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摆烂申请已撤回》入鲸向海

3、第三章 圈套

　　等两人回府用过晚膳，温竹卿同常柠月对坐在湖心亭中，夜风卷起杏色帷幔帘。

　　“今日陛下分开面见我与太子，想必也是对皇后背地里的行径有所知。陛下昔日为巩固皇权过度依赖外戚，导致皇后嚣张跋扈。现下陛下羽翼渐丰，他有意要去外戚和皇后的势头。”

　　温竹卿不紧不慢地在一旁沏茶，常柠月看着跟前人，恍然忆起皎如玉树临风前，月下公子世无双，那是他们的初见。

　　那日她见过他回到书房，悄然看见风吹开没关紧的窗子，将原本桌面上的纸吹落在地。

　　她始终记得落在她跟前的那张上头写着，‘应是永世枝头雪，此生不染尘与霜’。

　　时过境迁，他依旧如此。

　　“太子性情软弱，陛下越发醉心帝王权术。如此下去，华国.......”

　　这长安看似回望绣成堆，实则只剩下苍白的衰退。

　　人人都说定北侯遗世独立，不偏不倚。可放眼长安也唯有定北侯能替她为常氏在皇权的漩涡中心寻一片净土。

　　可正如皇后所言，温竹卿娶她所图为何？

　　“皇后过于强势，太子几乎成了傀儡，若他当年，”

　　温竹卿抬头看向常柠月，耀黑色的眼眸里带了几分柔光，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几分。

　　“城内的传言你先前在信里没提但佟叔同我说了，此事你若信的过，不妨交给我处理。”

　　“无妨，”

　　常柠月单手手背撑着下巴，身子不自觉地朝温竹卿探去，神色中尽是掩饰心底波澜的云淡风轻。

　　“我听闻远嫁的九公主曾因侯爷北境一战倾慕于侯爷，侯爷有公主不娶，为何要娶一个明摆着嫁来当人质的我？”

　　“我曾许诺一人，要让她此生再不见战火，见华国盛世。此诺未践，我不能离开沙场。我娶你，因你是将门之后，也因我需你助我完成针对南蛮的机关术，涉足南境，攻破华国海战困局。”

　　温竹卿看向有些许惊诧的常柠月，眉宇间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我有我的私心，是为一国，也是为一人。”

　　“侯爷倒是坦诚，”

　　常柠月微抬的下巴微微收回，她将杯子轻搁在桌面上，微醺的笑意在脸上抹开。

　　“虽非易事，但我愿助侯爷得偿所愿。不过作为条件，还请侯爷日后护我常氏岁岁无虞。”

　　“只要我在一日，定北侯府便是常氏的托底，此诺此生必践。”

　　温竹卿看着常柠月拿着酒杯起身，他的声音轻柔地被碾碎在风里，可他宽手掩盖着的桌面上，是茶水曾随指尖留下一个字，亦是他的执念。

　　“明日我需去城郊一趟，若有要事，用木鸢寻我。”

　　“好。”

　　翌日，常柠月用过早膳便带着梨落去了东市。

　　她一身藤紫色襦裙，长发盘成了双螺发髻，簪上后压流苏发钗和梅花样式的压襟步摇，额间梅花花钿让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旖旎。

　　“佟管家这几日狗狗祟祟的，看到夫人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总是不经意的提起侯爷小时候。”

　　梨落随着常柠月进了家铺子，也不知是否在侯府憋坏了，常柠月觉着她这一路上的嘴就不曾停过。

　　常柠月谢绝要来陪同推荐一二的掌柜，径直走到棉线初挑选起来。

　　“侯爷生辰要到了，佟叔不好意思明说，但又怕我真的忘了。”

　　“还得是夫人，总是能知道别人心头想什么。不过侯府的人果真变扭，侯爷也是。分明见到小白虎就走不动道，还去机关阁做了些玩具给小白虎玩，可人前却是一副不喜人不爱热闹的冷肃模样，就连府上的机甲卫是活人的好几倍。”

　　常柠月转身在梨落的额头上弹了下，“真是把你惯的越发没规矩了，侯爷是你能在外头随意议论的？我同侯爷虽无情爱，但也是盟友，他的生辰我应当有所准备，说来还得感谢佟管家提点一二。”

