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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

  •   很久以后,画酒才知道,那微哑的少年音色是属于宴北辰的。

      但身处苍野的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甚至怀疑听错了。

      她太累,早就分不清真实与幻听。
      合上眸前只感动地想:真好,有人愿意捡她回去。

      或许不久的将来,她也能有一个家。

      逐渐稀薄的狼烟中,天色向晓,画酒彻底失去意识。

      宴北辰低眸打量少女一眼,她苍白的小脸脏兮兮的,包裹玲珑曲线的衣料上也沾染血污。
      有些脏,又有些可怜。

      他抱起人起身,顺脚把那具扒拉着少女、死也不肯放手的尸体踢得更远。

      怀中少女轻得像片羽毛,唇畔挂着浅浅微笑,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被偷走怀中珍藏的宝物。

      而她怀中分明什么也没有。
      ……

      “表姑娘,醒一醒……”
      “表姑娘,前面就是韩州城门了。”

      侍女小声喊着,想以最温和的方式叫醒软榻上睡着的少女。
      那声音断断续续、急急怯怯,雨后春笋般钻入少女的梦。

      疾驰在云雾间的白马舟车开始减速。
      从王城到韩州,行了小半月,终于快要达到。

      画酒睁眼醒来,安静盯着面前叫醒她的侍女。

      浮生三千梦,偷得一日闲。
      走马观花匆匆而过的,原来又是梦。
      又是关于宴北辰的梦。

      刚睡醒的画酒有些茫然,抬手按住额头,企图压下隐隐不安的思绪。

      她总是梦见在苍野遇见宴北辰的事。
      他救了她,她心怀感激。

      遗憾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实在太潦草,她连他的样貌都没记清,只记得那双锐利而漂亮的眼,盛满权欲野心。

      每一次她快要看清宴北辰脸的时候,梦就会醒来,像一个可怕的魔咒。

      侍女低眉提醒:“马上就要进入韩州城,常嬷嬷让奴婢进来,为表姑娘梳妆。”

      画酒坐起身,如云的长发垂下,漂亮得不像话。
      她倚在窗边,像个听话的木偶,任由侍女装扮。

      白马舟车内远比外面看着宽敞,内里一应俱全。
      袅袅香雾中,素衣少女只拥着薄被缩在软榻一隅,推开镂花白玉窗,望向云外。

      画酒探出手,湿寒的云雾飞速倒滑过她的指隙。

      魔界一场绵雨下了小半月,今日难得放晴,日光斥退乌云朵朵。
      画酒抬起眸,细碎的金落入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如水浮桃花,潋滟动人。

      侍女还在絮絮叨叨。
      画酒的思绪却早就飞出云外。
      她在想“魔咒”的事。

      身后是沉重的絮叨声,而窗外的世界,是魔界雪白轻软的天空。
      没有一丝云彩,连太阳也是虚白的,照在身上没有温暖。

      她朝虚白的阳光探出手掌。

      距离宴北辰把她从苍野捡回来,已经过去十年。

      十年平静如水的日子,画酒淡忘很多事,却唯独记得与宴北辰初见时的情形。
      每个细节她都记得很清楚。

      也许是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梦见一遍,反复强化记忆,不能遗忘。

      这种可怕的循环,也许要等再次见到宴北辰,看清他的脸,才会被打破。
      她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即使整整十年,她都没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宴北辰将她捡回来后,随手丢进别院养着。
      他是个大忙人,忙着收割大片辽阔的魔界疆域,十年未踏足过那方小院。

      画酒心里还有更坏的猜想:
      或许,他早就忘记随手捡过一个姑娘,还养在别院。

      要是随手扔朵花在那里,或许早就养死了。
      但画酒挺好养的,还顽强活着,并且一直记得他。

      她记不起他清晰的长相。
      但他赋予她新生,画酒不敢忘记他。

      她如此期待再次见他。
      尽管这非常渺茫。

      对着冷冷日光,画酒抬起右手细细察看。
      这只被踩碎过的手早就愈合,看不出一丝疤痕。

      回忆起痛,画酒忍不住蹙眉。

      宴北辰踩碎她手的时候,她是讨厌他的。
      但相比起来,救命之恩大过天,这种小事无足挂齿,更像是恩人留给她的某种奇妙遥远的微妙关联。

      她感激他从苍野那个鬼地方将她救回来,给她容身之所。

      画酒确定,没有宴北辰,她早就成为一具白骨,成为滋养那方肥沃土地的养料。

      “怎么回事,动作这么慢,还没收拾好?”
      一道粗厚女声打断画酒的思绪。

      常嬷嬷等得不耐烦,走了进来。
      “让开。”
      她冷声赶走慢手慢脚的侍女,接过钗环,亲自替画酒梳妆。

      一缕风绕过画酒,泄到常嬷嬷跟前。
      常嬷嬷眼也没抬,半是命令的口吻:“风大,把窗关上。”

      画酒没有辩驳,顺从又乖巧,将日光全挡在窗外。

      常嬷嬷是个奇怪的人,事事尽职尽责,从不假手于人。
      但画酒能清晰感觉到,她并不喜欢自己。
      甚至是厌恶的。

      画酒垂下眼。
      忽然想起来,在别院养伤的日子,她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常嬷嬷,身后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

