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攀金枝》莱福特莱特

67、第 67 章

　　因想着第二天又要出发，池旖旖一晚上没睡着，天未亮就起来了。起来后她独自来到驿站大堂，就见昨天那南樾小孩已经坐在门口台阶上等着了，见她下楼，赶紧起身跟她鞠躬。

　　“姑娘早。”

　　“早。”池旖旖笑眯眯地应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西。”男孩腼腆地回答，一边还不自在地拽了拽自己一直往上缩的衣袖。

　　他今天穿着一件麻灰色的外杉，下面一条同样颜色的半裤，一双快要磨破的草鞋，裸露在外的双脚冻得发青，这身装扮虽然依旧捉襟见肘，但比昨日却干净了不少，或许是这个男孩能穿出门的最得体的衣服了。

　　池旖旖瞧着，有些不忍，转身从厨房拿了两个馒头递给他。

　　阿西似乎已许久未曾吃东西，一见到馒头便两眼放光，双手捧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池旖旖也不打扰他，问驿站的驿卒拿了一套旧衣服拿给阿西换。阿西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手捧着衣服一手捏着馒头一脸的诚惶诚恐。

　　池旖旖见状，便笑道：“你就好好带路作为回报吧。”

　　过了一会，士兵们及盛明夷也起来了，驿站里开始变得有序而忙碌，盛明夷将阿西叫过去，让他看着舆图将路指了一通，确认无误之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天际岭与其说是一座山，不如说是一条山脉，连绵不断的几座山峰紧挨在一起，形成了天际岭。山林里没有路，马车难以行走，于是只能弃车骑马前行，池旖旖和盛明夷学过的骑术此时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阿西和林峤共乘一匹，小男孩没骑过马，一时见兴致盎然，但没过一会，就被马鞍磨得大腿生疼，不得不时常下来跑一会缓解疼痛。

　　普升的本地人都说天际岭中多蛇虫鼠蚁，但他们随身携带雄黄粉，毒虫倒也近不了他们的身。而这山岭中地势险峻倒是无法克服，好些路段甚至连马都骑不了，只能牵着马匹攀爬，好在阿西认路，帮他们避过了许多险峻。

　　就这样，一路行行走走，风餐露宿，过了三日，盛明夷他们终于来到了西南边境，比预计的还要快了一日。眼见着目的地桐谷就在眼前，众人都不免松了一口气，盛明夷心中的计划，也成功了一半。

　　中午休息时，林峤扔了一块饼给阿西，然后随口问道：“接下来往哪里走啊小孩。”

　　阿西盘腿坐在地上，指着舆图中被陈平特意画出来的通往桐谷的小径道：“这条路现在已经没了，走不了了。”

　　“走不了？！”林峤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引发了一个惊雷，一时没有控制好语调，直接大叫了起来：“既然走不了为何你还带着我们进来？这一来一去折返得浪费我们不少时间！”

　　“啧啧。”阿西一边啃着饼，一边摇头晃脑地看着林峤，这些时日下来，他与这些士兵颇有些熟了，也没大没小了起来。“你先听我说完啊，桐谷是去不了了，但可以去南樾。”

　　“这里。”他伸手用自己的指甲在那条被封的小径边上划了一道，“我来的时候，这地方就已经被堵住了，我爷爷说是因为山塌了一块，但多亏这塌了一块，边上却多了一条路。我们只要翻过这个坡，再趟过这条河，便是南樾了。”

　　“谁要去南樾啊？！我们要去的是桐谷！”

　　相较林峤的激动，阿西显得十分无所谓，他啃着饼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你们沿着这条河往下走，不出一天就到桐谷啦。”

　　“你说得倒是轻巧，桐谷正在打仗，我们沿着河往下游走，不成了移动的活靶子了吗？！”说完，林峤有些火大地挠了挠头，“哎，真不该听你这毛小子的话！”

　　池旖旖坐在一边，围观了这一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心中也不免打起鼓来，一是怕他们都已经走到这了，却都白费，二是这来路已十分艰辛，若此时掉头回去，将那些险峻再重走一遍，盛明夷他们或许体力尚可支撑，她却是……

　　因为这一场意外，士兵们皆沉默了。虽说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可他们此时还尚未抵达战场呢。

　　但这一片沉默声中，却有一人例外，那便是盛明夷。只见他将剩下的饼一口囫囵吞下，又喝了几口水，便蹲在阿西面前看起舆图来。

　　舆图上，陈平划出的那一道小径就在他们前方，可若阿西说的是实话，这条路此时应已经行不通了。但顺着阿西划出的那道指甲印看去……

　　河的对岸，正是南樾位于边境线处第二大的城镇，罗多。

　　盛明夷食指点着罗多的位置，想了许久才抬头问阿西：“你从罗多过来？”

　　“是。”阿西用力点了点头。

　　盛明夷继续问道：“你在罗多时，见没见过士兵？”

