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攀金枝》莱福特莱特

32、第 32 章

　　对方虽借用雨声掩盖脚步声，但盛明夷和池旖旖都清晰地听到四面八方传过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看样子人还不小。

　　“怎么办……”池旖旖眼底慌张，下意识就抓紧了盛明夷递过来的手。

　　“别慌。”盛明夷在一次将他的匕首塞到池旖旖手中，然后微微起身，向四下张望，突然见到不远处有一茅草垛。“跟着我，尽量弯腰走。”

　　此时池旖旖哪还有别的想法，自是盛明夷说什么就跟着照做，没一会儿就被他牵着来到了茅草垛前。

　　那茅草垛应是住在附近的樵夫搭的，就是个草垛子，此时却被盛明夷从边上扒了道缝。

　　“钻进去躲好，别出声。”

　　“那你呢？”池旖旖望着盛明夷，眼里写满了担心。

　　“先顾好你自己吧。”

　　盛明夷将池旖旖塞了进去，又拢了拢茅草将那道缝隙掩盖住，才转身离开，只是他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从林中窜出来的杀手给团团包围了。

　　黑衣人借着雨势隐在密林之中，因此哪怕是盛明夷也很难估算出对方究竟有多少人。

　　但无妨，反正来一个也是杀，一群也是杀。

　　他一把摘下碍事的斗笠，从背上缓缓抽出他的“杀意”，脚下一动，迎了上去。

　　草垛中，池旖旖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尽量地缩成一团。这草垛本就不大，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茅草滴进了她的领口里，冻得她一激灵，但显然她现在根本没心情管这些，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又被盛明夷利用了，才冒着雨被带到山上来。只听着外面激烈的打斗，她便浑身颤抖。

　　雨天的森林十分嘈杂，雨打树叶发出的噼啪响声伴随着刀剑相交的声音，吵得人耳膜都疼，可池旖旖却觉得自己的世界安静极了，静得让她能听清脚下蟑螂经过的声音，和背后草垛中老鼠的吱吱叫声，若是平时，她早就要吓得跳起来了，可眼下她却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竭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哪怕那蟑螂已经爬上了她的脚背。她试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外面，都放在盛明夷那把重剑挥舞时特有的低沉剑啸上。

　　一、二、三、四……

　　她不知在静静数着什么。

　　盛明夷的剑极快，她是见过的，但这次听着更快了，他衣服已经浸饱了雨水，每一个动作都能甩出不少水花来，啪啪打在来人身上，脚下的泥土也更加湿润，踩在上面发出黏腻的声响，令人很不舒适，还有那些被他击倒的黑衣人，像在浅滩搁浅的鱼一样在地上翻腾，却怎么都起不来。

　　池旖旖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低着头紧闭双眼，心中不停默念着“阿弥陀佛”，关键时候，她能想得起来的佛号也就只有这一句……她希望菩萨能看在她心诚的份上，帮帮她，帮帮盛明夷。

　　因她还是害怕，哪怕这种情况都遇到那么多次了，她还是害怕，她害怕一会，会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盛明夷。

　　草垛外，盛明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手中的重剑送进一名杀手的胸膛之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却又马上被雨水冲淡，只是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血腥味却没有随风散去，反而越来越浓。

　　盛明夷一脚踹开那人的尸体，将剑从那人胸口抽出，然后环顾四周不知死活的黑衣杀手，这次来的人比上次更多，他心中暗暗盘算着京城里到底有谁能有如此大手笔，养得起如此庞大数量的死士，又后知后觉地懊悔自己冒雨带着池旖旖上山的举动着实有些草率了。毕竟池旖旖与他手下的兵，或是旁的什么人都不同，她只是个刚失去父母家人，无依无靠，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小姑娘罢了。

　　想到这，盛明夷懊恼地一剑挥出，瞬间击碎了一名杀手的头颅，剑意越发急躁起来。

　　上战场那么多次，也无数次遇袭，却没有哪次让他如此急躁过，脑海中总会时不时闪过那小鹌鹑躲在草垛里瑟瑟发抖的样子。他知道池旖旖足够聪明，也知道该反抗时她不会手软，但他那颗心就是一直吊着，无处安放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或许是眼前这批杀手过于难缠，想留活口不容易，又或许是荆玉他们久久未到，让他不免有些分心。

　　身边活着的黑衣人越来越少，盛明夷身上沾染的血水也越来越浓，他似杀红了眼一般，浓烈的杀气将剩下的几人逼到了山坡下，与前来支援的荆玉打了个照面。

　　那帮杀手见无转圜余地，便又想自尽了事。就听荆玉一声“将军留活口！”，其中离着盛明夷最近的黑衣杀手便被他一掌卸了下巴，又三两下抠出毒牙扔到地上踩烂了。

　　“交给你了，带回去审。”盛明夷将那黑衣人杀手往荆玉的方向一扔，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往身后十几仗远的草垛子跑去。

