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闺秀》土堆大人

38、周旋

　　辛有带着无法挥去的心事，笑着问谢诵，“你喝了酒？要醒酒茶吗？”

　　谢诵松开手，自己脱了披风，“刚才骑马回来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像润冰般皎洁，和我们那夜在塔楼上看到的一样。如果外面不是那么寒冷，我真想和你去河边走一走。”

　　辛有听后兴致勃勃地走到窗边，打开窗扇朝外看一看，高而华丽的门廊遮住了半边天色，只有如水如冰的月光闪动在廊柱和扶栏周围。

　　谢诵笑着说：“看来你也觉得闷了，新年后的休假有七日，我们去山里好不好？”

　　辛有背负着心事，凑不出一半的心情和谢诵遐想，笑而并不由衷。

　　谢诵又牵住她的手问：“怎么怪怪的？让我猜猜看，是因为祖母觉得紧张吗？”

　　辛有笑着点点头，谢诵道：“我记得祖母是很中正的人，她会和你相处和睦的，等我当面拜托祖母好好照顾你，祖母必然是乐意的。”

　　这时，阿景从外面推开门，快走进来，发现谢诵后惊讶地缩回了外厅里。

　　谢诵觉得更奇怪了，“阿景，你在躲着我吗？”

　　阿景不得不走进来，脸上挂着为难的神情，紧抿着嘴，十分明白：他对公子只会如实相告。

　　谢诵问这个孩子：“你去哪儿了？”

　　银德便在外头接了话道：“公子，我让他去针织房帮我取几轴线。”

　　谢诵看着阿景闪动的目光，含着笑问：“阿景，你取来的线呢？”

　　银德给阿景递了个方便，他却连跟着点头也不会，支吾地答：“公子，我去了芳园。”

　　谢诵把笑意收起，若有所思地说：“阿景，原来你走错了路，明天让涌儿带你去针织房吧。”

　　谢诵没有追问，辛有和银德送了口气，等他走后再问阿景听到了什么？

　　阿景道：“我听见那个嬷嬷姓姚。”

　　银德道：“这就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盯着姓姚的嬷嬷，让她什么也做不了。”

　　阿景对辛有说：“姐姐，我现在就去祠堂，我能溜进去躲在供台下面，不会叫人发现的。”

　　银德拍拍安静的肩膀，“好小哥，我去给你装一包点心带着，你姐姐不会忘了你这份忠义。”

　　辛有看着银德和阿景都为着她奋不顾身，因感动而热泪盈眶，忽然就再也怕那些自私的恶意了。

　　这一夜终究是很难安寝的，早上醒来的时候，辛有倒比睡着的时候还轻松些。银德已经不在秋璃苑了，想必正在执行她自己定下的策略，阿景则是一夜未归……辛有很担心他在祠堂里有没有受冻？

　　听到卧房里的脚步声，婢女湘儿赶紧来伺候辛有梳洗，她是谢诵从别院挑出来的孩子，跟来谢府前又受过李固的训诫，是辛有身边十分可靠的一员。

　　今天迎接老夫人要穿的衣裳是最晚备好的，虽冬日正寒，辛有和银德却选择了初春的浅盈之色和含苞待放的春兰图案，给人以希望和清明的感觉，正是张氏早先教导的大家衣着之道。

　　先以日常的仪容整理好自己后，辛有稍用了几口点心，涌儿过来告诉她：公子天未明时，便带着人去城外接老夫人了。公子走前有嘱咐：请小姐在秋璃苑等他的消息。

　　辛有不知谢诵要传给她什么消息？但她可不能只在秋璃苑里坐着，必须要去祠堂看一看的。

　　辛有和湘儿出了秋璃苑，直往祠堂去时忽然看见匆匆跑来的仆从，辛有并不认识他，仆从却毫不犹豫地上前道：“小姐，祠堂里雕花的香烛昨夜让老鼠啃坏了几根，剩下的已不够添补，小人们不敢随便做主，请小姐随我去另选个款式。”

　　辛有微有犹豫，如果她对甄氏的心思毫不知情，自然不会多想，但在此紧张的时候，她是不想信任陌生人的。

　　辛有道：“麻烦你把各种款式的花烛都拿到祠堂里来，我在祠堂等你。”

　　仆从只好遵命，在原地看着辛有走远。

　　晨光中的祠堂一派宁静，若细究有什么不同？是比昨日刚装饰好的时候，增添了几分肃穆。

　　同宗老妇带着她的侄女在清扫祠堂四周，辛有和她们见过礼后道：“你们辛苦了，听说有几根花烛受了损害？我已让人把新的送来了。”

　　老妇和她的侄女互相看看，都又埋头去清扫了，辛有觉得她们是在有意回避，不知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