　　阿西很快答道：“有！很多，士兵在罗多集结，然后去前线。”想了想他又对林峤说道：“其实你们即便趟河去下游边境，也不会被人发现，因为我们那边的边境上根本就没有人把守，都去前线了。”

　　“为什么？”林峤疑惑地问道，战时的边境无人把守，这听起来怎么都觉得不合理。

　　“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多少士兵啊，我爹就被抓去充数了。”

　　“既然如此困难，为何还要打仗？南樾今年收成很差吗？”

　　“不是。”阿西摇了摇头，“今年收成反而应该是很好才对，因为我们那刚开始招人充军，每人都会送一石粮食和十只母鸡，我们都觉得郡守疯了。”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倒贴也要打，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听完阿西的话，原本沉默的士兵们此时更沉默了，常年征战沙场，任谁都能闻出此事中不合理的味道。

　　“将军……”林峤心中疑惑众多，只等着盛明夷做决断。

　　过了一会，便听盛明夷说道：“兵分两路，林峤你带着人趟河去桐谷，与前线汇合。”

　　“那您呢？”

　　“我去南樾，看看这他们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这也太危险了！”林峤一脸担忧。若是往常也就罢了，毕竟南樾与他们并不交恶，可眼下两国正在交战，盛明夷竟要一探敌营，着实冒险。

　　还没等盛明夷说话呢，阿西倒是怯怯地开口了：“将军老板，如果我送你进南樾，能不能再涨五两银子啊？”

　　一句话，惹得众人忍俊不禁。盛明夷更是扫了一眼一直乖乖坐在一边的池旖旖，指着阿西对她道：“你捡回来的小孩，倒是跟你一样财迷。”

　　池旖旖咬着烙饼一脸懵，怎么就说到自己身上了？

　　午饭后一行人又往前行了一小段路，果然就被一片坍塌的山体给挡住了去路，但顺着阿西所指的方向，果不其然，右手边多出来一条缓坡，翻过这条缓坡，就是一道密林掩盖之下的暗道，若非有人带路，旁人还真发现不了。

　　盛明夷挥舞着手中的剑，劈开挡路的树枝蔓草，一手拉着池旖旖，两人小心地跟着阿西往前走去。

　　走了一会，到地势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时，盛明夷低声对池旖旖道：“你一会跟着林峤他们一路往下游走，我会让林峤找个地方安置你。前线虽在打仗，但南樾不过是小打小闹，放心吧，你会很安全的。”

　　“那你呢？你难不成自己只身去南樾吗？”

　　“我一个人去目标小一些。”

　　池旖旖闻言，低头想了想说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分开，你能带我一起去南樾吗？”

　　盛明夷有些惊讶，他猛一回头，便对上池旖旖眼眸，这双黑琉璃一般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一瞬间，他心上又像是被谁敲了一下，发出悠扬而激荡的悦耳声响。

　　他突然想起，一直以来，池旖旖都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勇敢得多，虽然她爱哭，看起来也很胆小，但关键的时候她从未退缩过。所以眼下，她也很直白地告诉自己，她不愿与他分开。

　　“南樾情况不明，或许会有危险。”

　　“没关系，你带上我，或许还能给你打打掩护。”

　　池旖旖心里想得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她马上要回梅山县了，能与盛明夷相处的时间也就这么些，若让她跟着林峤他们去前线，那她还不如就待在京城呢，何必眼巴巴跟着他跑到这荒郊野岭来？

　　盛明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即便如此，池旖旖也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这条新出现的小径极为隐秘，也十分难走，一行人将将走到天黑，这才穿出了林子，来到河边。

　　林峤一脸担忧地问盛明夷：“将军，您带着池姑娘一起前往南樾，真的没事吗？”原本一个人去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带上一位姑娘，令林峤不得不担心。

　　“不用担心我。”盛明夷拍了拍林峤的肩。这位年轻的队长跟了他两年，能力不错，但经验尚浅，若是荆玉在此，必然是二话不说便带着人往下游去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往下游去，和前线汇合。谨记，不用扩大战事，在我回来之前，只要与南樾拉扯即可，尽可能缩小伤亡。”

　　“属下明白。”

　　军令如山，林峤清点了人数之后，列队往下游走去，只剩他们三人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条平静的河面，而河对岸，便是南樾的边境城市，罗多。

　　池旖旖捡起一块石头往河里一扔，发出“咕咚”一声。

　　“这河看起来并不浅，我们怎么过去呢？”

　　说完，两人不由地将视线对准了阿西。只见阿西四下张望一番后，便从边上的树丛里拖出一条简易的木筏来。

　　木筏并不大，但勉强能站的下两大一小，想来阿西和他爷爷逃出南樾时，靠的就是这条木筏。

　　“现在河流不急，咱们赶紧过河。”

　　盛明夷紧紧揽着池旖旖站了上去，阿西则在林子里捡了一根竹竿，撑着这木筏过了河，有一路带着两人浅进了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