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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想到眼前如此明朗清秀少年郎,要卖到一个老朽身旁,整日端茶递水、供人差遣,荀旸是真急了:

      “林郎不能去,我不答应!家中危难之时,他竟能挺身而出,卖身葬……葬我!如此有情有义之人,我若负他,我还是人吗!”

      这话可笑,真是睁眼赌誓、不怕天雷批!

      荀旸负心的时候还少么?满屋子的人,脸上都讪讪的,没人接他的话茬。尴尬的沉默,接在荀旸那尴尬的慷慨陈词之后,真是尴尬得让人震耳欲聋。

      林靖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屋内的烛火映在他脸庞上,越发显得清朗俊秀、超然淡泊。似乎当下在讨论之事和他无关,不见愁,也不见喜。是的。虽说前方是火坑,但眼下的泥潭,又能好到哪里去?

      荀旸见无人信他,急劲儿上来,脸红脖子粗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今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和林郎过日子、孝敬母亲、重振这个家!”

      荀母用帕子在脸上试了两下,并无眼泪,只是掩饰当下的为难:“儿啊!娘信你!可眼下林哥儿的事,那是跟人签过身契的。不好办啊。谁不想家里人丁兴旺,可里里外外你也看得到,家里哪还有值钱的东西。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林哥儿,不如……就放他去吧。”

      放他走?是那个渣男没眼光。他自己作,管我荀旸什么事!

      荀旸直接问向当事人:“林郎,你是个什么意思?那张员外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家里姬妾成群,小夫郎也有好几个。你若过去,日子哪儿还有盼头!”

      林靖眉间微蹙,看着步步逼近的荀旸,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脸上仍然是一位合格夫郎该有的恭顺和平和。

      张员外是个蠹虫,但你荀旸就是什么良人么?而且眼下世态,哪还有的选!这场葬礼将近二十两银子,赎人是要翻倍的。别说二十两,就是二两,家中现下也是拿不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此前的荀旸何曾会管别人死活。醒来后的荀旸,这性情怎么还变了。林靖沉默了。良久,他徐徐说道:“去有去的活法,留有留的出路。林郎听爷的,可……”

      “钱,对吧?”荀旸看懂了眼下问题的症结,满屋子转起来,“一定有办法的。”

      穿着这一身寿衣,远远看去,荀旸像是一只着急投胎的鬼。二十一世纪的材料高材生,还能让钱给难死?搞钱!搞点什么呢……

      忽然荀旸眼前一亮,满脸兴奋地抓住荀母的袖子:“母亲!咱家不是有口窑么?”

      荀母心里咯噔一下:“那口窑,可是荀家祖上传下来的,人在窑在!你可不能打那口窑的主意啊,旸儿!”

      荀旸又从渣渣男的记忆里搜寻一番,获悉荀家以制瓷起家,荀氏陶瓷在他祖辈也是响当当的名号,一度还进过皇家采买名录。等到荀旸父亲这一辈,因不善于经营,生意开始下滑。到了荀旸这个败家子,切,那更是一落千丈,家业败光。

      此处属于博山一带。博山,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陶土、石英砂和煤炭的盛产地!石英砂,玻璃的主原料,别人不懂,我材料系高材生荀旸,还能不懂?若还是继承荀家祖上制作陶瓷的衣钵,倒也不是不可以;若想快速发家,还是要找点别的路子。

      窑是现成的,材料也是现成的,再加上我荀旸的技术加持。天时地利人和,制作玻璃,岂非小菜一碟!此事一成,那钱不得哗哗往家里淌啊!有钱不挣,神经病!玻璃,搞起来!现在就搞!

      荀旸将烧玻璃一事说与众人,不仅要打那口窑的主意,还要大打特打!荀母听了直摇头。陶瓷是正经之道,谁会来买玻璃,行不通吧?

      可能玻璃这张大饼太硬,他们啃不动,得想个办法。他们不是最相信祖宗之法吗?那就让祖宗们站出来做个背书!幸好荀旸对这段材料史有些研究,他清清嗓子,“玻璃小课堂”开课了:

      玻璃这个东西,可不是当下才有的稀罕物,老祖宗早开开心心用起来了。春秋战国,祭祀天地的璧,已经有玻璃材质的;官员朝服上的琉璃配珠,贵族宴饮的玻璃水晶杯,那也是常见之物。再到后来,用这玻璃制作什么簪花、佩玉、屏风、华灯啊,更是司空见惯。当然,这“玻璃”也有其他的称谓,比如“琉璃”、“陆离”、“璆琳”、“药玉”等等。

      林靖似乎想起一事,微微点头,接着荀旸的话讲道:“此前翻阅古书,见有以“陆离”做剑首、剑珥等装饰的,原来指的竟是这玻璃。”

      真是“千里觅知音,知音在眼前”!荀旸涌兴奋地想上前握林靖的手:“对对对!说的就是玻璃!林郎,真是博古通今!”

