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十年》山松子

16、普渡寺

　　我是在莲花楼醒来的，熟悉的场景，让我仿佛回到了之前养伤的日子。
　　李莲花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暂时压制住了我体内的毒，只是他脸色苍白，像是比我还虚弱，我问起他只说是老毛病休养一段时间就好。看他有意隐瞒的样子，我也没再刨根追问。
　　我见莲花楼正在缓慢移动，像是已经远离了沧州。
　　李莲花告诉我所中之毒他并没有办法化解，但是有一个人或许可以，那就是普渡寺无了大师，听闻他的一手梵术金针可续经解毒。李莲花说反正自己居无定所，况且与无了大师有过一面之缘，便直接带着我一同前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是没想明白，你既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也不像世家小姐知书达理，那周二公子怎么就对你这般上心的？”李莲花双手环抱歪头看着我，带着些玩笑意味。
　　“李莲花，你不要仗着救了我就可以随意气我，别再跟我提这茬了！”我有些没好气道。
　　沧州这段孽缘，我是再也不想回忆了，不过这件事成了李莲花之后经常揶揄我的黑历史。
　　官府在搜查周络房间时，找到了我的短刀和扳指，李莲花认出是我的东西，便也带着上路了。而之前刘叔喜堂上塞给我的东西也是一枚扳指，想来当时打造暗器时本就是多做了，都到了我手里刚好凑成了一对。
　　我们日夜兼程，不到数日便到达了普渡寺。
　　无了大师与李莲花熟络的样子，并不像他所说的只有一面之缘，也许佛家讲究的就是缘份，而并非交情深浅吧。这不，无了大师说我与佛有缘，经李莲花道清原委，他痛快得答应了尝试帮我解毒，并破例容许我在寺里修养。
　　我的毒有一部分已经侵入肺腑，好在李莲花之前的一番操作，延缓了毒素蔓延。
　　金针之法虽是有效，但过程也极其痛苦，堪比抽髓换血，且每日三遍接连数日，在这个过程中我基本没出过门，施完针我便倒床就睡，却也没能完全睡着，整个人的状态都是迷迷糊糊的。
　　睡着了就会一直做梦，大多是关于镖局和父亲，在梦里我还和往常一样，跟着父亲南南北北，有时候画面一转，会复刻出他被万箭穿心的场面，我想去救他可是手脚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眼看着他倒在血泊里……
　　偶尔竟然还能梦见李莲花，与狐狸精在莲花楼里嬉笑逗乐……
　　七日后的清晨，我从一股浓浓的饭香味儿里醒来，此时的我身上轻便了很多，想来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只是可能睡的时间太长，脑袋还有些晕。
　　我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想要循着味儿出门找些吃的。此时寺里的和尚都在做早课，院子里一个人也看不见。走着走着，隐约听见有谈话声，本不想偷听，却听见有人念起我的名字，我好奇停了下来，听声音，竟是李莲花和无了大师在说话。
　　“老衲我当日断定你还剩十年寿命，如今才过去四五年，你脉象已远不如当时，你是当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说话的是无了大师，看来他们的确早就相识。
　　“我这条命，本就是你从阎王爷那里抢来的，能多活这么多年已经很知足了，况且我的这点内力还能多救活一条命，也是赚了。”李莲花说。
　　只听无了大师叹了口气，说：“你倒是说的轻松，你可知你每次多用一次内力，要消耗你多少的寿命！你自己不惜命，也该为那些挂念你的人想想，正好如今你也到这了，那些故人你就真的不打算见一见？那乔姑娘你就真的舍得？”
　　李莲花顿了片刻，说：“和尚，你不必再劝了，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有我，他们会生活的很好。”
　　无了最终没再说什么，所有的话都在那一声叹息里了。
　　我愣在原地心里不是滋味，难怪当时我醒来见他的样子那般虚弱，想到一年多以前他救我的表现，莫不是当时也是消耗了自己的内力？
　　待无了大师离开，我径直走了进去，李莲花见是我颇有些惊讶，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正静。
　　“李莲花，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导致只剩下几年寿命，你救了我我自然应该感激你，但是你拿自己的寿命来换我的命，你让我如何活得心安？”
　　李莲花笑了笑，说：“我反正是将死之人……”
　　“人活一世都是要死的，说起来谁不是将死之人？”
　　“是，反正都是将死的人，我们既然不能改变结局，那就更应该顺心而活不是吗？你不问身世原由凭着一腔热血救下周络，正如几年前在海边救下我这个素昧平生之人，你做不到见死不救，我也是一样。”
　　我愣了愣，惊讶道：“你？难道……”
　　李莲花点点头，招呼我坐下，为我倒上一杯热茶。
　　“当日若不是你一粒紫金丹，或许我与你就无缘在这里安坐了，所以，你就当我是还报你当日的救命之恩。”
　　“可是，你与当时的身型样貌，怎么差别这么大？”我之前是觉得李莲花似曾相识，可若是论起哪里见过，实在想不起来。
　　“我当时全身筋脉寸断，全凭着你的紫金丹吊着一口气，后来所幸得无了大师相救，梵术为我续接筋脉，却使我身型改变，头脑面部金针亦使我容貌不复之前。”
　　我体会过金针施救过程，他当时伤势那么重，想必经历的痛苦也并非常人可以想象。李莲花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事，好像那些痛苦的经历，并不是他的一样。
　　“方才无了大师说你每使用内力寿命就会缩短，又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续接了筋脉，但毕竟身体回不到之前的状态，强行使用内力，无疑是对全身筋脉又一次创伤。”
　　我有些担心得看着他，李莲花却摆摆手，说：“你不都说了吗，人反正是要死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纠结。”
　　“李莲花，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你以后也不必再使用你的内力武功了，遇到麻烦事，尽管交给我好了。”我说。
　　李莲花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低头抿了一口茶。
　　“对了，乔姑娘是谁呀？”我笑着问李莲花，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好笑的反应。
　　他只是瞥了我一眼，笑说了一句秘密，不免让我有些许“失望”。

　　李莲花知道我接下来想要做什么，表示愿意与我做个伴，反正他也是四海为家，正好可以借此游览各地风光。

　　我们在普渡寺又多待了数日，我的武功内力逐渐恢复到原来的水平，看来此后我还要用功些，也并不是想成为什么绝顶高手，只是希望自己遇到事情能有自保以及保护他人的能力。
　　我无事会去找李莲花聊聊天，不过经常是在山顶找到他的身影，他好像经常望着山下什么地方发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是百川院的位置，我笑说他是不是也想加入百川院当刑探，他也笑着只道自己有心无力。
　　有时候看着他一个人在山顶的身影，实在有些落寞。他之前口里说着自己放下，但我总觉得，他心里有些事其实是一直放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