　　梨落捂着有些发红的额头泪眼汪汪地跟在常柠月后头认错，常柠月回头挑了几样让人包起，她正候着掌柜将包好的东西递给梨落，便听见耳侧传来一声南境军求援暗号。

　　常柠月下意识地快身闪出店铺，警惕地扫视着街上的动向。

　　街上一如往常，人群纷扰嘈杂，商贩来往，仿佛方才的那一声声响是她的幻听。

　　她刚松下神经，便见一个人影自屋檐上飞跃而过，自她视线中消失的人穿着的是南境军战袍。

　　常柠月犹豫片刻后还是回头同侯府的马车夫交代了几句，接着便瞬身消失在了繁闹的街道。

　　她在弯绕中计算着路径，直到一处少有人烟的街坊，她彻底跟丢了那人，但门窗紧闭的街道只有一处房屋的门是虚关着的。

　　耳后一阵异常的风动伴着树叶细碎的摩擦声，常柠月轻微侧身，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了迎面射来的弩箭，她的手指轻抚过箭羽微叹了口气。

　　“百卷兵书抵不过这长安城一成的算计，阁下既然特地将我引来又何必避而不见。”

　　风起云涌不见人烟，只闻几声折扇轻敲掌心的声响。

　　“南方有佳人，一笑一倾城。见了夫人，本王才知此话并非虚言。”

　　郕王轻摇着扇子自拐角处走出，一双紫眸桃花眼在屋内漫不经心地上下扫视着常柠月。

　　郕王？

　　常柠月眉心微蹙，这个留恋烟花之地的王爷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郕王轻甩收拢手中的扇子，转而用扇子一头轻敲了敲鼻尖，“美人何故蹙眉？不如弃了定北侯，从了本王，本王定让你日日欢喜。”

　　“华国不许二夫侍一妻，何况王爷姿色样貌不过尔尔，臣妇不做亏本买卖。”

　　常柠月看着方才引诱她而来的人自屋顶上一跃而下，在郕王的斜后方站定。

　　他穿着南境军的军袍，但因尺码不合适而露出大块胸膛，只是未被衣服遮住而露出一角的是南蛮叛军纹身。

　　郕王竟然跟南蛮叛军搅和在一起，来长安这么久，她竟是丝毫没有注意过这个王爷。

　　罗盘指针指向刻度九，即便是她，想要全身而退也讨不得几分好处常柠月的手背至身后，刚将宽袖中的木鸢放出，便见空中电网抛掷而下，将木鸢笼络扣押在地。

　　“早有人提醒过本王，说夫人的小动作多的很，要小心些才好，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昔日王爷爱在烟花之地抢美人，如今连个木鸢王爷都要同臣妇抢，王爷还真是抢东西抢上瘾了？”

　　郕王缓缓弯下身子拾起木鸢，冷笑了一声，将手中扇子打开轻扇在胸前，半遮面容，只留一双多情但凌厉的桃花眼在外头。

　　“昔日皇后借母族逼得本王的母妃不得已退步，可这一退便是将储君之位也推了出去。父皇懦弱，那本王只能自己去抢，何错之有？”

　　“身为亲王，勾结外族叛军，此为罪一；不敬兄长，多次陷害手足，此为罪二；身为华国臣民，居庙堂之高却不思百姓，一心贪图权位，此为罪三。王爷有空少钻研骑楼赛诗与孟浪曲，不妨多看看律法。”

　　“本王倒是不知，一向不思进取的侯夫人还有这般觉悟。”

　　“王爷过奖。”

　　郕王将木鸢交给一旁的南蛮叛军，看向常柠月的目光里只剩下零星几点耐心。

　　“拿着这个将定北侯府的人引开。”

　　南蛮叛军接过木鸢后不曾应答，而是转身再次飞身上了屋檐消失在了常柠月的视线内。

　　郕王上前用扇子一头顺着常柠月的脸型轮廓滑落，他唇角微扬用扇子轻挑起她的下巴。

　　“南蛮军中有一传闻，说曾在阵前用口舌将南蛮老将气得当场毙命的南境军将士是一女子。本王觉着，夫人倒有几分那女子的风采。

　　折扇同下巴相接触的地方透来一丝冷意。

　　“本王每次派去请夫人的人总是有去无回，本王很难不怀疑夫人不擅武艺是装的。”

