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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决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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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做了个梦,在梦里他独自一人走在漆黑无尽头的甬道,直至踏入泥潭,他想呼喊求救,可冰冷脏污的泥水漫过他的鼻腔,让他根本无法开口,他拼尽全力的挣扎着,周围却始终沉寂得可怕。
孤苦伶仃的溺水者于求生无望的泥潭渐渐脱力,身体不断下坠,寒冷疼痛将他的躯体包裹,即将窒息时,一双温热的大手牵住他的手掌……
谢玄紧闭着眼,表情狰狞,虚汗淋漓,并未从梦魇中醒来。萧云泽将谢玄紧拥入怀,却也是不知所措。
谢玄所中的毒无药可解,也没法缓解毒发所带来的症状,唯一能做的就是硬扛。而萧云泽也只能是在谢玄旁边陪着他。
萧云泽狠咬了咬嘴唇,哽咽着,“你快好起来,本王答应你,以后不再气你了,不管你是谁,你都将是本王的男妃。”
微凉的唇瓣贴在谢玄的唇上,柔软的触感终于让谢玄慢慢平静下来。
“明儿个就是摄政王大婚了,你们怎么还毛手毛脚的,不想要脑袋啦!”
清早上,素来沉稳的李丰因为急迫,开始在屋外头呵斥下人,谢玄摇了摇沉甸甸的脑袋,终于被李丰吵醒。
总算是又活过来了。
谢玄抿了抿嘴唇,半梦半醒的记忆一点一点涌现出来。
萧云泽说不管他是谁,他都将是萧云泽的男妃。萧云泽能说出这样的话,便说明萧云泽早就已经知道陆谦是冒牌的。
谢玄苦苦隐藏多时的秘密,原来已经暴露了。
谢玄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朝屋外走去。
“陆公子,您身子还没好,摄政王吩咐要您好好在屋里休息!”
“老李,我有急事,一会儿就回来。”
谢玄不放心穆成和那些孩子们,萧云泽发现了他的秘密,很快就能发现穆成的真实身份,若萧云泽知道穆成就是当年要了太子萧奕性命的启国将军穆承安,萧云泽一定会杀了穆成的。
他得去救穆成。
“摄政王,属下查到了,这个谢玄竟然是武安侯谢凌风之子。”
谢凌风之子当年不是替萧云泽饮了毒酒身亡了吗,怎么会被穆承安收养?
萧云泽闭眼,脑海中闪过那个与他换了衣服,冒充了他的身份,替他喝了毒酒的孩子。
当他第一次听到谢玄这个名字,他就应该想到这个谢玄与当年那个名叫谢玄的孩子并非姓名相同,而是同一个人。
他不应该相信谢玄已经被毒杀,而是应该在逃出去后四处搜寻谢玄的下落,然后将他养在身边,一辈子。
萧云泽笑中带泪,直奔谢玄的房间而去。
缘分这东西很奇妙,就像一颗种子,在不经意间便生了根,待到发觉时,心间已长出参天大树,成了这辈子难以割舍的羁绊。
萧云泽与谢玄的缘分是从十年前便结下了,十年前谢玄救了他的命,十年后他要迎娶他,一辈子爱护他,忠贞不渝。
萧云泽兴冲冲推开谢玄的房门,连着呼唤谢玄的名字,只是屋内空无一人。
他的心头一颤,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陆公子说他有急事,非要出去一趟,老奴拦了,没拦住。”
李丰弓着身子,跟在萧云泽身后。
“他没说他去哪儿?”
李丰点头,“不过,陆公子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萧云泽内心难安,对于谢玄朝李丰说的话并不相信,他思忖片刻,随后转身,快步朝王府之外走去。
“穆老爹,玄儿来看您啦!”
谢玄买了穆成最喜欢的梨花酿,还有一大块儿熏酱的嫩牛肉,是想在成婚前与穆成一块儿喝个酒,再彻夜长谈一番。
从没想到,穆府之内会是这样的景象。
浓重的血腥气在府内蔓延,在谢玄推开虚掩着的大门时冲入谢玄的鼻腔,这种平生从未闻到过的残酷气味引得谢玄作呕。
“穆老爹……”
谢玄涕泗横流,跌跌撞撞朝府内奔去,放眼望去,院落之内横陈着的尽是穆成收养的孩子们的尸体。
新鲜的血自脖颈或是心口处的伤痕喷涌开来,顺着孩子们细嫩白皙的肌肤滑落到冰冷的青石路上,绵延开来,凝聚成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河。
血还未凝固,说明凶手刚刚行凶,兴许人还未走远,谢玄用残存的理智思考着,他却没有寻找凶手的心思。
穆成还未找到,穆成纵横沙场数十年,身上戾气重,命大,一般魑魅魍魉之辈哪里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谢玄想,他的穆老爹一定还活着。
直到他行至穆府最西处,最为偏僻的角落,他心底里仅存的希望仿佛一粒坠入深海的火种,彻彻底底消散不见。
穆成跪在地上,身中数刀,双目凌厉,凝视前方,仿佛还是那个战场之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军。一把沾满鲜血,卷了刃的长刀横在他的右腿旁,应是穆成临死前手中拿着的兵器。
谢玄跪着一点一点朝穆成靠近,伸出颤抖的手指置于穆成鼻前,滑过他手指的只有冰冷残酷的北风。
谢玄自己也仿佛坠入严寒中的深海,带着冰碴的海水将他裹挟、吞噬,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捂着胸口,在这原本生意盎然的宅院,失控嚎啕,直至呕出一口腥咸暗红的血来。
待谢玄恢复些理智,他起身,踉跄着走向那些被穆成拼尽力气杀死的死士。
萧七说他的命是萧云泽救下的,如获重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属于萧云泽,他是萧云泽的死士,是萧云泽的刀,这些年来帮着萧云泽做了许多事。
谢玄脱力,跪在地上,困惑地看着面前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萧七怎么可能躺在这儿,怎么可能已经……死去?
