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Phoebes

4、圣诞快乐！

　　“我我我！”女孩儿疯狂踮脚举手，她一直有一个舞蹈梦，这次班级举办活动庆祝中秋有一个舞蹈环节，要找十个女生。
　　老师好像没看见她似的，点名要了几个成绩优，长相好的女孩子。
　　“我！老师我也想参加！”女孩儿一如既往地热情。老师一如既往地没看见。
　　直到人数选够了，她才失望地坐下。
　　她是一个勇敢的小女孩儿，班里作文竞赛她主动参加，体委竞选她也不落下，各种活动她都抢着报名。
　　班里人都把她当笑话看。
　　犹记得她竞选体育委员的时候，班主任要求几个参选人各带队领早操一天。那时已是初冬，她个子矮小，妈妈又喜欢给她穿长款的羽绒服说是保暖，于是个子愈发显得矮了。
　　她那天离家前再三考虑，最后搬出了自己视若珍宝的红色小皮靴。小皮靴的颜色很正，鲜艳欲滴的红色，连拉链都是做旧的暗红色。靴子两侧挂有流苏，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参差错落，美得不可方物。在她看来。
　　她知道穿皮靴做操会很费劲，但是她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很重视这次选举，自己也有能力当选体委。
　　“她口号喊那么大声干嘛？”
　　“装呗！”
　　“就她爱显摆，长得黑不拉几的，丑死了，还穿个红靴子”
　　“你也看到啦？我都快笑死了！”
　　......
　　女孩儿听到了，感觉脸颊皮肤下的血液流动加快，温度变高，仿佛要冲破皮肤的阻碍，喷溅出来。她都不知道正
　　在喊口号的是不是自己，她只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和许多低沉的哄笑。
　　最后她落选了，一个长相帅气，课间桌边围绕很多同学的男生当选了。
　　这是民意，班主任在黑板上画下一个个“正”字，在那个男生的名字地下。她的名字下只有一根横线，那是她自己。
　　明明他喊口号有气无力的，天天连红领巾都找不着被批评，做操动作也不标准啊！
　　女孩儿的这些困惑没有人解答。
　　“哎，听说有一个要跳舞的女生脚扭到了，老师要再挑一个！”
　　“真的假的啊？”
　　“我的消息还能有假？”
　　女孩儿闻言立即动身去找老师：毛遂自荐。
　　老师不在，她留了便条表示自己学过舞蹈，身体很柔软，愿意替补那个受伤的女生。
　　其实哪里是学过舞蹈啊，不过是堂妹学舞蹈，她顺带旁听了两节课然后小试牛刀，被机构的老师夸赞了，由此萌
　　生出对舞蹈的万千幻想。奈何家里没有余钱供她学舞蹈，她央求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没想到最后名额还是落在了别人头上，她坐在位置上，可谓是万念俱灰，机械地翻开练习册准备提前写点儿数学作业。
　　“喂，你能不能别去烦曹老师了？”
　　女孩儿抬头，两张姣好的面容映入眼帘。
　　“啊？什么？”她是真心听不懂。
　　“就跳舞那事儿啊！曹老师都快被你烦死了，你别再写什么纸条给她了！”
　　一瞬间，血液完全凝固，寒气从脚底板向上飘，四肢僵硬到她似乎都听到了关节扭动的吱嘎声。“你怎么知道纸条的事情？”
　　其中一个女孩儿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当然是老师给我看的啊！曹老师家就住我隔壁，每天晚上被你的事情烦到半夜，你不能有点良心吗？”
　　另外一个女生也像看傻子一样看她。
　　她觉得自己要哭了，但是还是强撑着咽下哭腔：“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句话毫无逻辑，和前面的对话压根儿接不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个，只是潜意识告诉她一定要说出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才没有被老师讨厌，被老师厌恶。
　　那两个女生双双抱胸，蹭了一下她的桌子就走了，留下前后两声轻飘飘的“切”和“戚”。
　　彩排的时候，她和大部队站在舞台两侧，穿着单一丑陋的蓝白校服，看着舞台中间熟练变换队形的十个女生，身穿各色短裙和小白鞋，仿若翩飞的蝴蝶，又像叽喳的鸟雀。她唱到最后声音都没了，只有嘴型和若有若无的气声。
　　她在班里没有好朋友，说得上话的就那两个女生。没错，之前告诫她不要再烦老师的那两个。
　　“过两天不是圣诞节吗？我给你们都准备了礼物哦！”住在老师隔壁的女生把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正对她，还冲她笑。
　　你们，那就是她也有喽？看来自己也要好好想想要准备什么礼物好了！笔记本？不行不行太单薄了；水晶泥？不行不行太容易脏了；糖果？不行不行太普遍了......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学校为了庆祝还邀请了一位老师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在校门口发糖果，有拐杖形状的圆盘形状的，也有最常见的棒棒糖......
