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攀金枝》莱福特莱特

82、第 82 章

　　离京时尚是深秋，回来已是严冬，京城早已下过两场雪了，下第二场雪时，池旖旖正在庄子上泡温泉，一边泡着温泉一边看雪景，一边喝茶吃点心，别提多惬意了。梅山县从不下雪，所以这也是池旖旖第一次看见雪景，新鲜的不得了，若不是她知道盛明夷还有要事要办，还想在庄子上再待上一段时间。

　　“京城的雪景也不差，若是再下雪，我带你去寒山寺看雪景。”屋子里，盛明夷一边煮茶一边说着。

　　雪中古刹，想来也是极美的。池旖旖点了点头：“好啊。”

　　说完，她又低头自顾自看话本。

　　她进京后买了许多新话本，因着盛明夷打岔，到现在竟一本都没看完过。盛明夷也不打扰她，只抓过她的手，轻轻捏着玩。少女的手细腻滑嫩，软得像没有骨头似的，不像他，指节粗大，老茧遍布掌心。

　　池旖旖被他捏得有些烦了，翻过手来反将盛明夷的手掌牢牢握住，这才让对方消停。盛明夷也不恼，只撑着头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浅浅地笑。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取暖的火盆偶尔发出荜拨的声响。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好一会，直到春暄进来通报说王赋来了，盛明夷这才起身迎了出去。原本池旖旖想着盛明夷走了，自己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看会话本了，却不曾想盛筠竹也跟王赋前后脚来了。

　　一进门，盛筠竹便忍不住抱怨：“我竟不知道，你原先是打算离了京城之后便再也不回来了？”

　　池旖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头承认：“那会，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盛筠竹略有些不怀好意地斜睨了她一眼：“那怎么这会又回来了？”

　　呃……这……

　　池旖旖张了张嘴，到底没好意思说。反而是边上的春暄，一脸高兴地解释道：“我家将军和池姑娘，要成亲啦！池姑娘自然是要回来啦，不然我们将军娶谁啊？”

　　“就你长了嘴。”池旖旖又羞又臊，“去拿几盘点心来。”

　　“好好好。”春暄知道池旖旖脸皮薄，笑着就去端点心了。

　　盛筠竹跟着笑了一会，这才道：“我早就知道啦，逗你呢。表哥人没回来，信却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皇后娘娘手里，说要跟你成亲。皇后娘娘知道了，我们一家不都知道了？”

　　说着，她拍了拍手道：“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啊。我还当表哥真要孤独终老呢，还好你来了，我也不怕会有个什么恶狠狠难相与的嫂子了。”

　　池旖旖闻言，只觉得自己脸烫得都能煎蛋了：“哎呀，谁是你嫂子啊！”

　　“你咯，你都要嫁给我表哥了，怎么就不是我嫂子了。想你刚来京城那会，表哥托我照顾你，我还想着是哪家的贵女这么有面子，要我亲自来照顾啊，原来是我自家嫂子啊……”

　　“哎呀你可别再说啦……要不我给你讲讲这次去边境的趣闻吧！”

　　“这有什么好听的，哪有你和我表哥的事有趣啊？”

　　“哎呀盛筠竹！”

　　这边两人说得热闹，另一边盛明夷也将王赋迎进了自己的书房。

　　同盛筠竹第一次来将军府时一样，王赋也将这将军府里里外外参观了一番，最后才到盛明夷的书房里坐下。

　　盛明夷给他倒了杯茶，笑问：“你可真是稀客，我走前听说你读书都读魔怔了，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怎么有闲情来我这逛了？”

　　王赋笑了笑，将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收：“这不是，听闻盛兄好事将近，特来道喜吗？”

　　“道喜？”盛明夷笑着挑了挑眉，一脸不信，“道喜是假，看热闹是真吧。”但说实话，他对池旖旖的心意，除了高位的帝后，也就同王赋 提过几嘴，若要讨论这风月情爱之事，好像也只有眼前这位最为合适。

　　“正好你送上门来，我问你，这向人求娶之后，都是什么流程？”

　　王赋见他这么问，不免惊讶：“盛兄难不成还未向池姑娘下聘？”

　　盛明夷摇了摇头：“尚未。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在意这些，更不知晓此中关键，这事……可是要家中长辈出面？”

　　“自然是要长辈出面。”王赋拍了拍扇子，“而且这位长辈辈分越高越能体现对对方的看重。”

　　原来如此。

　　盛明夷摸着下巴想了想，若是自己去请姨母帮忙提亲，这辈分应该够了吧？姨母多年来一直盼他能够成家，这会他终于想成家了，想来姨母也是乐于帮他的。

　　王赋见他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盛兄这已经在安排提亲的人选了？”

　　盛明夷知他在打趣自己，便拍了他一把，笑道：“少来。说罢，今天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那还真是瞒不过盛兄啊……”说着，王赋收起了笑，表情逐渐严肃。

