的香气让他鬼迷心窍地也拿起了几根稻草，凭着记忆做成了一个儿时曾经编过的草蚱蜢。
举起草蚱蜢递给她的时候，她似乎被吓了一跳，也许是没想到他还醒着。
但她还是收下了那只草蚱蜢，极其隐蔽地轻轻弯了唇角，露出了颊侧浅浅的酒窝。
他有些分不清楚是这是濒临死亡的梦境，还是真实的世界。心绪飘忽中，他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如此真实。
为了能再次看到这个笑，他已经等了两世。
许是呼啸的北风实在太过寒凉，马儿又嘶鸣一声，前蹄不安地刨起飞扬的尘土。
解下缰绳，他牵过这匹陪着他征战两年的战马，伸手抚在马鬃上，轻声笑斥：
“安静点儿吧。”
“冻一下怎么了？”马儿似乎听懂他的话般更大声地嘶鸣一声，惹得他赶紧拢住马头，往姜许一片漆黑的帐中望了一眼，才笑着安抚起来。只不过这次唇边的笑意显然掺不了两分真心。“我不也在这儿吗？”
“行了，回去给你分点好吃的。”
……
手中的树枝彻底散了架，顾允淮听到她含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亲眼见过璃王治下那个康健太平的世界。”
姜许不再忍耐泪水，任由它们如断线的珍珠般夺眶而出。
“但那一点也不好。”
因为你怎么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抬手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来不及想这样是否会让尘灰擦得形容狼狈，平息着起伏的心绪，直直对上他的眼眸。
“顾允淮。”
姜许难得全名全姓地叫他。
“我曾经冷待你许多，可我从未希望过你死，你明不明白？”
“我希望你长长久久的活着，不必背负森森白骨之下的愧疚，不必掺和这天下的归属。”
她脚下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却被他环在了怀中。手被他拉住，忘了抹泪，泪水模糊着视线，她却还是固执地抬头看向他。
“所以即便我知道璃王会胜，即便知道这么说是个死局，我还是不愿让你去并州。”
“能不能，就信我这一回？”
她说到最后，反而逃避似地别开了眼。
颌角被温柔地轻抬，他不容拒绝的动作让她重新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眸。视线描摹着熟悉的眉眼，姜许飘摇的心绪终于稍定了下来。
“阿许，我当然信你。”
他眼中含着恍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怀念的那位少年将军，是从前的‘顾允淮’吗？”
姜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直到看清他眼中的认真，才无奈地轻笑道：
“那分明就是你呀！”
怀中人的话分明字字简单，组合起来却让顾允淮有些不敢相信。姜许见他愣愣地样子，柔声补充道：
“前世你也曾跟我说过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那是他前世第一次杀人之后，在那个莽荒一片的逃难路上，他为了保住仅存的粮食，失手杀死了一路跟着他们想抢夺食物的两个混混。
只可惜那时她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中的亮光一次次地在她面前渐渐熄灭，却始终无动于衷。
“是我？”
顾允淮下意识揽紧了怀中人，脑中混沌，好像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了个正着，满腔喜悦几乎要从胸中喷薄而出。
姜许伏在他怀中，回想起他从前种种奇怪的言语举动，终于明白他倒是和前世的自己吃起了醋，忍不住顺势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闷地笑起来。
