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霁月楼》沈流冰

14、鹿儿庄尸人案

　　十四

　　鹿儿庄尸人案。
　　此案发生于泰盛三十四年，那年我约莫十一岁。
　　师父被人重金请出谷，处理的就是这桩骇人听闻的案子。当年这个案子由于过于离奇可怖，因此被当地县尹封锁了消息。它后来的面貌就像是个江湖传言，人人听过，无人敢信。
　　我那时还不大，这件事师父是瞒着我的。后来是九师兄讲给我，因为我那段时间沉迷鬼故事，鬼话本，他把细节补得仿若亲临其境，令我做了一个月噩梦，后来再也不想听鬼故事。后来知道是师父带了大师兄一起去过鹿儿庄，大师兄给九师兄讲的。知道鹿儿庄案是件真事是在符叔对着蛊虫一筹莫展的时候。符叔研究毒理，对于蛊虫他也算得见多识广。我问他这是什么，他道，阴摄蛊，你千万不要动它。我向来算是听话，应承了。又突然想起来鹿儿庄案，便问符叔，鹿儿庄闹鬼会不会是蛊毒。符叔看了我一眼，便道，就在你眼前。我浑身一个激灵，去看符叔，见他不像是玩笑的样子。便一面怕着，一面去问他事情的来龙去脉。
　　”阴摄蛊“是师父与符叔一起定下的名字，大概意指这种蛊虫有两个特征，一个特征是隐秘，初中蛊无法觉察，一个特征是可能使人丧失神智，仿若摄魂。中蛊之人早期会喜血腥味，磨牙，但其余与常人无异；中期则具有莫名的攻击性，已有咬人的症状，但可知晓是自己所为，受血腥味刺激攻击性也更强；晚期则如行尸走肉，目不能视耳不能明，若有血腥味则必寻而去，或受人触碰则必撕咬来人。从中蛊至行尸走肉，只消三天。行尸状态可持续三至十天不等，这期间人几无神智，躯体也会开始腐化，直至死透。
　　我至今记得，九师兄给我讲的时候，说村子里有个人，早上生火的时候让木屑划伤了手，他的小儿子正在边上，忽然一口就咬下去，咬到全是血，怎么拉都不松嘴，随后村民们闻着血腥味倾巢而出，把他咬到面目模糊。这个场景实在可怕，以至于听完后一直在我梦中出现。没料孺颐在比我还小的时候，却可能真的见过。而我的生母，也可能真的经历过。
　　鹿儿庄是个较为远离城镇的村落。师父只救了十之一二，这些幸存者往往眼盲或失聪，后来也都离开了鹿儿庄。为了防止这些妖邪东西的蔓延，这个村落已被当地县尹烧尽了。
　　此案的大致情状我都清楚，但是对于江湖恩怨这段，我一直只算知道个大概。江湖也有传言说鹿儿庄尸人案是霁月楼的手笔——旧的那个尚未分裂的霁月楼。如今看来正是，孺颐就是去天山楼报此仇。请师傅过去的人我也一直不知道是谁。现在猜想，也许就是眼下南霁月楼的楼主，因为孺颐恰在这里。
　　我回想这些旧事，心里仍然是百般滋味，只是一边安抚地拍着孺颐的脊背。孺颐约莫是平复了下来，抬起眼来看我：“鹿儿庄一事，既然你已知道，我便不再说了。只说母亲正是临行前告诉了我你的事。她当年虽然不知道身上被霁月楼种了阎罗钩，但她一早知道自己可能不大好，和说我她可能会走火入魔，便和我说了你的事，希望我有朝一日将你寻回，并写信让我去南岳派拜师。”
　　我插话道：“阎罗钩？就是使人变成行尸的那种蛊虫吗？”
　　孺颐嗯了声，道：“正是，别称阴摄蛊。应该是莫攸谷的叫法。”
　　我“嗯”了声，又道：“那后来你怎么来了楼主这里？”
　　孺颐道：“母亲当时便寻了城中她相识的一位行商，央他带我去幾南。这位行商姓陆，我叫他陆叔。我不知道母亲和陆叔是如何说的，总之我一到陆叔家中，我就被关起来，不让我回去寻母亲。直到我听到鹿儿庄出事，我晚上用尽办法逃出来，回了鹿儿庄……”
　　我道：“我们跳过这段不说便是。是我多嘴问了。”
　　孺颐抿了抿唇，道：“前因后果……迟早还是得说清楚。我只说这一次。”
　　我便听他继续说道：“我这次回鹿儿庄时见到了楼主，楼主在村口拦下我不让我进去。也见到了莫攸谷谷主，也就是你师父。母亲一开始去山中找了个地方准备自生自灭，但是阎罗钩还是控制了她的神智，使她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并因此也害了鹿儿庄的村民。宣谷主虽然尽了全力，也没有救下很多人，母亲是首位中蛊者，早已没救，但冥瞳是她救下来的。后来我和冥瞳都跟随楼主。陆叔那边……听到传言是母亲害了全村，不愿意再收我了。“
　　我道：“原来是这样。”又道，“所以当年楼主请了我师父去鹿儿庄处理此事。”
　　孺颐道：“对。”
　　我道：“所以老的霁月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南霁月楼的这位楼主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孺颐道：“之前你不是好奇霁月楼为何会一分为二，就是鹿儿庄一案后，楼主杀了霁月楼老楼主秦昶，霁月楼分了南北。”
　　我仍觉得奇怪：“那为什么楼主一开始要加入明明是个魔宗的霁月楼？”
　　孺颐道：“那是另外一桩事了……改日与你说吧。”
　　我道：“好。”
　　我对楼主的身份愈发觉得好奇。我如今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他的想法如何，目的如何，我怎么想都不得要领。我便道：“实际上，我如今仍然不知道楼主名字。”
　　孺颐看了我一眼，有些愕然，一会儿道：“江湖中确实没有多少人知道楼主的身份。”又道，“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他叫长孙天倚。”
　　长孙天倚。我怎么觉得，我听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