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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瑶池宴(3) ...

  •   缥碧色纱袖后,少女纤细的脖颈微弯,睫羽半垂,唇贴在杯沿,喉间轻轻滑动,耳际一双珠珰随动作的幅度微微晃曳。

      南宫旭摩挲着酒杯的手指略顿,目光堪堪对上少女刚仰起的脸庞,二人视线碰个正着。

      相隔一层渺薄霞雾,遥遥凝视间竟不觉有些痴醉。

      容盈屏住呼吸,佯装没事儿人般把眼神挪开,手悄悄抚上像要燃着的耳根子,前所未有的悸动蔓延全身,滚烫的脸颊晕开大片绯色,似搽了许多胭脂。

      一双沉静的瞳眸将她所有表情尽揽眼底,南宫旭眉眼轻弯,饱含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接连灌下几杯沁凉的琼浆,容盈逐渐冷静了下来,她飘忽的眼风若有似无地窥视着对面的男子。

      不知为何,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诫着自己,此人绝不像表面看那般简单,胸怀城府亦并非她所能比拟,万万不能被一张出众的皮相迷惑了心神,愈陷愈深。

      终是理智战胜了美色,容盈平息了躁动的心,疏淡地撇过头发呆。

      有道是,眼不见心为静。

      遥见此景,南宫旭抿唇不语,执起杯昂首缓缓饮下琼浆,那被杯子遮住的唇角却翘着愉悦的弧度。

      却道,紫瑜刚同楚黛嬉笑完,踅身便觑见容盈神游天外的模样,掂着下巴端详俄顷,心里不禁生出戏弄之意,遂蹑手蹑脚地蹭至她背后,唇际露出狡黠笑容,手掌兀地用力拍向她的左臂。

      “喂,发什么呆呢?”

      容盈毫无防备,一时之间被吓得思绪尽散,薄恼的目光瞪向紫瑜,“我有点乏了,先去外面走一走醒醒神。”话音甫落,便匆促起身离席,仿佛多停留片刻身后便会有洪水猛兽侵袭而至。

      目送着容盈小妮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紫瑜托着腮帮子,噗嗤一下乐出了声:“不打自招!”

      这小妞羞赧的神态可是破天荒才出现,忒有趣了。

      偷笑的同时还不忘捞来块香糕边啃,边暗自打量对面自斟自饮的南宫旭,留心观察他的一言一行。

      半晌后给出了一个中肯评价,倒是一位极具优良教养的公子哥儿,斯文有礼不说,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天潢贵胄的风范。

      最主要人长得也真是不错,无怪乎容盈小妞能对他青眼有加,等有空找个机会同芳漪她们说说,帮忙打听了解下那位仁兄的身份背景及品性德行。

      若是个德行兼备之人,就出点主意将容盈和他顺利牵线,这样的话两沓厚厚的媒人红封就指日可待!

      但,若此人是个纨绔孟浪的玩意儿……

      紫瑜阴恻恻地龇牙,捏了捏手指骨节,正愁没试炼身手的玩意儿。

      高台一侧,俶尔响起一段低沉古朴的埙曲,旷古苍莽的埙声转变为磅礴浑厚,加之鼓铙篪磬之音次第从旁相协,整曲展露出波澜壮阔的气势。

      与此同时,一队着甲胄持剑戟足蹬长靴的妙龄少女飒然登场,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浸着严肃和庄重,凝眉而顾,眼中顿生肃杀之意。

      诸女随激昂乐声飞快列于阵前,齐声呼喝,仿佛是即将上战场浴血奋战的勇敢兵士,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声,是为鼓舞士气亦是震慑敌军。

      甲胄寒光凛冽,掌上雪亮剑芒纷飞,旋身出剑,金戈铿锵交击声色鸣啸,宛如惊雷咆哮,一招一式干脆利落,英姿勃发,俱透着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劲儿。

      末了,席间掌声雷动,芳漪轻轻拊掌,拿起玉箸用了点仙娥刚奉至的醉鲥鱼,饮下花露后便觉腹中半饱,停箸拭唇时偶见旁边的座位空缺,一双黛眉轻颦,抬眼细细扫视周遭后,问道:“紫瑜,容盈去哪儿了?”

      声音不大不小,恰能令兴致勃勃观赏舞乐的紫瑜听见,少女转过头来,绛紫色的广袖微微荡起,妙丽的眉目间带着被打扰后的不耐,随口答道:“去了外面醒神。”

      侧目再次看向容盈的座位,芳漪的眸光倏忽一凝,置满琳琅馔肴的案上,搁置了两碗明显被动过的芙蓉蟹肉羹与雪霞羹,以及还剩半杯的琼浆。

      芳漪兀然想起蟹肉与琼浆混吃会让人产生轻度醉意之事,一颗心提了起来,又急忙追问道:“那时容盈是否有几分醉意?”

      毗邻的楚黛正捻勺品羹,尚未来得及把那口汤水咽入肚,便精确地捕捉到‘醉意’二字,下意识皱眉,“这容盈一旦稍有醉意的话,就会……”

      话音遽尔噎在嘴边,心中卡了卡,掀眸对上芳漪和紫瑜惊恐的目光,深感大事不妙,三人嗫嚅着嘴唇,齐声道了句:“糟糕!”

      ‘醉’之一字,乃是容盈毕生不能沾边的!

