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埋葬着谁[悬疑]》苏津渡

36、记忆

　　“不必。”凌祈解释道，“准确来说，我们之间的交谈必须在直播环境之下。”

　　简岚思索着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恍然道：“你不是调查员，你是观察员！”

　　凌祈淡淡一笑，未置可否，而是说：“我的本职工作是山海市公安局的刑警。”

　　简岚对眼下的局势有了新的判断。

　　他竟然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安然的工作生活。

　　她嘴边浮起冷笑，心中那股毁天灭地的劲头再次升了起来。

　　虽然她计划将一切公之于众，但在直播的监视之下，有些话就没那么容易说出口了。

　　到了自家的料理店，简岚和员工们打了个招呼，趁时间还早，带凌祈穿过后厨，推开靠近后院的门。

　　“这是唯一的单间，不对外开放，自家请客的时候用，偶尔也招待几位特定的老顾客。”简岚边解释，边挂上窗帘，打开顶灯。

　　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圆桌。

　　“坐吧。”简岚熟门熟路地接来两杯水，递给他一杯，“你想问什么？”

　　凌祈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玻璃杯边缘，“你为什么要杀我？”

　　简岚冷笑一声：“你改头换面得太快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凌祈很认真地请教，“我们以前见过吗？”

　　简岚盯着他的眼睛，“你有看过我的直播吗？”

　　凌祈不明白她为何有所一问，仍是回答道：“有。”

　　“有听到过我的心声吗？”

　　“有。”

　　“那么鱼尾山顶、图书馆、学校礼堂，这些你还记得什么吗？”

　　凌祈略加回忆道：“都出现了你的心声。”

　　简岚嗤笑：“文字游戏就算了。我直说吧，花神就叫凌祈。”

　　“同名？”他问。

　　简岚笑道：“真没意思。你如果装傻，我们就没聊下去的必要了。”

　　凌祈困惑道：“你的意思是我曾经与你经历过所有12年前芷海镇上发生的一切？但这不可能，我大学之前在北方城市生活，从未到过山海市。”

　　简岚缓缓说道：“少年时的简岚也这样认为。”

　　凌祈稍加思考，就变了脸色，“不可能！”

　　简岚轻笑：“凌警官，比起案件，劝你还是先找一找自己的记忆。对了，晚饭我请。”

　　说罢，她放下一直拿在手中晃着的玻璃杯，离开了单间。

　　桌上杯中打着旋的水纹，恰如凌祈被搅动起的思绪。

　　[“观察员怎么就被反将一军了？”]

　　[“我好像又落下剧情了”]

　　[“双青：果然，随着新增调查员的加入，芷海镇将会激起新的波澜。简岚不愧是PVP玩家，在识别人员身份方面非常专精。”]

　　[“双青：我来大致梳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岚的心声中经常出现一位虚构的人物，大家根据她描述的氛围，习惯将其称为‘花神’。花神存在于简岚的叙述中，从来没有在直播中出现过，然而刚刚，简岚挑明花神是观察员凌祈。”]

　　[“双青：凌祈警官怀疑过是不是因为他与花神同名，可简岚的反应无疑是否定了这一点。”]

　　[“双青：众所周知，观察员必须处于中立的角度，凌祈和简岚之间应该是没有私人关系的。不过，如果凌祈在十几岁时曾经去过芷海镇，又遇上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忘记的同龄女孩，也不能算是违反纪律。”]

　　[“双青：个人觉得，两人之间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风拂面，带着海水的腥咸。

　　简岚骑车回自己的出租屋。

　　远远看到房间黑着灯。

　　这么晚了，周明娜难道不在吗？

　　她踢下脚撑，放轻脚步向楼上走去。

　　出租屋所在的这栋楼只有4层，一层是底商，楼梯在朝北一面的户外。

　　快到房门时，屋内传来金毛的响亮叫声。

　　简岚微微松了口气。

　　门一开，金毛就抬起爪子抱她，甩着尾巴围着她打转。

　　简岚自从偶尔住简家，只在上下班时匆匆来给金毛喂饭，再带它下去小遛一圈。

　　其他时候都是周明娜在照顾金毛，这是她房租的一部分，而且金毛原本就是周家的宠物，她也是尽主人的义务。

　　简岚摸摸金毛厚实的小脑袋，感叹道：“你的前主人真是不负责。”

　　金毛颇为赞同地小声呜汪地应着。

　　屋内收拾得还算干净，热水壶的插头没有拔下来，里面的水已经放凉。周明娜大约是在下午离开的。

　　她重新做上热水，不等开关跳开，身后就传来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

　　周明娜回来了。

　　她心情不错，哼着歌，嘴边挂着笑，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

　　简岚看在眼里，一句不问。

　　不一会儿，周明娜坐她旁边，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说：“我找到对付她的办法了。”

