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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二十八章 三千宠爱(下) ...

  •   日薄西山,无食旰食。暮色四合,未见宫人点灯,殿中已光华满室,亮若白昼。

      我抬眼望去,当空竟悬有皓月一轮,大如玉盘。

      怎会有如此完满月色,我大惊。

      “此是明月珠?”我不敢确定,怔忡疑问。

      昭阳殿无须点蜡,不受烛火之气,满室光华竟是如此夺来的。居然用明月珠作灯,我有丝恼怒,可放眼满殿物事,哪一件不是珍器,哪一件不是重宝?

      “丹心。”有人唤我,我知是刘彻。一转头,恰好望见他轻撩珠帘,星眸浅笑。

      “皇上。”我失神望他,料不到他深夜忽至,忙俯身行礼。

      “快别!”他拉起我,容我立起身子。我推辞,迟疑不靠近,“皇上,今日诸事可是顺利?”

      如此直截了当,难免拂了刘彻兴致。他果然眉峰蹙起,意趣索然,“朝堂之事,不该是你问的。”

      “丹心有罪。”我俯首顺耳,知明自己越界。

      “有罪,有罪!”刘彻怒气腾起,声色俱变,“你口口声声称有罪,这是置朕于何处?朕自会明断,朕不明白的是,你我之间,只剩下罪过可言了吗?”

      我立即跪立刘彻面前,黯然垂眸,不敢多言。

      他只作沉吟,良久复言,“这昭阳殿,你可是满意?”

      我跪立于地,并不回答。刘彻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气,又被我激起,“若有付之阙如,或是不满之处,你也可一并提出!”

      “丹心不敢!”我知触怒了天威,不敢再抵触,“皇上待丹心极好。这一世,从没有人像皇上一样,赐予丹心如此殊荣富贵。”他并不作答,我又加了句话,“抛却这些,丹心能活着,皆承蒙皇上庇佑。”

      “既知如此,为何不换上新置衣裳?”刘彻克制锐意,又不依不饶,寻隙责备。

      宫人鱼贯而入,手捧衣奁,送至我面前。我漠然抬头,云水碧罗衣、昆仑白貂裘、大红狐肷褶子、云锦深衣、紫金狐肷幻裳……一一从我眼底滑过,我淡然出声,“就那件碧色罗衣吧!”

      “预备兰汤,伺候夫人沐浴更衣。”刘彻令下,宫女又簇拥至我面前,邀我盥洗。此实刁难,我当真恼了,可我知他近日心事沉重,也只能随去。

      和田暖玉作池,池壁嵌玉兰银花,温泉浸润通体,云蒸雾集。今日所享,丝毫不逊于骊山星辰汤。

      弋雾绡之轻裾,珥瑶碧之华琚。碧色罗衣薄如蝉翼,青金墨绿宫绦飘若流纨,衣裳及地,摇曳生风,我跣足许行,踏于玉上,步步生莲。

      “女儿家着女儿装,贴得花黄再作眉。丹心,这才像你,这才是你!”刘彻极是满意,眉目清朗,他将我拉至梳妆镜前,细细照望。

      “皇上,丹心还觉以前好。现下,一时难以适应……”我望望镜中自己,虽是清素明媚,却淡然无欢喜。

      “何妨呢?”刘彻握住我的手,眼神宠溺望我,“你着男儿装,那才是大有风姿。可丹心,朕喜欢你现在的模样,明丽动人,大气妖娆。朕可以坐在你对面,看上一整日。”

      “皇上谬赞。”彻儿夸耀,我难以担当,“皇上对丹心处处照拂,极尽宠爱,后宫佳丽三千人,又有金屋藏娇的阿娇皇后,皇上应当更加顾念她们 。”

      “阿娇?”刘彻立即冷下脸,“朕和你说话,正当开怀,不想言及外人。”

      “皇后乃一国之母,陛下之妻,怎能比作外人?”我不投其所好,反不识时务,得寸进尺,“帝后伉俪情深,鸾凤和鸣,又是青梅竹马,丹心亲眼见着陛下许下‘金屋藏娇’誓言。”

      “金屋藏娇,不过镜花水月。”刘彻无奈叹息,“朕自登基后,便立阿娇为后,亲之善之爱之,从未有丝毫愧对她。倒是阿娇,不知谦和,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无理取闹,不顾凤仪,多次损及皇家颜面,令朕委实难堪。”