　　“盛兄这一走就是俩三个月，我怕你一上朝不适应。”

　　“嗯？”盛明夷皱了皱眉，“怎么个说法？”

　　王赋煞有介事地四下瞅了瞅，确认边上无人之后，小声道：“盛兄可知，原本一心读书的我，今日为何突然来找你？”

　　盛明夷嗤笑着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不是都说了，怕我上朝不适应，这是给我上眼药来了？”

　　“非也，非也。”王赋摇头晃脑，随即又一脸的犹豫：“说实话，我最近正在考虑，是否要参加此次的春闱。”

　　见他这么说，盛明夷立刻觉察到此事似乎事关重大。

　　“怎么说？”

　　“我想着，此时入仕，或许不是好时候。”说着，他凑近盛明夷身边，悄声道：“你离京这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京城可谓是暗流涌动。”

　　“上月外国使臣来朝，皇上设宴宴请，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悉数到场，六殿下也在随侍行列。”

　　“这不是很正常吗？”盛明夷皱眉，没觉察到任何反常之处。

　　“问题在于，除了六殿下，七殿下这次也来了。”

　　盛明夷猛一抬眼，与王赋对视，两人从对方的眼神里，都觉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然后？”盛明夷示意王赋继续说下去。

　　“宴席上，六殿下表现中规中矩，他么，盛兄比我还了解他，就不多说了。只说那外国使臣，大约是因着南樾入侵这事，也有了些别的想法，喝了二两酒，竟也在宴席上大放厥词了起来，本来么，这种事，一般要么怼回去，要么秋后算账，文臣们自有主张，却不知那七殿下，竟以‘夜郎自大’的典故，指桑骂槐地将那使臣给骂得无地自容。”

　　“小七竟有这种气魄？”

　　王赋点了点头：“自那晚，朝内风向就变了。盛兄，我敢说，现在那些弹劾你的奏折早已不够看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咬着你不放的人，要我说啊，还真是……”王赋没说下去，只是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

　　是了，朝堂之上最大之变局，向来就是权利交替的人选。在此事面前，什么外族入侵，什么权臣当道，甚至都不值一提。有眼色的朝臣，早已开始选择站队，只求自己能押对了宝，日后直上青云，也有些明哲保身的选择中立，但中立不中立的，日后也难说。

　　不知怎么的，盛明夷突然想起之前在宫中，皇后娘娘同自己说的那番话。作为中宫，皇后娘娘或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那块料，可以放弃夺嫡，可这真的是她说放弃就能放弃得了的吗？朝中那些早已站队元怀的大臣，届时只会如同滔天巨浪，将他们卷入这争斗中心，并且，元怀自己又怎么想呢？

　　见盛明夷一脸沉思，王赋又赶紧说道：“而且近些日子以来，京中这些读书人之中，似也开始讨论六七的事了。”

　　盛明夷眉心一跳：“是有人在搅弄？”

　　王赋没做声，但眼神却十分肯定。

　　“不过依我看来，这些寒门读书人，大多还是站在六殿下这边的。”

　　“如何得知？”

　　王赋张口，轻吐两个字：“陈平。”

　　六皇子元怀的老师，当今太傅陈平便是寒门出生，同样的出生天然地能够让这群寒门书生聚集在一起，加上陈平近些年来十分提携这些同样寒门出生的大臣，因着他的缘故选择六皇子也是无可厚非。

　　“那站在小七这边的有是谁呢？”

　　王赋神秘一笑：“这盛兄定然是猜不到。”

　　盛明夷洗耳恭听。

　　王赋张口，又吐出两个字：“没人。”

　　盛明夷向后扬了扬身子，稍一思索便了然了。

　　“果然有人在搅弄，拿小七做文章。”

　　此事敏感，王赋不再多说，只打开折扇，老神在在地望着盛明夷扇着扇子。

　　盛明夷瞥了他一眼，嘲讽道：“王公子，是这屋子里的炭火生得太热了？”

　　王赋抬了抬下巴，一脸神气：“盛兄，我敢说，这偌大京城，除我之外，还尚无人洞察到此事。”

　　这点盛明夷倒是不怀疑，若非王赋执意走科举，那年盛明夷在管刑狱的时候，就想将他要来了。

　　“只是。”王赋继续说道，“我尚不知道是谁要挑起此事，若是六殿下，先不说七殿下才八岁，尚不成气候，便是圣上如今正值壮年，怎么着也轮不到要考虑立储吧？可若不是六殿下，平白无故将七殿下拉出来，整这么一出，只为了给朝堂添点戏码？”

　　“不是。”说到这，盛明夷倒是心中一片澄净了。

　　王赋注意到他的神色，连忙追问：“盛兄可是知道为何了？”

　　盛明夷也不着急说，只给他续了点茶，随即才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既然知道了，便要帮我。”

　　“帮帮帮！”王赋求知心切，忙不迭点头。

　　盛明夷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我在南樾，杀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