难道这些人都是萧云泽派来的,是萧云泽为了报仇,杀了穆成,又斩草除根,杀了所有穆府之中的人?
“陆……”
萧云泽从摄政王府一路跑到穆府,可还是来晚了。穆府之中,了无生气,那个曾与他朝夕相处的男人头发披散着,面色惨白,双目猩红,仿佛中了魔障,完全失了理智。
“谢玄。”
萧云泽颤抖着嘴唇,良久才叫出这个并不大熟悉的名字。
“你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穆老爹是你的仇人,是你为了报仇,派人杀了他们,对不对?”
谢玄将声音压的极低,仿佛即将挣脱牢笼的猛兽,凶狠、残暴,又满目仇怨。
“不是。”
“萧七也在死士里面……是你害死了他。”
谢玄终于被复仇的火焰吞噬,丧失了一切冷静思考的能力,拾起穆成那把卷刃的刀,用了轻功朝萧云泽奔来。
一个谢玄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挡在萧云泽身前,拔出佩剑,抵挡住谢玄的侵袭。
“萧云泽,你可真是好手段,我与你朝夕相处,原本明日就要与你成婚,对你的了解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谢玄看向景溟,苍凉地笑了笑,口中又呕出些许暗红的血来。
“谢玄。”
谢玄身中噬骨散已经许多年了,噬骨散的毒早已深入骨髓肺腑,如今他遭受此等打击,愤怒至极时,定是加剧了毒发,是以自口中呕出血来。
萧云泽从景溟身后走出来,三两步奔到谢玄面前,只觉胸前有冰凉彻骨的触感,随即胸膛的衣衫皆被黏腻温热的血液浸染。
谢玄的头脑终于清醒几分,扔掉手中沾血的刀,后退几步,含泪望着被他刺伤的萧云泽。
即便是在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的情况下,谢玄依旧无法狠心杀掉萧云泽,为穆成还有那些孩子们报仇。
谢玄脚下用力,轻盈地跃上屋檐,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玄……”
萧云泽踉跄着朝前走了两步,终于跌倒在景溟怀中。
“摄政王,您撑住,属下这就叫郎中来。”
“不要恨本王……”
萧云泽眼中含泪,望着谢玄离去的方向,渐渐失去了意识。
穆府之外一处简陋的茶摊,三名穿着陈旧粗布衣裳的男子坐在那里,饮着茶汤。
“所以你真是真正的陆谦?”
直到穆府惨案发生,谢玄与萧云泽反目,秦燃依旧不大相信,坐在他面前,这个将自己易容成糙汉子的人竟是真正的陆谦。
而他一直心系着的人真名叫做谢玄,是个自小在大杂院长大的孤儿。
“六皇子这时候不应该狠狠夸赞在下好筹谋,有能耐将你从薛律身边救走,又轻而易举便让谢玄与萧云泽彻底反目。”
陆谦端起茶碗,饮了一小口茶,从容淡定地将茶碗放回原处,一副掌握大局的模样。
“是啊,我是应该好好夸赞陆先生,暗中将萧云泽身边最得力的萧七擒住,杀掉,又伪装出是萧七带着萧云泽身边的暗卫杀害了穆承安的假象。”
陆谦的手指摩挲着茶碗的边沿,复盘他这一系列的计谋,越去深思,便越觉得他的计谋超群,心中狂喜。
“可是,那谢玄并没有杀了萧云泽,萧云泽也没有将他那些暗中保护他的暗卫召集来,杀掉谢玄。”
穆山的话像是给陆谦头上浇了一桶冰水,陆谦总算收回得意神情,微微垂头,渐渐严肃下来。
“得再添把火才行。”
穆山饶有深意地死死盯着陆谦的脸。
“接下来还需六皇子帮忙,帮助陆谦学习谢玄的神态举止。”
秦燃看着贴着络腮胡子,容貌有七八分与谢玄相似的陆谦,郑重点了头。陆谦与穆山说只要他答应帮助他们,他们就能救下他的性命,能够让他永远将谢玄留在身边,甚至可以让他重新回到启国,去做衣食无忧的六皇子。
穆山是穆承安的义弟,当年在启国也是与穆承安一样声名大噪,只是因为擅自下令屠城,而被罢了官职,从此便在启国朝堂消失。
这几十年来,穆山研习各类奇门异术,筹谋手段都堪称一流,秦燃相信穆山。若是穆山日后愿意辅佐秦燃,秦燃当上启国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