      “丹心不敢与皇后作比,皇后金枝玉叶,丹心出生微寒,而今更是犯下罪过,实在但不得三千宠爱。”我幽幽叹息,刘彻将三千宠爱加于我身,我难以消受。

      “昨夜你重现娇颜站于落英缤纷中,朕幡然醒悟,你便是朕大婚之日朕亲见的对月起舞的绝美女子。只有你,才有如此尊容华姿独倚高栏,敢与未央宫比肩;也只有,能长着这么一对眸光凌厉骇人似要睥睨天下、窥破苍生的琉璃眼睛;也只有你,能于‘高处不胜寒’时凭风而立,飘飘欲仙;宫中佳丽三千,可没一个有你这气韵风华的……她们,纵然百般效颦,可也没一个能临摹出你一分神韵的。朕好后悔,当日未近前看清,让朕错过了一生所爱。好在,老天终于教朕找到了她。”刘彻紧盯着我,字字紧咬,似认定了我。

      刘彻再度提及那夜场景,我垂下眼睑,默然不言。

      “朕发誓不仅要保全她性命,还要赐予她封号尊位。朕坚信,只有她,能毫无卑微地站在朕的身侧;也只有她,才配成为金屋的主人。”皇上的话极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金屋?”我喃喃自语,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四处张望,从顶上夜明珠望到垂地玉璧,从七彩云母屏风转至月白寒玉床、紫色琉璃帐,这就是金屋吗?原来,椒房殿不是金屋,漪兰殿亦不是,昭阳殿才是;阿娇所藏不是金屋,我所居才是。

      “皇上,丹心不愿再居此处。”我惶恐不安,惊怕至极,不假辞色,“丹心惶恐,饶是金屋,也是深宫,讳莫如深。丹心,不愿居于此。”

      “你竟如此决绝?”刘彻自嘲,咯咯直笑,“呵呵。朕答应保全你时,你纵有必死之念,也知顾及朕之感受,言不会再去寻死。而今,朕赐予你金屋,你却决绝不受,竟丝毫不顾及朕之良苦用心,用情之切。”

      未及我回答,又闻刘彻字字切痛,“丹心,你待朕何其残忍。”

      我无力合上双眼,垂头攥拳,再也说不出话。

      “皇上,光禄勋已在殿外等候多时。”宫人嚅嗫禀告。

      “他来作甚?”刘彻极是不耐。

      “说是丹夫人……故交,执意要见丹夫人。”宫人说报断断续续,我心怦怦急跳,可接转便想到,当是赵信。

      “大哥?”我轻唤着,刘彻尚在沉思,我再拜跪请求,“皇上,丹心想见赵信大哥。”

      “不可。”刘彻面如铁水,不容分说,“身作光禄勋,护卫宫禁是其本职。朕本意令他守卫昭阳殿,今日却见他为一时气盛,失了偏颇,此任不当再交由他。”

      “陛下知丹心与赵信手足情深,赵信心忧丹心,一时性急,方会强觐,何错之有?”我出口辩驳。

      “莫要忘记,你是朕的丹夫人。未经朕及太后的允许,后宫妃子怎可私会臣子?”刘彻又以妃子之名压我,我极是反感。

      “皇上怎可姑念一女子,对心腹之臣,妄下臆断。”他虽为我,我却处处背他,字字逆耳,不饶舌不作罢。

      “朕为你,连匈奴蠡王也可忤逆,何况是朕手下之人。”刘彻眉头蹙起,不容我强词夺理。

      “丹心不知该如何为陛下解忧。”我幽然叹息,“昨日两邦大臣皆望见,匈奴蠡王伊稚斜押着罪臣刘丹心上承露台,当众揭了丹心的女儿家身份,更是指明要将丹心选作和亲公主,皇上却在此时将逆臣指作自己妃子,毫无避讳,巧施援手。伊稚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却也身陷两难,进退维谷。今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进言献计,所谋不乏韬略,陛下当从速定计。”我长跪于地,还是要逼他决断。

      “朕不受!”刘彻恼怒,可也不愿我受累,墩身将我托起,直揽入怀间。

      我感受他被震怒,身如热焰,不再挣脱,便由着他抱着,靠近床榻。

      芙蓉帐往后倾压,我手足疲软,瘫倒锦被间。刘彻星眸璀璨,正直勾勾望着我,我不敢动弹。

      他俯低身子,双唇覆于我面颊之上,气息炽热灼人,我焦灼不安,泪顺着滑落。可他只浅尝一吻,便轻巧将我揽起,置于怀间。

      我背靠他胸肌,依偎在他身上,任他怀抱着我,口中呢喃,似醉非醉,“就让朕抱着你。朕怕极了你再不见,就如当日花前月下暂相逢,就如朕初登皇位你却了无影踪……只有这样抱着你,朕才觉自己还抓着你,才知道你是朕的……”

      刘彻说这话时,我声泪俱下,“丹心也真希望这是场梦,可沉湎其间,可长醉不醒,可无须自拔,不必顾及生死,不再顾及明日……这样的话,皇上就不会如此为难了,长乐未央也可无忧……”

      “皇上。”我启声唤他,只听他在我耳边嘘了声,示意我不要言语。

      我果然安静,不再多话,安心倚靠在他怀间,由他身子沉重,一己担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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