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不知名姓的女子 ...


  •   回了寒池,不过傍晚,黄昏就将池水染成暖色。

      纷杂的思绪随着时刻到来,又一股脑地涌入脑海,凌子翊脱了衣袍,踏入寒池,丝毫不畏惧彻骨而来的冷意。

      周身功法运行,他澄澈的双眸瞬间化成了刺目的冰蓝,全身上下如同时间凝固,气息却飞快地运转着。

      寒池,似是他永生的居所。

      “凌子翊,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许忘了我。”

      鹅黄色的广袖流光裙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的鲜红血花,那个女子,眼角流着清泪,却冲他展开笑颜。

      破碎的花流着血泪,朵朵绽开在四周,迫得他猛然睁开双眼,上涌的气息令喉头甜腥不断,连寒池之寒都压不住那强烈的冲击。

      明明浑身温度已降至冰点,额角一滴冷汗却还是顺着颊边而下,凌子翊强行挥去识海的异状,呼出一口浊气。

      难道如今寒池对他也不再有效了吗?

      凌子翊死死攥着拳头,他抵抗着,可那流泪的笑颜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还有,漫天的血花,鹅黄裙摆,氤氲在他纯白如雪的识海里,一滴滴渗入,无处可躲。

      凌子翌不禁苦笑,或许,是他命里欠了她的吧。

      他应该是欠了这个不知名姓的女子很多很多,不知在什么时候,可欠的总要还。

      就像她说的,不止是这辈子,永生永世他都必须记得她,这是他欠下的债。

      即便再是抵抗也无济于事,他干脆敞开心防,贯注神识,他想看清楚这个女子的面庞。

      多少次午夜梦醒,他一身冷汗,只依稀记得梦中场景和那句刻骨的话语,却如何都无法看清那张执念的面孔。

      抵抗了这些时日,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凌子翊彻底放松下来,任由无边的悲伤攫住心神,梦中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雪白的肌肤上滑过两行清泪,可就在他贯注精神想要看清面容之时,一切却如同湖水起波般,纹路模糊了眼眸。

      冰蓝无神的瞳眸猛然张大,凌子翊的眼前突然变幻模样,梦境不再,却是那梅花纷飞下扎着两个包子发髻的奇怪女子。

      “可恶。”他单手扶住胀痛的前额,神经不断跳动,“连寒池也压不住了吗?什么幻觉都会出现。”

      直至月上树梢,凌子翊才满身疲惫地走出寒池,房内的冷茶饮下,混沌的精神方才舒适了些。

      许久未踏进卧房,陈设一如既往,只是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牛皮纸包。

      棉绳解开来,牛皮纸里包着满满当当的糕点,捏成小方的茶糕上镶嵌着一株绽开的白色山茶花,清淡的茶香四溢。

      对于这种软糯甜香的糕点,他并不喜爱,想来又是嗜甜的秦洛自作主张了。

      本欲合上,可转念一想,凌子翊还是拈起一块,茶糕果然如设想般融化在口中。

      他本无食欲,只是秦洛明日定又追着他要写什么食评,不逼问个三四五六誓不罢休,令人烦不胜烦,不若配合些,也好赶紧打发了他。

      只是,凌子翊口里含着茶糕,动作停顿住。

      这次,似乎与往日不同。

      “这茶糕,是咸的?”舌尖上品味着咸鲜和茶香,凌子翊挑眉惊叹。“换口味了?”

      嗜甜如命的秦洛也转性了吗?不过,这次倒是更合他的胃口,只是修行之人不应贪口腹之欲,可惜了。

      透过窗纸弥漫开来的月光愈甚,漫漫长夜,真不知如何度过。
      ——

      “小凌子,小凌子。”

      凌子翊抬起僵硬的脖颈,秦洛放大的面容骤然出现在他眼前,他一把隔开二人距离,皱眉道:“师叔。”

      “你怎么趴在桌上睡着了?这个时辰怎么没在寒池……”秦洛找了好一通,才在这久做摆设的卧房里找到了凌子翊。

      “等一下,你睡着了?能睡着觉了吗?”