　　常柠月的神色如常，可身子不自觉地绷紧作防御状。

　　昔日她为向长安瞒住兄长重伤，替他上过几回战场，事后虽被她的父帅掩盖了下来，但若暴露，只怕在别有用心之人跟前也算得上是欺君之罪。

　　“王爷，我虽是常氏女，但也是定北侯夫人，侯爷每次派来的三瓜劣枣，还不够给侯爷练机甲卫的。”

　　郕王猛地探手捏住常柠月的脖颈，力道控制着她的脚同地面将离非离。

　　“夫人这般嘴硬，依本王看，还是本王亲自来试试的好。”

　　常柠月尝试着放缓呼吸，脚下乘着郕王空档横扫而去。

　　在郕王避开的瞬间，常柠月抬手直击郕王麻经，在他松手的时间缝隙里全身超后撞门破入虚掩着的闲置房屋。

　　只是在她踏入的瞬间，罗盘像是感受到巨大的情绪波动来源一般躁动不安。

　　还未等她算好其他出路，一把长剑抵住了常柠月的脖颈处，高罗氏沉重的呼吸声自后头剥夺着常柠月的听觉。

　　常柠月的余光瞥见了高罗氏微微发抖的手，无奈地微闭上眼后缓缓睁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多年隐忍等待，王爷倒是沉得住气。”

　　“过奖，本王不过替高夫人照拂她了三个女儿几日，她便缠着要听命于本王，本王也很无奈啊。”

　　郕王用扇子轻扇着空气中的浮尘自外头步入，他借着外头趟入的光亮打量着常柠月因为生气而紧蹙的眉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能将卑鄙当谋算，王爷果真非比寻常。”

　　常柠月不顾刀刃，偏头看向高罗氏的半侧脸，不过几日，她的鬓旁已然生出白发，“高夫人，南境军中每个将军都有一个刻着名字的银质手环，他们可凭这手环向常氏提一个要求。”

　　即便看不到高罗氏神色，单靠高罗氏愈发沉重的呼吸声便知道高罗氏已经明白她话中意。

　　“他为你和孩子谋了一条生路，可你不信，一如当年不信他一定会在大捷后娶你过门。”

　　屋外传来一声木鸢的嘶叫声，南蛮叛军破门而入，额头还带着血痕，一开口便是带着浓重的南蛮口音。

　　“我带着这木鸢离开这里不过百米，这木鸢便发了疯似的开始攻击我。”

　　常柠月对上郕王阴霾的目光，眉眼中露出明媚张扬的笑意。她像是忘了自己脖颈处还被长剑抵着，猛地抬起宽袖掩面，一挥而下后几个圆球脱落朝着郕王的方向极速滚去。

　　地面上的尘土被圆球喷射而出的风吹浮至空中，在空气中拉起一道杏色的薄纱。

　　常柠月借机用巧劲挑开高罗氏手中的长剑，将高罗氏反制在身前。

　　“别动，跟我走。那夜侯爷在火场救下高大人，高大人为谢侯爷救命之恩愿意放你和三个女儿离开，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出长安。”

　　常柠月刚要抓着高罗氏朝一侧窗户突围，却猛然发觉一道灰白色的单剑光印自宽袖中透出。

　　这是罗盘警示，是被测算人意图求死的标识。

　　“郕王勾结南蛮，常氏是郕王最大的阻碍，现如今太子回城，他等不住了。南蛮使团未至，但是城内已经布下了不少南蛮人。”

　　高罗氏抬手将一方手帕塞入常柠月手中。

　　“我身中剧毒走不远，夫人和侯爷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凭此残身为夫人多争取几分生机。阿溯让我带话给夫人，金戈铁马救不了华国，还望夫人侯爷另寻明君！”

　　一只长箭破开窗上的丝绵纸穿透了高罗氏的脖颈，常柠月看着高罗氏的双眼猛然瞪大，接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同她做出口型。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