      三人头痛扶额,脑海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幕酒气酣然且悲壮狼藉的场景。

      有一回容盈自试炼之地突破法阵后,误打误撞饮了一瓶地窖里储藏的陈年佳酿,结果没两柱香就酩酊大醉。

      倘若单单不胜酒力醉倒便也作罢,但这厮喝醉酒后竟还要耍上番酒疯,且这酒疯耍得架势十足,睁着一双迷蒙醉眼,二话不说便驾云闯进了月老的姻缘殿,把整齐红线扯得乱七八糟。

      不止如此,她还将凡世姻缘胡乱瞎牵,来了一出错点鸳鸯,幸好天界众仙的姻缘并不归姻缘殿掌管,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

      待月老从泰清仙翁处过足棋瘾归来,推门入殿,一度惊愕不已,还以为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洗劫了姻缘殿。

      等两个守殿童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扯开嗓门子嚎完,讲清楚事情原委,并在殿隅扒拉出罪魁祸首时,本吵嚷着要扒掉那人皮的月老,默默捏碎了手中高举的粗木棍,满腔怒火于顷刻皆消弭殆尽,独剩泪目哽噎。

      月老瘪了瘪嘴,咬帕捶墙,他忒想揍残这熊孩子。

      可他压根儿不敢!

      如若今日稍稍动了人家一根汗毛,明日熊孩子她爹就能在朝会上怼死自己。

      权衡再三,月老愁容满面的决定硬吞了这个哑巴亏,但是脸上也浮现出一抹阴森可怖的笑容。

      结局是酒气未消的容盈被月老全须全尾的亲自送回到她师父重桦神君面前,还不忘做出番情真意切之态,叮嘱要好生休息云云。

      只字未提她将姻缘殿搞得乌烟瘴气一事,随即顶着俩肿眼泡子并黑眼圈,携两名童子颓颓然乘云离去。

      既是自己教出来的徒弟,重桦神君又哪能不了解,掐指算悉前因后果,扶额叹息半晌,站在宿醉方醒的容盈榻边,指尖戳着她的额头,好一通吹胡子瞪眼,“你平素行事贯有分寸,很是令为师省心,但一喝醉酒就浑似换了个人,胡天胡地的撒酒疯。为师曾告诫过你,有扳不正的毛病,无碍!谨记善后最重要!”

      那凌空喷溅的唾沫星子直浇得容盈讪讪耷拉着脑袋听训,不敢吱一点声。

      “嘿,咱闯殿前就不能扯块布蒙个面?再不济,你迷晕抑或是劈晕俩守殿童子也行啊!好歹为师长年累月下来,也费心巴力的教了你不少术法,关键时刻倒是用上一个半个呀?做甚藏掖着?怕人家偷学啊?”

      重桦神君来回踱步,烦躁地叹口气,认命般摆了摆手,“嘚嘚,你都不爱用也罢。为师并不强求,大不了来个溜之大吉抵死不认账。但……最令我想不通也最可气的是,你说你在姻缘殿内作完妖,不赶紧脚底抹油快溜,反倒是安安稳稳地呼呼大睡起来,这心真够大够宽的,简直没谁了!”

      “哎,我问问你啊,就不能回来再睡吗?赶明儿为师就去看看姻缘殿的地砖是不是镶了金子宝石,才值得你这么留恋不舍,非要躺在人家的地盘儿四仰八叉地大睡。”神君他老人家叉着腰喘了口粗气,扯开嗓门子继续训:“对了,你也甭跟我讲劳什子‘师父,我错了,再也不会有下次!’之类的屁话。有没有下次,不是我来决定,而是你!为师只能告诫你,凡事必须善后好,若稍有差池,搞不好你再想有下次,都没得想!懂了吗?”

      “懂、懂了!”容盈小鸡啄米般颔首。

      “没听到,大点声!”

      “懂了!”

      大抵是睡醒一觉的缘故,她中气特别足,以至于喊破了音。

      重桦神君捅了捅耳朵眼,端茶润了润嗓子:“乖,孺子可教也。”临跨出门槛前,又撂下句话:“且先好生歇息两日,待那之后便进乾坤洞面壁思过罢,何时你突破了‘上善若水’第九层,何时才能出洞,若一直突破不了就给我一辈子搁洞里头待着罢。”

      容盈欲哭无泪,她才突破了‘上善若水’第六层,要突破第九层何其困难,一时间不由得悲从心来,“当徒弟真难,当一个强者的徒弟更难!”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悉容盈被罚面壁思过喜讯的月老,激动地差点没放几挂鞭炮庆祝,不枉他成宿未眠还拿生姜抹眼睛为代价。

      不得不说月老的招数既阴险又高明。

      拢回思绪,三人齐齐为不让人省心的容盈捏了把冷汗。

      却道,三人为之忧心忡忡的容盈离开瑶池盛宴之后,驭着云头不知不觉中飘到了风景最为秀美的第八十六重天。

      袅袅徐风匀散云间烟霭,遥见一湾迤逦银带纵贯南北,汤汤河水一路奔流,衔崇山飞瀑,千丈雪浪自山巅飞流直下,抖落明珠万斛,瀑沫犹似抛珠溅玉,磅硠水声若龙吟凤鸣同飘渺苍雾一并萦回于瀑间。

      泱泱天河划隔开两岸旖旎胜景,河中洲渚萋萋独立,花树蓊郁碧翠貌,恰与两岸遍植的无忧树相得益彰,渺渺岚烟自无忧树林中汇笼上岸堤,河面产生的氤氲水汽,混杂着第八十六重天纯净的仙泽,带起习习凉风,直扑面门倒能使微醺的人清醒不少。

      独独有一个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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