“阿许，我答应你，咱们不去并州了。”
顾允淮感受到怀中人闷笑着颤抖的动作，忽然觉得此前万般纠结郁闷都像个玩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他低下头轻吻在姜许发顶，薄唇珍而重之地印上她的眉心。
炙热的吻一路攀岩而下，终于迈过流连许久的杏眼，来到她不点而朱的唇瓣。
柔软的触感使他们在唇瓣相贴的瞬间同时一颤，鼻尖缠绵地相贴片刻，他偏头加深了这个吻，炙热的呼吸打在姜许颊边，莫名烫的她瑟缩一瞬，随着他的呼吸软在他怀中，化作一支信手可摘撷的月桂。
“老大！老大我来晚了！”
城隍庙门口忽然传来男子急切的喊声，雨幕中忽然冒出的人将庙中的二人吓了一跳。
姜许伸手抵在顾允淮胸前，羞赧地拍开他揽在腰间的手，背过身去整理皱褶的衣衫。
伸手轻蹭唇畔晶莹的颜色，顾允淮侧身挡住姜许的身影，这才皱着眉望向雨幕中漆黑的人影。
“老大……我是不是来早了？”
秦怀一身玄色短打，愣在了雨幕中。丝毫不见减小的雨势早就让他从头到尾淋了个落汤鸡模样，但他却不敢抱怨半句，低着头迟疑地等待顾允淮的指示。
他本应该按时在天黑前到达城隍庙，可原本暂时安置老大和嫂子的屋子忽然出了事，被官府的人搜查了半日，还将他叫去衙门带了几个时辰。
那处已经不能再去，他只好另寻地方给老大落脚。从官府出来，一路好容易寻到了安全的地方，这才一刻不敢停地往城隍庙赶来。
“一路可有人跟着你？”
顾允淮恼恨被他打断了气氛，今日他终于跟阿许解开了误会，秦怀迟到便罢，还正好撞破了这一幕。舌尖无意触碰到牙，片刻回味了方才的亲吻，想起身后羞恼的人儿，他又忽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阿许还不知要恼多久。
“老大放心，有人跟着，但都被一一甩掉了。”
城隍庙外风雨大作，脚下泥土被雨水淹得软烂几分，秦怀武功不错，踏过之处仅仅留下一片浅浅的印痕，转眼间便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
“无人跟着便好。”
“进来吧。”
顾允淮私心虽想要让他多淋一会儿，但毕竟大局为重，这节骨眼上他正是用人的时候，秦怀可不能因为小小风寒倒下。
“唉，我这就进来。”
秦怀巴不得赶紧进庙里头躲一躲雨，这一路淋得他狼狈得不行，老远就瞄见了庙里隐约的篝火，眼馋了半晌了。
姜许抚平衣角的褶皱，躲在顾允淮背后悄悄看向外头的人影。直到秦怀走近了，才发现他一头墨发被扎成了数个细小的辫子散落着，雨水湿透了他的头发，融合夜色中，这才没能远看出来。
秦怀腰间别着一把颇为眼熟的宝石匕首，精致小巧，倒像是女子用的。他一副苗疆男子的打扮，一双丹凤眼本多桀骜，在顾允淮面前倒是显得乖巧得很，行走间衣袍滴落下雨珠，在城隍庙的地面上汇成小小的雨洼。
他还看了一眼顾允淮，很是为难无措地停在了原地。
“进来烤一烤衣裳吧，这样终归是要惹病的。”
姜许扒开顾允淮的胳膊，温柔地笑着道。毕竟是为了接应他们二人才来的，等着和赵书澜会合的路还远着，总不能让人真生病了。
顾允淮暗暗撇嘴，有些吃味的开口：
“你嫂子关心你呢，还不快着点去烤火？”
秦怀可不想掺和到他俩的交锋中，这位嫂子对老大来说有多重要，他早就从石头那里听过不少了。
顾允淮一放话，他立马围上篝火，搓着手取起暖来。
今夜竟是一直雷雨交加不停，城隍庙外多是高树，风声呼啸，倒是有些孤魂鬼泣的意思。
“秦怀！”
顾允淮忽然侧头，冷厉的眼刀飞到篝火旁正要脱下外袍的人身上。
“你不是说都一一甩开了吗？”
眼神示意姜许待到秦怀身旁去，他这才转身查探庙外的动静。
“不怕你惹上了阎王，就怕你这被难缠的小鬼给缠上了。”
“看样子，倒还是个老熟人。”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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