      说着说着,秦洛方才反应过来,长久无眠的凌子翊竟然终于有了酣睡的时刻,他懊恼地狠锤了下脑门。

      “我个呆子,就不该叫醒他的。”早知,应让他多睡些,伏案入睡又如何,白日补眠又如何。

      秦洛后知后觉地自言自语着,一旁的凌子翊也内心震动,他怎么会突然一夜好眠,不曾有梦。

      桌上散落的牛皮纸空着,只余留些细碎的糕渣,昨夜里的记忆袭来,他不知不觉吃完了一包咸茶糕,昏昏沉沉地伏在桌上就睡去了。

      修行之人,竟未抵挡住口腹之欲。

      凌子翊捏紧拳头,问道:“师叔,这咸茶糕里添了什么?”

      秦洛闻言不解道:“什么咸茶糕?”

      凌子翊指着桌上的牛皮纸和糕渣:“这个不是你拿来的吗?”

      “这个不是你落在梅林的吗?”秦洛疑惑,“你昨日说走就走,我特意将这牛皮纸包给你送来的,这么说不是你落下的吗?可我是从梅林捡到的,难道这是那个女子的?”

      凌子翊指尖轻点桌面,若有所思。

      秦洛拿起牛皮纸,嗅了嗅残碎的糕渣:“这糕点味道还挺特别啊?你该不会全吃了,一点都没给我留吧。”

      “这是那女子的东西。”凌子翊沉声。

      这咸茶糕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烦扰他良久的梦魇消失?

      秦洛点头:“对奥。人家的东西,你一个人全吃光了,你得赔啊。”

      凌子翊:……

      他一个眼刀飞过去:“你拿的。”

      “你吃的。”秦洛毫不示弱。

      凌子翊虽然寡言,但话语上却很少占下风,这一次或许是吃人嘴短,难得的没有怼回秦洛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往外。

      秦洛:“去哪儿?”

      凌子翊瞥他:“赔礼。”

      “哦,那你去吧。”

      凌子翊一把拽住准备悠哉脱身的秦洛:“你也一起。”

      秦洛张大嘴巴:“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得去?”

      凌子翊不由分说,强硬地带着他向外而去。

      “凌子翊,我可是你师叔!”

      “……师叔,请!”

      “……”
      ——

      从白鸽市集涟漪处返回黎阳山后,贝伽盈被贝宗山揪着读书修炼,安分地呆了两日,后才终于寻得空隙再次穿越雪河。

      “啊,啊啾!”披着湿漉漉的衣衫,贝伽盈爬上岸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真冷啊。”

      她体内运转的阳极功法能抵御部分的雪河阴寒,但仍旧会不可避免地给身体带来负担。

      不敢托大,她赶紧换成沂水的常服,寻着上回的路线往山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没费多少功夫便到了梅林,她更加小心着,却还是遇到了不速之客。

      “你们快,把这两坛醉春风放到石桌上,等大师兄来了,正好请他品尝。”清脆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贝伽盈赶紧躲在树后屏息。

      虽说她穿着沂水弟子常服,但终究是外门弟子的装束,擅自出现在内门重地,总是难以解释。

      这倒不是她吝啬银钱,只是沂水管束极严,就这套外门弟子常服,还是涟漪辗转帮她寻到的,全白鸽市集仅此一套。

      她从树后小心张望过去,为首的女子穿着与凌子翊同样的玄青色长衫,只是腰部一条银链束起,显现出纤细的腰肢。

      她坐在石桌旁,似是在等人,有些不耐的样子。

      出师不利,贝伽盈躲在树后,只得静心等待这女子离去。

      等了好一会儿,为首女子旁边立着的两人中,有一人小心翼翼对她道:“子若师姐,这个时辰还未见人,大师兄他今日会不会不过来了?”

      只见被唤作“子若”的那女子脸色冷淡:“你等得着急了?那便先走吧。”

      “没,没有。”那人一惊,赶忙否认。

      子若勾了勾嘴角:“行,酒留下,赶明再来也可。”

      她舒展了身形,站起身来。

      树后早已蹲得脚麻的贝伽盈也长舒了口气,这几人总算要走了,否则她今日又是白费功夫。

      “谁?!”

      贝伽盈正放下心来,却突闻一声娇喝,迅疾的气流便直扑面门而来,电光火石间,她惊得一屁股向后一坐,彻底暴露了身形。

      两枚做工精巧的叶片手刀闪着寒光,直插在树干上,陷进去一寸多深,若是再偏移些,恐怕此时被穿透的便是她的脑门了。

      子若一挥手,不用多言,另两人便一边一个地架着贝伽盈,迫使她跪在子若面前。

      贝伽盈不适地挣扎,在黎阳千娇万宠长大的她,受过最大的惩罚也不过是自家老爹不轻不重的几下手棍,哪里受过此等对待。

      两只胳臂别在身后,肩膀被死死摁住,令她动弹不得,子若的这两个师妹个个功力都不弱,贝伽盈不欲此时撕破身份,只得先默默忍受下来。

      梅花残瓣,泥土,还有女子洁净的荼白暗纹靴尖,子若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哪里来的鼠辈,竟敢在此窥伺?”

