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攀金枝》莱福特莱特

4、第 4 章

　　池旖旖被盛明夷气得找了个角落蹲着哭了一通，哭完许久也没回过神来，呆愣愣望着天发呆，心里想着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

　　从小体弱多病，容易受惊吓，一受惊吓就要哭，也因此不得家里长辈们的喜爱。她也知道自己没啥能耐，揽不了事，总想着未来家里给择一门夫婿，老老实实嫁了人，相夫教子一辈子也就过去了。谁想到有了如今的变故，她管家都不曾管过，现在怎么管得了偌大一个城啊？！

　　想到门外那些烂摊子，她急得又要哭了。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急忙起身冲回房间，又拾起那本《长风寨》，翻到某一章回，仔细看了起来。

　　这一章回写了一位屠夫娘子是如何在自家房子被毁后，强行霸占了别人家房子的。比起她之前模仿的那位鱼三娘，这位屠夫娘子可谓是个实打实的恶人，言谈举止都更为恶劣，时常挥舞着手里的杀猪刀威胁别人，整条街坊无人敢惹她。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或许对待包老四和他老娘，就是要用屠夫娘子这样的人物。

　　打定了主意，池旖旖便又仔仔细细将那屠夫娘子的章回看了几遍，将屠夫娘子的性格牢牢记在心里后，又跑到自己父亲几乎成为废墟的书房中，寻了一把短刀出来。

　　这是父亲最宝贝的刀了，哪怕这次上阵杀敌，他也没舍得带上。

　　池旖旖握着刀柄掂了掂，是她两只手才能抬得动的重量。望着自己纤细的胳膊，她叹了口气，也没法子，赶鸭子上架吧。

　　落葬的事情不能拖，哪怕不为了英雄们入土为安，尸体久放也容易产生蝇虫进而引发瘟疫。于是晌午刚过，池旖旖抱着刀就要出门去找包老四，快走到城门边发现荆玉带着一队人已经在帮着装殓尸体了，周围好多百姓围着感谢他们，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

　　池旖旖心道还算这盛明夷有点良心，又想起他说过要借几个兵给自己用，觉着还是不能太便宜他，于是果断上前问荆玉要了十个人，列了一个小队，带着往城西空地走去。

　　还没到地方呢，就见那空地边上，包老四的家丁共十二人，一个不少地拿着刀剑棍棒围在空地边，见人便赶，很是耀武扬威。

　　池旖旖望着那帮子家丁，心中气极，车樾人在城门外叫嚣的时候，不见这包家出来跟着大家一起抗敌，反而带着家丁躲了起来，这会战事平息，他们倒是全窜出来坑人了。

　　且这块地本就是一处天然草场，属官家所有，拿来给英雄们下葬也是天经地义，怎么能就这么给那包老四占了呢。

　　想了想，她学着书中屠夫娘子的样子，“噌”得一下抽出刀，两手握着刀柄对着边上的矮树力一砍，断枝应声而落，很是有气势。

　　“叫包老四给我滚出来！”

　　那些看地的家丁见有人来闹事，赶紧抽出武器迎了上来，又立马被池旖旖身后满是杀伐之气的士兵们劝退。

　　眼见着来人是个不好惹的，其中一个机灵的立马从后头偷溜出去喊人了，没一会，包老四捂着衣裳匆匆赶来，看样子是刚从床上起来呢。

　　人还没到，他倒是先喊起来了：“谁！谁要抢我的地！”

　　“你的地？！”池旖旖细眉一挑，倒是有几分跋扈味道。她刀尖点地，一手叉腰，仰着头用鼻孔看着包老四，“又是你，昨日抢药材，今日抢我地！”

　　“哟呵！”包老四系好衣带，带着家丁上前，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似有几分熟悉，“哦，原来是昨日跟我抢药的小娘子啊……昨日花着脸没看清，这样一看还有几分姿色……”

　　话音未落，池旖旖竟是举刀砍了下来，包老四猛地往后一窜，见那刀尖离他竟只有两三寸距离，瞬间冷汗直冒，也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小娘子可不是和他来说情的，也才看清她身后，站着一排士兵。

　　包老四这下着实有些惊着了，于是赶紧向家丁身后躲去。

　　一边躲还一边骂：“你这小娘子好不讲理，要来占我的地，还要杀我，有没有王法了！盛将军这是要助纣为虐啊！欺害良民啊！”

　　“管你良民刁民！这地我说是我的它就是我的！谁来都不好使！你若想要这块地，问问我手里的刀！”

　　池旖旖扛着大刀一路追着砍，身后那些士兵也极有眼力见地将那些家丁挡在她身后，家丁哪有士兵厉害啊，愣是被围得动弹不得。一时间，就见整片草场上，那包老四在前面跑，池旖旖举着把大刀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骂。

　　“你是哪来的臭虫，竟然还敢跟你姑奶奶抢东西！还有你老娘那老不死的！早点砍死你们才干净！”

　　“来人啊！救命啊！”

　　“喊破天了你今天也要死在我手上！”

　　池旖旖举着刀乱砍，好几次都差点砍刀包老四，连带着自己的裙摆也被砍了个豁口，而她自己则全然没注意到，还真像是杀红了眼的样子。

　　两人正追逐着，就见那包老四他老娘不知道哪里听来了风声，拄着拐颤颤悠悠也往这草场走，一边走一边哭喊着：“儿啊！我那苦命的儿啊！是谁要打杀你啊！有没有王法啊？！”