      突如其来的示好,让林靖有些局促,他忙抬手深施一礼,躲过这份握手热情:“爷过奖了!”

      荀母整理了下她的手帕,还是迟疑:“这玻璃虽好,旸儿,咱家历代烧制陶器,没人会这玻璃之法呀。”

      “母亲,我会呀!”

      “你会?”荀母觉得荀旸这是在寻自己开心,心想,咱家窑门朝哪儿你知道么!你还会做玻璃,说出来,自己个儿信么?

      见荀母起身要走,对自己保证的话一个字也不信,荀旸忙扯住对方衣角:“儿子此前混账归混账,招猫逗狗的空档,还是研究过一些这玻璃的制法的。既然儿子决意改过自新,母亲何不给儿子一个机会?三个月为期!时间不长,对家中也没什么损失,娘亲觉得如何?这不比儿子再出去喝酒惹事要好么?”

      最后一句说到了荀母心坎里。干啥都比出去惹事要强。还是那个问题,去哪弄钱。尤其眼面前张员外这关,怎么过?

      钱,荀旸盘算好了。张员外不只惦记林靖,对荀家的祖宅也是觊觎在心,说风水好。荀旸心想,荀家男丁都要死绝了,这祖宅风水好在哪?对方既然想要,那何不拿这祖宅做做文章。

      “母亲,家里值些钱的,也就这个宅子和山上那口窑。这烧制玻璃,定是要用到窑的……”

      荀旸话还没讲完,荀母惊得猛然起身,手都有些抖:“旸儿,这可是祖上留下的宅子,你不能把祖宗的基业给卖了呀!”

      “母亲别急,容儿子慢慢说。”荀旸将荀母扶回椅子坐下,“不是卖宅子,是抵押。先把宅子抵押给那张老头。”

      荀旸稳着荀母的情绪,软磨硬泡地将他的如意算盘,打给荀母听。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空守着这死房子,又能怎样?就算不把宅子抵押给那张员外,眼下还有其他活路吗?

      一个月内,定能制出玻璃。不出三个月,别说凑够这宅子的赎金,就算再买一座这个宅子,也是轻而易举。母亲相信儿子。儿子虽混账,但从不说假话、大话,母亲是知道的。

      是的,向来说话算话,说打肿人左脸,就绝不会动右脸一根指头。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作娘的能不清楚?眼下确实没有其他办法。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就已经是祖上积德、老天开眼了。别一时逆了他的心意,再死过去!

      荀母点了头。

      荀旸起身,整理了整理他那一身考究的寿衣,向众人正色道:“此前都是荀旸作孽,荀旸对不住诸位!”

      说着,荀旸深施一礼。这一礼倒让众人拘谨得纷纷后退。平时,荀旸这位少当家的在家里那就是天王老子,对下人非打即骂,一个不顺心,天都能作出个窟窿!谁受得起、谁敢受他荀旸的礼!

      荀旸继续道:“既然我有了重生的机会,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刚才说的玻璃,我有信心,一定能成!苍天在上,厚土为证,荀旸今后若还像从前一般为非作歹,让母亲担忧,让林郎伤心,让诸位费神,荀旸定如这白蜡!”

      荀旸将桌上白蜡烛,一掰为二。这套说辞加上这个赌誓的动作,还挺像那么回事。可看平时没事追追剧也是好的,你看关键时刻,还能想起剧里的台词,应急用。

      当然荀旸一边说,心里一边默念,苍天后土啊,我说的都是那个渣渣荀旸,不是这个二十一世纪九年义务教育培育下的、规规矩矩的社会栋梁之材啊,万望行个方便,让毒誓都应在那个渣渣身上哈。

      荀母挂着眼泪上前夺过被掰断的蜡烛:“儿啊!别说那那吉利的话。娘信你,娘什么都依你!”

      ***

      第二日,天不亮,送殡队伍就来到了荀家门前。

      这张员外办事还算讲究,引魂幡、哭丧棒、阴阳盆、纸人纸马等,体面丧礼该有的物件,一样不少全备齐。最惹眼的是打头的一副棺材,虽非什么紫檀楠木,也是在预算范围内、能选到的上层杉木了。看得出那张员外对林靖,还是上过心的。

      队伍最后,跟着一顶小花轿。轿身的红,在送葬队伍的一大片素白中,异常扎眼。

      大家都明白。这花轿,是来接林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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