　　“现在没人提当初教学楼倒塌了。我观察过小雨，她几乎忘记这件事了，一心扑在游泳比赛上。那我就没什么可怕了。”

　　简岚说：“哦，你要回周家了？”

　　提到周家，周明娜的眉头立刻皱起来：“那个肮脏的地方，只有周明婵才会喜欢。不对，我是要回去，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回去。我有自己的打算，已经在实施中了。”

　　她扬起下巴说：“我找了律师。”

　　简岚这才抬起眼睛看她，“哪位律师？”

　　“镇子南边最有名的那位杜律师。”

　　“杜子松？”

　　“对！”

　　简岚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变得方式很特别，无论是探究还是猜测都从她脸上消失。

　　嘴角收敛起来，眼神中透着毫无情感的冷光。

　　她在思考。

　　当初她把周明娜带回来，主要因为她的经历代表了一类人，无论是她的美丽、痛苦还是张扬，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需要观众透过周明娜的视角来认识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所以希望她能更多地出现在直播间里。

　　用她来影响观众。

　　当然，她即使不愿承认，也不想骗自己这个决定是完全理智的，她多少还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而现在，她不能让周明娜因为鲁莽的行动干扰她的计划。

　　“杜律师要怎么帮你？”

　　“走法律途径呗，和周明婵打官司！”周明娜兴致勃勃地说。

　　简岚沉默片刻，道：“诉讼是旷日持久的事，这间小小的出租屋恐怕容不了你太久了。”

　　“你现在要赶我走？你知道周清这几年在芷海镇捞了多少钱吗？哪怕我分到一半，也足够我后半生了。别说这个小小的出租屋，这栋楼都能买下来。”周明娜诧异道。

　　她以为简岚是够精明的。

　　简岚笑了，“原来你以为我在盘算你的资产，你觉得该我抱你的大腿了？”

　　“不然呢？”周明娜理直气壮地说。

　　简岚意味深长地说：“我或许是有需要你的地方，但不是因为周清的遗产。算了，我不为难你，9月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里。”

　　“你呢？”

　　“回简家。”

　　“那你把金毛带走。”周明娜说。

　　“行。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简岚说。

　　“什么？”周明娜警惕起来。

　　“第一，从明天起，我们就当从来没见过面。

　　“第二，你不能再和谢思明联系。”简岚说。

　　她认真的语气让周明娜把想开她和谢思明玩笑的话咽了下去。

　　“为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我不想牵扯到周清的事情中。”简岚说。

　　这句话似假非真，但她向来明白，人类这种生物，其行为和停止行为都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

　　如果周明娜仍抱有好奇心，只会给她引来无尽的麻烦。

　　周明娜果然接受了，不无嘲笑道：“可以理解。”

　　简岚无心与她计较。

　　在脑海中，将周明娜的这步棋移到了最后。

　　*

　　8月2日一早。

　　简岚把金毛带回简家。

　　她事先征求过家里的意见，大家一致表示欢迎。

　　阿婆感叹道，在他们这种小地方，最早家家都养狗啊猫啊鸡啊，自从SY集团来了，大家都住进楼房，都变得不像话了。

　　孟栖岸已经回家修养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他都要依靠轮椅和拐杖行走，偶尔还要去医院做复查和康复治疗，但不影响他在料理店的前台点餐和收银。

　　店里多一个人盯着，大家都轻松了不少。

　　简岚又有了偶尔去拳馆的时间，还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实习”上。

　　她到警局时，凌祈已经在门口等她。

　　“上车，去海边开始调查。”他说。

　　简岚坐进副驾驶室，系好安全带。

　　两人谁都不提昨天的那点不愉快。

　　“你是知道凶手吧。”简岚说。

　　凌祈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调查要由你来。”凌祈说。

　　“那后面这一个月，你是来当我司机的？”简岚笑道。

　　“来监视你们。”凌祈不客气道，“你们这批调查员是最状况百出的。”

　　他顿了顿又说，“你在将自己暴露在直播间之前就完成了警局实习的申请，这确实很高明。”

　　“不然，你就换身份了吧？那就可惜，除了司机，我还希望你能成为我的通行证，降低我取证的难度。”简岚直言道。

　　凌祈解释道：“我不会特意帮你。”

　　“我知道，但你总要履行你的角色任务，是吧，凌警监。”简岚语调轻快道。

　　凌祈沉默。

　　在完成角色要求和与调查员保持距离的尺度，确实很难保持。

　　一旦进入大众视野，他也会成为被审视的一部分。

　　凌祈抿起嘴，一时间他不知道当初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争取这个机会。

　　只是因为简岚吗？

　　得知简岚会成为他的助手时，他确实……很高兴。

　　久违的情绪在心中鼓动着，脑海中不时浮现出他无法理解的场景。

　　难道如简岚所说，他真的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吗？

　　可他的记忆与少女简岚一样，分明也是连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