　　池旖旖闻言，掉了个头蹿到那包老太跟前，裙子一拎抬脚就将她踹倒在地。

　　“哎哟喂！你竟敢踢我！你这是要杀人啊！来人啊！”

　　“娘！”

　　这边哭喊连天，池旖旖却是眼睛眨都不眨，抬起脚又是一踹。

　　“你们娘俩不是个东西，要占我地，还问有没有天理！？我今儿就是替天行道了又怎么了？！横竖烂命一条，全家都堆在那城门口了也不差我这一个，我亲人若不能入土为安，我也无颜苟活了，今日便先了结了你们我再入地府！”

　　“哎呀哎呀……”包老太颤着手捂着心口，蹬着脚往后挪，边上那包老四远远看着，竟是都不敢上前。

　　池旖旖见他俩不为所动，干脆举起刀，心下一横：“如今咱这城里死伤无数，都在城门边堆着呢，横竖这城里也没人能做主，若你们娘俩这么喜欢这块地，我就干脆送你们上路，回头一起埋在这里，大家在地底下做邻居！！”

　　这话包老四是听懂了，他们仗着县里乱成一锅粥，想占这块地，人家同样可以趁乱要了他们娘俩的命，回头上报就说他们是被车樾人打死的，这谁能说得清了？！更何况人家这是带着盛将军的兵来的，这显然上头已经走通了呀！

　　于是还没等池旖旖再次举刀，包老四就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上，两手抱拳作揖。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这块地让给你便是了，是我们有眼无珠，再不跟姑娘你抢了！”

　　说着，他赶紧挥手让家丁扛着自家老娘先退下。

　　池旖旖手叉腰喘着粗气，也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看着包老四，手里的刀还未收，刀锋泛着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包老四见她这个态度，赶紧又示好道：“姑娘尽管让人来收拾，我们这就走了，回头等英雄们下葬的时候敬请吩咐一声，我一定带着家丁来帮忙！”

　　说着，弓着腰作着揖，倒退着一步一步挪出了池旖旖的视线。

　　待包老四他们走干净了，池旖旖这才松下肩膀，长舒一口气，将刀插回刀鞘时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插了好几次才勉强插进，又朝士兵们道了谢，这才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回家去了。

　　一出大戏落幕，盛明夷这才带着荆玉从拐角处闪了出来。

　　盛明夷冷哼一声，朝着荆玉不冷不热道：“你看，你还想着帮人家一把，没想到人家泼辣得很，一把宝刀舞得虎虎生风，对着老人家下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用两滴眼泪就骗得他内疚，送了一队人给她，想到这，盛明夷不免觉得这只“鹌鹑”颇有些心机。

　　瞧眼前这泼辣嚣张的人，跟昨天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盛明夷自出生就是尊贵身份，后虽离了家自立门户，也有皇帝皇后照看，偌大京城朝堂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腔？也因此，他自认池旖旖是用两幅面孔欺骗自己才会气极，只想着回去好好报复一顿。

　　荆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更觉着有几分违和，明明这池姑娘跟自己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彬彬有礼，怎么今儿会是这番泼辣样？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但纵使心里疑惑，荆玉也还是帮着池旖旖说了两句：“许是这艰难时刻，礼法都不管用了吧……”

　　“呵！”盛明夷又是一声冷哼，“要我说，你是被她那柔柔弱弱的外表给骗了吧。走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荆玉叹了口气，也只能跟上。

　　这边池旖旖刚摆平了包老四，就立即知会了管事的婶子，又帮着一起入殓，中途吐了好几次，几百具尸体早已堆成了小山，压在底下的早已化成了一滩滩血水，尸臭漫天。

　　她也压根分不出心来查找自己爹娘尸首下落，人死如灯灭，此时她也着实是顾不上了，尽快下葬才是正解。

　　边上的婶娘看出她的不适，也知她平日不过是深闺里的娇小姐，自然是干不得这些活，加上她这几日确实劳心劳力，便劝她回去。

　　“五娘你赶紧回去歇着吧，你都把包老四赶跑了，算是了了一桩大事了，这里有我们，还有盛将军的手下，不出几天就能将人入土为安了。若是寻着你亲人的遗体，我自会通知你，你莫担心了。”

　　池旖旖闻言，也不再硬撑，点了点头便回家去了。

　　回家刚喝了口水，坐下还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见荆玉寻了过来，开口便道他们将军要沐浴，让池旖旖给他准备热水，又说被褥潮湿，让池旖旖趁着太阳没下山赶紧给他翻晒一下。

　　说完，连荆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小声解释：“我们将军身份尊贵，外出行军也是不肯将就的，池姑娘多担待……”

　　一番话说得池旖旖都惊了，她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下坐着的残破矮凳，和头顶上破了个大洞的屋顶，回想起夜里她和郑妈妈挤在一起靠一床被子取暖……

　　担待个头！

　　荆玉刚离开，池旖旖便气得直跺脚！心想着这盛明夷果真不是什么好人，这么折腾她！

　　真真是两幅面孔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