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星河》一颗葡萄柚子

3、放不下

　　他回到车里坐着，就这样看向梁辞在的楼栋，一直到了深夜，才又驱车回了家。

　　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一点别人的气息，他的思念不断在屋子里回荡。

　　江宴之一整夜没有睡着，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公司，简单处理了事情后，便坐在办公室里，不断拨出梁辞的手机号码。

　　昨天只看了一眼，他已经牢记于心。

　　拨出又删除，拨出又删除，就这样循环往复。

　　最后，他给江远斌去了个电话。

　　“爸，你说，如果……如果一直放不下一个人，该怎么办？”

　　江远斌心内了然，他早就知道江宴之的心结，对于他和叶晖已经降至冰点的关系，从没有多言。

　　江宴之从小有多倔，他这个当爹的比谁都清楚。

　　“放不下就去见她，人生很短，不要留遗憾。”

　　他好像真的想通了，留在安城就是为了梁辞，如今又见到了她，江宴之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音地让两人的世界再次错开来。

　　他今天下午早早地去了梁辞小区外面等她，甚至穿着她说过最喜欢他穿的浅蓝色衬衫，坐在车里，看着路边，等她回来。

　　梁辞今天下班有些晚，沈致同要离职的消息已经官宣，组里的同事一起请他吃了饭，结束的时候，沈致同坚持要顺路送她回家。

　　小区外面，天色已经擦黑，路灯下站着一个挺拔的人影，目光一直望着门口的方向。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开过来，副驾驶座有人推开车门，江宴之看了过去。

　　是那个他永远没办法遗忘的身影，江宴之鼓足勇气正要开口叫她。

　　却见左边驾驶座又下来一个男人，绕着车子走到梁辞身边，张开双臂。

　　梁辞顿了几秒，那个男人好像说了些什么话，她嘴角挂上一抹淡笑，便接受了男人的拥抱。

　　江宴之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原来没有他存在的生活里，她好像过得很好。

　　“梁辞。”

　　--------

　　“梁瓷。”

　　江宴之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自己刚到这个高中，今天开学第一天，却不小心就砸到了一个女同学。

　　开学典礼前，江宴之在小卖部买水喝，给一起的同学也买了一瓶，大夏天，太阳晒得人口渴，窗外的人让直接扔给他。

　　江宴之一看周围没人，想着丢出去很快就能接到，高中男生调皮本性显露，他就这样直接扔了出去。

　　却没想到，没到同学手里，先砸到一个人。

　　梁瓷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过去一个月的遭遇天翻地覆，身为局长的父亲因为贪污被抓，全职的妈妈一时间失去了依靠，每日里在家不是一句话不说就是发疯一样地骂她。

　　本来升入高中，自己一直成绩优异，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学生，加上原本看似完美的家庭，她以为她可以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临到开学典礼，本该作为新生代表的她就被换了下来，老师语气冰冷地通知她，连一句假装的解释理由都没有。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是贪污犯的女儿，过往的光环都不见了，只是成绩好有什么用？

　　她心里郁闷，可又无处诉说，只能自己熬着。

　　嘣的一声，她脑中一下子空白，头晕眼花，晃晃悠悠差点跌到了地上。

　　江宴之也没想到真的就砸到了人，他连忙冲出去，一把扶住要倒下的女孩。

　　梁辞没有惊呼，不停涌出的泪水包在眼眶，看着想要随时冲出一样。

　　“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

　　她没有看向道歉的人，过去经历的难堪事情已经太多，这点又算的了什么？

　　头脑恢复理智，眼睛也看得清楚，除了被砸中的右边有些疼以外，好像还好。

　　江宴之见她白皙的脸上落下一行泪来，女孩可能觉得难堪，又赶紧拿手擦掉。

　　“我没事。”

　　她甚至没有看过江宴之，站了起来，稳了几秒，就直接走掉。

　　一旁的同学这才走过去，看向不知多措的江宴之。

　　“哟，你小子可真行，一砸就砸了个大的。”

　　江宴之不明所以，问道：“什么意思？”

　　“她是梁瓷啊。”

　　“梁瓷，名字挺好听的，然后呢？”江宴之不解。

　　“她爸知道吧，以前规划局长，一个月前刚被抓，她呢，初中的时候，就是我们学校女神了，成绩一直很好，人冷冷的，现在可好，更没人敢接近她了。”

　　江宴之对她冷冷的倒是感受明显，被砸中以后愣是一声不吭，他都能想象能有多痛，更不要说梁瓷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

　　开学典礼上，校长在台上致辞，江宴之个子高，站在后排，一直往前看着。

　　他又见到了那个女孩，梁瓷。

　　梁瓷站在人群中，中间靠后的角落位置，她实在是太白，太阳下都晃眼睛的那种白。

　　江宴之不得不承认，他从刚刚见过梁瓷以后，脑子里一直想着的都是她，素淡，恬静，又有些疏离的美。

　　他根本无心听台上讲的什么，不过都是流程般的过场而已。

　　到了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环节，江宴之听见前面几排的女生互相靠了靠肩，说起了话。

　　“不是说梁瓷要去上台发言吗？怎么换了个人？”

　　“你不知道吗？她爸被抓了，现在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还让她去上台？”