　　“Merry Christmas!”女孩儿满脸期待，圣诞老人抓了一大把糖果塞进她的口袋，“Merry Christmas!”“圣诞老人”的声音真好听，就像真的老人一样，慈祥温和。
　　进教室的时候，那两个女生已经在互换礼物了。她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自己的礼物，直到看见那个女生拎着袋子给前后三四派的同学都发了一个细条形状的东西，然后领着瘪瘪的袋子回到位置上时，她有些失望。
　　哎呀，说不定她还有另外一个装礼物的袋子呢！说不定她给我的礼物比较特别和别人不一样所以现在不给我呢！
　　女孩儿就这样想着，把“圣诞老人”给的糖都吃完了。
　　什么都没有，她们两个完全忘记了自己！
　　女孩儿暗自伤神，把精心准备的剪纸和自己做的纸杯小蛋糕使劲儿往桌肚里塞，塞到桌肚最深处。
　　等她升入初中，升入高中，小学同学群忽然有人提议趁着她们放假，小学生还没放假那两天回去看看老师。
　　她填了表格，因为好像只有三四个人没填，所以她就填了。
　　但是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只有零零散散的八个人到场，她的那两个朋友都没来。
　　她们把学校逛了个遍，回忆了小学的美好时光，然后被曹老师邀请到家里去。曹老师还是很年轻，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戴着小蜜蜂，踩着低跟凉鞋。
　　女孩儿自打进了校区就很不自在，尤其是路过同一楼层的其他几户人家的时候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直到进了曹老师家里，坐在红木椅子上，把双肩包搭在腿上，她心里才安定许多。
　　曹老师俨然不记得她嫌女孩儿烦的事了，对舞蹈体委竞选等等事情闭口不谈，只问了现在高中学习怎么样，现在的老师怎么样。
　　曹老师还请他们吃了冰淇淋，八喜的，很好吃，软绵顺滑。女孩儿牙齿敏感，吃得慢。
　　女孩儿没有问老师当年为什么任由那几个学生孤立自己嘲笑自己，因为她自己就是软弱的不堪一击的。她自己就是个软骨头，一边被欺负着，一边讨好着她们想要融入她们。自己都没有胆量站起来，哪来的资格要求别人来拉一把，搀一下？
　　但是，她心里还是恨的。
　　如果老师肯拉她一把，哪怕一次，站在她这一边，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张字条是那两个女生自己看见的还是曹老师拿给她们看的，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在小学时候，她该有的自尊已经被践踏过了，原本的阳光上进也已经被折磨完了，她甚至有些惧怕那个答案。
　　是的，那已经是过去式。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学会了护肤防晒，在新环境里已然是个清丽优秀的好学生了，身边也不缺朋友和好朋友。但是这就能抹杀掉自己小学受到的伤害吗？那些曾经嘲笑过她，以欺负还是不欺负她为标准划分小团体的人又凭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好。
　　直到她在高中遇到了另一个她：黑胖的，矮小的，可以被肆无忌惮地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