　　婢女湘儿留在祠堂外的阶下，辛有走进阔大整洁的祠堂，里面已经被古朴的香料熏得很透。

　　她沿着供台绕了一个大圈，仔细地检视过每件东西，发现并没有花烛损坏，到处都无可挑剔。

　　慢慢走完这大圈后，辛有也找到了一个和阿景说话的好位置，但她有些怀疑：阿景还在不在供台下面？

　　长长的供台下遮着重重锦幔，听到辛有的轻唤，阿景从最深处挪出来，炯炯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辛有。

　　辛有问：“阿景，你还好吗？”

　　阿景道：“姐姐，没有人进来过，我听到那两个人在门口说：反正无人来查，祠堂里就不用再打扫了。”

　　辛有用手指在供台上轻轻一擦，果然有些浮灰。如果阿景没有听错，她们为何确定她不会来了？是因为半路出现的那个仆从，要带她去某处吗？

　　辛有大大地警惕起来，小声道：“阿景，你可以回去了，该怎么办？”

　　阿景道：“姐姐你去关上大门，我从后墙上的通风口出去。”

　　辛有向后方一看，祠堂四面是没有窗的，后墙上有个离地很高的通风口，只有孩子的身体才能钻过去。

　　辛有对阿景说：“你小心一点。”

　　出了祠堂后，辛有轻轻拉上大门，故意去问在清扫院子的两人：“祠堂里面重新打扫过吗？”

　　老妇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小姐放心，自然打扫过了。”

　　她这样随口欺骗，让辛有多少有些生气，想了想道：“你可能是眼花了，供台上并不干净，再去打扫一次。”又让湘儿先留在这里，以防她们阳奉阴违。

　　这一来一往已耗费不少时间，辛有要回秋璃苑更换衣裳，银德也适时的出现了，因她盯梢的姚嬷嬷刚刚返回了芳园。

　　据银德所见，姚嬷嬷早早去了前院的仓房附近，在那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和一个仆从见了面，两人叽叽咕咕一通后就散了。

　　辛有和银德对上那个仆从的衣着外貌，看来姚嬷嬷和仆从想把辛有引到库房去做什么，但辛有早有警惕，让姚嬷嬷的盼头落了空。

　　银德给辛有梳妆更衣，听到祠堂里整夜安然无恙，现在有湘儿守在现场，略为放心地说：“姚嬷嬷想让你去库房那种偏僻，杂乱的地方，很容易便能叫你摔个跟头，眼里吃点灰沙，若点起火烛还会烧了衣裳，惹得一身狼狈无法见人。到时候，甄夫人故弄玄虚几句，老夫人就会怪罪你是个无礼的孩子，别人不知底里，也会觉得你没有规矩。”

　　辛有咽下心里的后怕，朝镜子里看看，忍不住对一身明媚，雅然的自己笑了笑。她想，现在可以等着谢诵的消息了。

　　芳园那边，姚嬷嬷无功而返，悻悻地站在甄氏身后。

　　甄氏今日的衣着装扮都为着显出贤淑二字，只戴一根老气的玳瑁簪子，轻笑道：“越是土气越好，合着老夫人的口味。”

　　甄氏向镜侧一瞥，看见姚嬷嬷的悻悻，又笑道：“我怎么说的？在祠堂里做个小小的手脚最是方便好用，嬷嬷偏说让那傻姑娘自己栽个跟头更好，省得脾气大的公子怀疑。可是她在大府里住了这些天，已经养的娇贵了，自然不肯往粗杂的地方去。”

　　姚嬷嬷道：“夫人英明，奴婢这就去祠堂里安排。”说罢快快地退出去了。

　　明阳高升，皇城前的闻时鼓声回荡在上下九城间。谢诵的随从涌儿穿着簇新的肃蓝锦衣，急急忙忙地又来向辛有传信：公子让小姐一刻后去前门等着。

　　银德笑着说：“公子人在路上，心在府里，掐着点地让小姐去候着，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吧！”

　　辛有听着呀，紧张的感受更加了一层，忽然看见婢女湘儿自个回来了，眼里茫茫的似乎有话要说。

　　银德问：“湘儿，你不是在祠堂等着吗？”

　　湘儿道：“我看着那老妈妈和小姑娘打扫了祠堂，忽然又来了位嬷嬷，说老夫人就要来了，不许我待在那院子里。”

　　银德问：“是个头矮矮，穿着一件紫衣裳的嬷嬷吗？”

　　湘儿说是，银德觉得不好！忙和辛有道：“是姚嬷嬷，她又跑到祠堂去，这是一计不成，再添一计？”

　　辛有道：“湘儿也回来了，还有什么办法呢？姐姐，我们只能和她们这样周旋吗？”

　　银德道：“虽不喜欢，总也不能吃亏吧？阿景跑到哪里去了？干脆让阿景去禀告公子吧。”

　　然而阿景却无影无踪。一刻眨眼过去，辛有带着银德和湘儿去府前恭候谢老夫人，路上遇见甄氏，这位夫人便在众目睽睽下挽住辛有的手，亲亲热热地一起往前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