      贝伽盈未答话。

      左边摁着她的一人道:“看此子穿着,应是外门弟子。”

      子若皱眉:“外门弟子怎会到此处来?没有应召,怎能过得了水门关?”

      她似是不快于贝伽盈始终低头不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对上她的眼睛。

      肤白胜雪,粉唇精巧,一双灵动的眼眸里泛着潋滟水光,此时正气愤不甘地盯着她。

      “哼,是个狐媚的。”子若甩开她的脸,“既是外门弟子,擅自闯入内门,又进到这梅林来,定是不怀好心。”

      “听雨,你去,好好查查这丫头是外门哪个堂里的,就说她形迹可疑,我拘了来问话,叫他们水门关外候着,到时不论是否还留一口气,都将人领回去。”

      “是,子若师姐。”压住贝伽盈左臂的女子松开手来,快步出了梅林。

      左臂自由,贝伽盈沉住丹田,反身用力朝摁住她右臂的另一人肩上袭去,那人吃力脱手,她瞬间便得到了自由。

      此时不走,便为人刀俎鱼肉。

      贝伽盈朝着来时的路奔逃而去,然刚走两步,一道金光便移至她身前,化作绳索将她紧紧缚住,而金光另一头正牵在子若手中。

      “这是,千丝引。”贝伽盈大惊。

      远海鲛人极善纺织,鲛绡入水不濡。相传鲛人长情,以发丝为引,织就法器,可牵缚爱人不离左右,入情愈深,千丝引效用愈强。

      只是,这种法器乃上佳稀品,常人不能见。

      子若冷哼一声:“算你有点见识。千丝引一出,你越挣扎绑缚得便越紧,尽管逃跑试试看。”

      果真,贝伽盈不过动了动,那千丝引便闪着金光又紧了些,将她的胳膊直勒出道凹痕。

      “惜花,把这丫头带到戒律堂去,我要好好审审。”

      她将手里千丝引一头丢给那另一人,即惜花,自己则阔步走在前面。

      内门弟子虽仅仅几十众,但一路上经过院落楼阁,不免遇人观看指点,众人仿佛皆习惯于子若的做派,即便贝伽盈被重重绑缚,如囚犯示众般展览于人前,也只是引来些谈论,并无人上前阻止。

      贝伽盈紧紧握住双拳,头低得更下了些,鬓发稍稍遮住侧颜,也遮住了她的烧红的脸颊和稀碎的自尊。

      她第一次感到后悔,早知就该听老爹的话修行不辍,也不至于技不如人,落得今日之地步。

      贝伽盈:呜呜,伽盈知错了,老爹、师兄快来救我!

      心里的无声呐喊不绝于耳,但她知晓这般皆是无望,谁叫她胆大包天孤身溜进敌营,才会陷落至此。

      “跪下!”不知何时,已至戒律堂,子若立于圆月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喝道。

      四周森严,鞭、棍、刃,还有她认不出、道不明的怪异器具遍布,贝伽盈咬住贝齿,瞪着子若。

      子若身后,墙壁上刻着巨大的满月图腾,与她袖口的绣样如出一辙。

      这是沂水的门徽。

      见她并不听话,子若跨下月台来,随手扬起长鞭打在地上,厉声道:“说,你潜入梅林,究竟意欲何为?”

      鞭起声落,尖锐刺耳,令人内心生惧。

      贝伽盈面容肃然,她满心不解,沂水难道人人皆如鬼厉,一个外门弟子便是无缘由地出现在内门来,便要如此逼问折磨吗?

      “既是同门,又何必如此狠绝?我不过是听闻梅林好景,便想去探个究竟,又有何罪?”

      “分明胡说。”子若铿然道,“我看,哪里是为景,是为人吧。”

      “你什么意思?”

      子若将鞭柄抵住她的下颚,咬牙道:“你分明就是不知好歹垂涎大师兄,是也不是?别以为长了一张尚可的脸蛋就能攀龙,痴心妄想!”

      贝伽盈:......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