　　“真是可怜啊，学习那么好有什么用？将来也做不了什么了吧。”

　　话越说越过分，江宴之甚至有想去阻止她们的冲动，好在老师朝这边方向看了过来，那几个女同学才闭了嘴。

　　说话的声音不小，江宴之的距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当事人梁瓷站得不算远，自然也都全部听到。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双手握成拳头，紧紧攥着自己两边的裤子。

　　爸爸被抓了，说是数额很大，要被判好几十年。

　　妈妈最近变得十分暴躁，梁瓷在家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惹她。

　　以往那些来往频繁的亲戚朋友全都不见了，家里每天时而安静地可怕，又时而全是妈妈歇斯底里的叫骂。

　　方才同学的议论她不是没听到，可又算的了什么呢？往后还有更难堪的事情等着她。

　　她不过才15岁不到，眼下能做的也只有学习，熬过高中三年，考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拿到新生名单的时候，江宴之惊喜地发现，自己和梁瓷好像在一个班里。

　　老师说下午有一个简单的分班考试，到时候会参考成绩安排座位。

　　梁瓷……她好像成绩很好。

　　江宴之是从其他地方转学过来的，来之前也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家庭好，长的好看，爱打篮球。

　　他的父亲江远斌，因为职位调动，所以来了安城，带着一家都搬了过来。

　　考试的时候，江宴之看着那些不算难的题目，脑子里想的是怎么才能精准地跟梁瓷成为同桌。

　　好在他脑子灵活，千算万算，终于又算对了一次，公布成绩的时候，梁瓷第一，他倒数。

　　之前说要按照成绩排名安排位置，他如愿地跟梁瓷成为了同桌。

　　两人相处的第一天，江宴之迫不及待地又主动跟梁瓷说话。

　　“梁瓷同学，你好，我叫江宴之。”

　　梁瓷记得他，那天在小卖部外面砸到自己的那个同学，她还记得江宴之的原因是，这几天跑到他们教室外面来看他的女同学越来越多。

　　江宴之长得很好看，个子高高，一身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清爽，人好像也很随和，跟谁都能说上两句。

　　“你好。”

　　她还是保持礼貌地回应。

　　江宴之见她终于开口跟自己说了第一句话，决定穷追不舍：“上次……不小心砸到你，真是抱歉，你现在头还疼吗？”

　　“没事。”

　　梁瓷正一本本整理着发下来的课本，不想同他继续交谈的意味明显。

　　江宴之识趣地没有再继续找她说话，也开始整理起了课本。

　　高中的时候，梁瓷最想待着的地方就是学校，因为清净。

　　虽然偶尔也能听到关于自己的闲话，可她并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任何语言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她有些害怕回家，回到家，会面对自己的妈妈。

　　自从爸爸被抓以后，妈妈像是一下子没了依靠，本来一直全职的她，也没什么工作经历。

　　方丽萍以为家里还有些积蓄，不想梁平安在外面也养了别人，还不止一个，家产早就所剩无几。

　　这些事情，梁瓷也知道。

　　因为，方丽萍在骂她的时候会统统说给她听，骂梁瓷是拖累，骂她没有用，就因为她是个女孩，所以这么多年，梁平安一直不停在外面找人。

　　梁瓷不敢反驳，方丽萍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不稳定，一会儿安安静静不说话，一会儿又暴跳如雷，连哭带吼，甚至有时候还要对梁瓷动手。

　　过后她又表现得后悔不已，拉着梁瓷痛哭流涕，要她原谅自己。

　　梁瓷害怕回家，不想面对这一切，所以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

　　她也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和这样的她交朋友。

　　她无数次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再坚持，坚持三年就好。

　　江宴之的家庭和睦，就因为他分班考差的消息，叶晖不知道是从哪儿知道的，晚上吃饭时还将他说了一通。

　　“宴之，你不至于到安城来水土不服吧，这么简单的考试，居然能考个倒数第一出来，你真是人才。”

　　江宴之“嘿嘿”干笑了两声，看了看江远斌和叶晖，没有生气的样子，才放心下来开玩笑。

　　“妈，我就是偶尔发挥失常，没事的。”

　　叶晖很宠自己这个儿子，江宴之从小听话，成绩也好，老公如今又升迁，外人不知道多羡慕自己。

　　她也没跟孩子再计较，只嘱咐了江宴之下次一定好好考。

　　江宴之发现，梁瓷学东西很快，每次上课看着像是在好好听老师讲，却总是自己在下面练习别的题目。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够聪明了，没想到梁瓷比他还要厉害。

　　“梁瓷同学，这道题怎么解？”
　　“梁瓷同学，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啊？”

　　他将错就错，非要装出个学习不好的样子来，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和梁瓷说话。

　　对于学习上的请教，梁瓷从来不会拒绝，但也仅限于学习，对于其他的事情她总是闭口不提。

　　江宴之总是给班里同学买东西，顺带分给梁瓷一些，她也只能接受。

　　他也爱打篮球，体育课上总是最积极的那个，梁瓷恰好和他相反，她体质不太好，所以也不爱运动，每次坚持跑完两圈，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今天的体育课，江宴之照例活蹦乱跳，却发现梁瓷一个人坐在旁边梯子上，抱着双腿，头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