      想起那方小小院落,鼻底都似乎闻见独属于那里的暖香,混着檀木温柔的气息。

      在那间屋子里,常嬷嬷冷着脸坐在她床边,将白绢浸了水,替她细细擦拭每一根手指。

      那时,乍然看见陌生人,画酒有些害怕。

      毕竟,常嬷嬷看起来很凶,身形更是比寻常女子高大许多,像座小山。
      那双大掌格外宽厚,给人一种她打人一定很痛的感觉。

      画酒更害怕了。

      擦完手,常嬷嬷换了块白绢,又浸水替画酒擦脸。
      白绢拭过额心,沾了水,将那颗朱砂痣衬托得更显妖异明艳,与少女安静木然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这种强烈的反差,就像精明至极的脸长在了呆子头上。

      见画酒醒了,常嬷嬷招呼身后的侍女:“把表姑娘的药端来。”
      声音和画酒想象中一样,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表姑娘?
      画酒不解,却不敢多问。

      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安静一些,总不至于惹人厌烦。

      侍女悄声退下,等重新出现在屋子中,双手已经捧着托盘,盛来一碗冒着热气的乌黑药汁。

      常嬷嬷端过药汁,一勺勺亲自喂给画酒。

      在常嬷嬷细致的照顾下,画酒身体恢复得很好,没过多久都能下床行走。

      熟悉之后,常嬷嬷偶尔碎碎念。

      从常嬷嬷口中,画酒得知宴北辰的来历:

      他是魔族王城的三殿下,此前一直在神界为质,直到两界在苍野开战,魔界大获全胜,才得以脱身,浴火归来。

      至于为什么是浴火,画酒也不清楚。
      但大家都这么谣传,姑且当是真的。

      十年里,画酒从常嬷嬷和侍女口中听说他不少风流韵事。

      比如他又带兵打下哪座城池,比如哪州又献了绝世美人给他。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画酒不喜欢风流的男人。
      但那个男人如果是她救命恩人,那另当别论。
      毕竟,她又不用和救命恩人过一辈子,只用奉上虔诚与感激。

      每当别人说起宴北辰的事,画酒都会悄悄屏住呼吸,亮着眸子,安静听着。

      宴北辰的八卦听来听去总是那么几件,差不多的套路,没什么新意,但画酒百听不厌。
      除却众所周知的几件大事,他私底下的事,旁人知之甚少。
      倒不是他行事多低调,而是他身边的人嘴巴严,跟被针缝了似的,漏不出来话。

      令一众怀春少女捧心兴叹。

      聊完宴北辰,少不了要说说他亲爹魔尊巫樗。

      巫樗才是真担得起风流二字。
      往前倒数个几百年,魔界四季都有他勤劳撒种的身影。

      当然,魔后赤莲夫人也不是个柔弱省心的,很有点手段在身上,清理起菜园子的杂草格外狠辣。

      幸好有她。
      不然宴北辰的兄弟姐妹还要多上好几十倍,争起家业来,才真是让人头大。

      少点竞争对手,站在儿子的角度,当然是好事。
      但站在爹的角度,那就是另一回事。

      没办法,这爹家里是真有皇位要继承,思考的事情复杂一些很正常。

      巫樗很愁。
      当儿子们找不到匹配的对手瞄准时,就容易瞄准到爹身上。
      只有让儿子们多点竞争对手,忙得脚不沾地,他们才没空把歪心思动到爹头上。

      多么清晰的规划!
      但赤莲夫人拒绝共情。

      于是勤劳播种的巫樗,最后只剩下四个孩子:
      除了宴北辰,其余三个,全是从魔后肚子里爬出来的。

      对于这三子一女,巫樗心里自有一本小册子打分。

      老三宴北辰最不省心,目前以赤红负分遥遥落后。

      *
      画酒正神游着,常嬷嬷开口打断她的遐思:

      “韩州王与韩夫人情谊甚笃,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姬妾。韩州公子虽然能力一般,但总归韩州王只有一位正夫人,家里也只有这么一个独子,日后一定是会袭王位的。表姑娘嫁去韩州,有三殿下和魔尊的面子在,韩州总归不会亏待表姑娘。”

      画酒点头,表示听见了。
      她也觉得很合适。
      家中言传身教,想必韩公子也会是个一心一意的良人。

      她很满意。

      至于三殿下和魔尊的面子,这事有些复杂。

      按理说,画酒得叫宴北辰一声表哥。

      因为众人一致认定,画酒就是魔尊亲妹妹萝灵姬在战场失散的女儿。
      反正,宴北辰就从苍野找回来这么一个活着的。
      就算不是她,也得是她。

      画酒不太清楚个中缘由。
      她知道的是,萝灵姬绝不是她的母亲。

      想到这里,画酒有些心虚,连呼吸都弱下去几分,极力降低“冒牌货”的存在感。

      她靠着“表姑娘”的身份,才能在魔界有一方小院立足。

      如今还要靠着别人的身份,去嫁如意郎君。

      很卑劣,很上不了台面。

      但画酒想要活下去。
      没有这重身份在,她一定会死在魔界。

      她太害怕黑暗,太害怕死亡。

      在被宴北辰捡回来的那一刻起,她面前就只剩下两条路可选:
      要么认,要么死。

      画酒心中早已有了抉择。

      这一次,她绝对不要再过暗无天日、没有希望的日子。
      这一次,她要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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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专栏预收《和反派互换系统后》 当女主听见了反派的系统音…… 一篇沙雕修仙日常文,求收藏么么=3=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