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来时》夜深故帐灯

3、第 3 章

　　新神历三千零壹十八年
　　卿河跟着朝阑修炼了已有三千年。
　　二十岁成散仙，两百岁修成上仙，现在差一步成神。
　　所有人都以为卿河跟着朝阑是去苦修，可到头来朝阑把卿河养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
　　朝阑一开始就知道她以后会过得很难，所以总是对她更好些。
　　后来，朝阑想，若是能替她受些苦便好了。
　　“哇，卿卿今天修为又精进了不少呢，奖励你陪我去过浴火节吧。”
　　“那我今日要吃花饼，鸢尾花的。”
　　“好～卿卿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浴火节是凡间的节日，传闻凰主在那一天出世，带领人们度过黑暗，重获新生。
　　这一天，也同样是卿河的生辰，十二月廿三。
　　“卿卿你看，好热闹。”
　　朝阑戴了一张面具走在大街上，到处乱转。
　　卿河就在后面跟着，怕他走丢了。
　　“你慢点，再走丢了我可直接回去了，不等你。”
　　他上次走丢的时候卿河找了他一晚上。
　　浴火节其实陪朝阑过了上千次了，他几乎每年都来，却每次都好像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鲜。
　　多大岁数的人了，总是像小孩一样。
　　其实卿河跟他一样，总是觉得新奇。她总是想，凡人真是脆弱又强大。
　　眼前横过来一个糖画晃晃悠悠，卿河抬头，朝阑那张狐狸面具笑得狡黠。
　　朝阑每次都戴这一个样式的面具，卿河才不，她换了很多花样，妖魔鬼怪，花鸟虫鱼，她都戴过。
　　“卿卿还是多凑凑热闹，多欢快呀。”
　　卿河接过糖画，凤凰形状的。
　　“山上冷冷清清，卿卿怎么会开心。”
　　晃晃悠悠走到河边，许多河灯在水上飘摇，里面的烛火明明暗暗。
　　朝阑也递来一盏灯，灯火正旺，好像真的能实现她的愿望。
　　其实每次朝阑都拉着卿河去放河灯，让她许愿。
　　三千年过去了，卿河早就没什么愿望了。
　　众生皆苦，神又何尝不是。
　　她常常看见朝阑自己对着一把琴发呆，很久很久，他或许也有自己的愿望，却无处倾诉，无人祈求。
　　卿河问朝阑，“你为何从不许愿，却要我来许？”
　　他那时愣了很久，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很是空洞，他张开嘴，音调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迷茫，他说，“我的愿望，已经没人能听见啦。”
　　卿河蹲在河边，抬起头，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神啊，若你能听到，便在我成神之前，帮我护佑我的众生吧。】卿河想着。
　　她终究没有下笔，放了一盏空灯。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再也看不到那盏灯的影子。
　　恍恍惚惚，好像听到了别人的愿望。
　　“希望娘亲的病可以快点好起来。”
　　“愿岁岁平安，健康喜乐”
　　“愿所爱之人百岁无忧。”
　　“求神明保佑，早日找到我的如意郎君。”
　　……
　　如意郎君？
　　卿河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朝阑，却见他一直看着她，嘴角带着笑，狐狸面具下的眼睛闪着灯火的亮。
　　她想，谁会不喜欢朝阑呢？
　　卿河不会知道，朝阑每次给她的花灯，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朝阑每次都能听到她的愿望。
　　这是朝阑自己的小秘密。

　　朝阑在卿河三百岁的时候进过万生镜。
　　那年卿河第一次许下护佑众生的愿望。
　　朝阑离开了很长时间，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可是她就是固执地要在扶月山等他回来。
　　卿河第一次觉得冬天是冷的。
　　朝阑不在的那几年，扶月山上连雪都没下过。
　　可是卿河就是觉得很冷。
　　她在心里骂了朝阑千百遍，到最后，她想，“傻瓜朝阑，一定是迷路了。”
　　“笨蛋朝阑，怎么还不回来。”
　　如此过了十三年。
　　朝阑又回到她身边，身上的红衣也红了许多。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她面前，还是温温柔柔的对她笑，却什么也没说就倒了下去。
　　卿河跑过去接住他，把自己的衣服也染红了。
　　那是卿河第一次感到害怕。
　　她怕的不是失去他，她怕的是没了他之后，谁还能替年幼的她庇佑她的族人。
　　卿河别扭地想。
　　她其实更怕自己又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再没人偷偷去实现她的小愿望。
　　朝阑睡了大半年，卿河就照顾了他大半年。
　　天上再次扑簌簌落下雪花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卿河在他耳边啰啰嗦嗦，“傻瓜朝阑，笨蛋朝阑，居然敢把我自己丢在这里这么久，你知道这十三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回丹丘山，继续住我的栖梧宫？你这个扶月山又冷又黑，你居然就把我自己丢在这……”
　　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落了泪。
　　朝阑抬手抹了她的泪，又揉揉她的脸，叹了一声，他说，“卿卿，真好，你还在。”
　　然后卿河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那是卿河出生以来第一次掉眼泪。
　　那一年卿河的愿望是“希望朝阑以后不要偷偷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