　　可千万别有事！

　　虽心里知道自己将她安置得很好，也没有杀手发现她的踪迹，但盛明夷就是担心，而这股莫名的担心，在他扒开草垛看到人的那一刻，消散无踪。

　　草垛里，少女抱膝坐着，手里紧紧握着他的匕首，发丝凌乱眼圈泛红，琉璃一般的眸子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亮了起来。

　　盛明夷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眼睛亮起的那瞬间，他只觉得天都放晴了，只觉得自己的到来，是被眼前少女所期待着的，那常年漏风空洞的胸口，突然就被填满了。

　　他忽略胸口重重的心跳声，稳了稳快要安耐不住的情绪，向她伸出手：“没事了，出来吧。”

　　而少女却突然紧紧拉住他的手，盯着他胸口红色的血迹，带着哭腔说道：“你流血了！你受伤了吗？！”

　　盛明夷眉头轻皱，低头看了一遍身上。“别人的血，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可池旖旖却没信，她觉得盛明夷在撒谎：“你瞎说！我都数着的，别人刺你一百三十七剑，你刺别人四十九剑！”差那么多，怎么可能不受伤！

　　盛明夷听完都笑了，伸手揉了揉少女本就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可把你厉害的，这你都听得出来？”

　　“嗯。”池旖旖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你的剑重，声音和别的剑不一样，我听过两次，能记得！”池旖旖说完，见盛明夷愣着没反应，便想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一次是你在演武堂练剑，一次是在山路上被山匪包围。”

　　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似是突然断了。

　　眼前的小姑娘还在小声说着什么，鼻头红红挂着泪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惹得人想将她抓来抱在怀里揉一揉，而盛明夷的确也是这么干了，他一把抱过池旖旖，将她锁在自己怀里，可这还嫌不够，他低下头，寻着了她冻得有些发白的嘴唇，亲了上去。

　　就在这么一个林间随意堆砌的茅草垛里，在这么一个四周充斥着蟑螂和老鼠的地方，甚至他身上还带着肮脏的血水，他就这样将小姑娘压在身下，亲得她喘不上气。

　　···

　　暴雨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停了，天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澄净，雨水重刷后的森林空气也格外清新。

　　池旖旖躲在马车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便在车中坐了下来。车外，荆玉他们正在安顿那名被活捉的杀手，几人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边上的盛明夷还时不时补充两句。

　　盛明夷……

　　池旖旖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尚有些充血的嘴唇，回想起刚才茅草垛里盛明夷那灼热如烈阳一般的眼神，池旖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她想不明白盛明夷为什么突然要亲自己，亲完之后又什么都不说，只是带着她沉默着下了山。

　　难道他喜欢她？

　　不，不可能。

　　池旖旖自己推翻了心中的旖念。

　　那可是盛明夷啊！战场上的少年常胜将军，皇帝面前的红人，这样得意的少年公子，能看上她吗？

　　不知怎么的，池旖旖又想起驿站里盛明夷的那句“小玩意儿”。是了，不止那个平安扣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连带着她，也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吧。

　　或许刚刚的亲吻，也不过是他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已，做不得什么数的。

　　正想着，车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盛明夷矮身钻了进来。见来人是他，池旖旖无端地紧张了起来，虽然深知自己才是那个“被占便宜”的，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看向盛明夷，害怕会在他的眼中看到轻视，于是便扭头望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这边盛明夷安排好后续的行程和审问事宜，想着终于能来找他的小鹌鹑了，上车却看见池旖旖一脸冷淡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刚刚，吓着了？”是了，这只鹌鹑胆子那么小，遇到那么多杀手，看见那么多尸体自然会害怕。

　　可这句话到了池旖旖耳朵里却变了个样，只觉得他是在问刚刚亲她的那件事，于是想了想，没好气地回道：“任谁都会吓到吧。”

　　这是真的生气了。盛明夷抿了抿唇，心想着就这么淋着雨把她拉到山上，确实草率了，便也开口道歉：“抱歉，下次不会这么草率了。”

　　草率！草率！

　　池旖旖心中气得想捶墙，转念一想又觉得委屈。

　　那可是不只是一个吻啊！还是她作为姑娘的清白！如今她进京是为了议亲，若是别人知道她早已和盛明夷有了肌肤之亲，那可如何是好啊！

　　这般想着，池旖旖便悲从中来，险些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