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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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方明。
一夜无眠的宁予一洗漱更衣后，直奔云延意所居的千秋宫，立于宫门外苦等许久。
“今日同孃孃问过安后，我要请曹家表妹来陪我画纸鸢，你们说…襄王表兄？”
活泼好动的云延意瞥见门口如石像般静候的宁予一，眨巴起水汪汪的杏眼，踮着脚尖笑问：“是来找王妃姐姐的？”
“称呼错了，该唤小嫂。”
宁予一沉声纠正她的叫法，随即问道：“可否劳烦你给她递话，我在外等她。”
云延意乐呵呵摆手：“没错没错，是王妃要我叫姐姐的，我们本就是表姐妹，她说这样更亲密。而且…你找她直接进去不得了？在西院。”
“不方便…”
“方便呀！”
宁予一话说一半，云延意提裙小跑着往宫道去了：“你快去吧，我不说了，请安要迟啦！”
头顶双螺髻后垂落两条嫩绿色的宫绦，金簪上的小铃铛随迈出的风风火火的脚步，发出叮铃铃的悦耳声响。
襦裙前的禁步早已甩出残影，点缀着“小疯子”灵动的身形，成了十足的摆设。
宁予一目送云延意跑远，从那一瞬被朝阳环绕的闪光背影里，读出了无忧无虑的快慰，眼底涌出十足的欣羡。
小公主受尽偏宠的日子，是她求不来的，或也是慕容歆羡慕至极的吧。
缓步行至西院廊下，距离正殿还有半截院子的距离，宁予一停住了脚步。
宫人望向门窗紧闭的正殿，大着胆子询问：“王上不过去吗？”
宁予一抬眸瞟过还未漫上房顶琉璃瓦的晨光，笃定道：“不急，她还未起身。”
不知几时起，她已自觉将慕容歆的生活习惯熟记于心。
宫人在廊道旁的长椅边铺两块丝帕，柔声提议：“您坐下等吧。”
宁予一看也不看，固执地立在廊下，平视前方的目光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后，房门“吱呀”一声，慕容歆自门缝的阴影处探身而出，正手扶睡僵的脖颈揉捏着，与侍女闲聊：“你们说的凤栖阁在何处？引路。”
侍女望向前路，答非所问：“公主，前面…”
慕容歆乜她一眼，侍女想抬眼又不敢明目张胆抬眼的局促反应入眼，她疑惑摆正视线，就见正对面廊下杵着个身姿笔挺，一身墨衣的宁予一。
头发乌黑、衣袍乌黑，唯独脸色惨白，若夤夜现身，能吓倒满宫的人。
“宁州也到处是乌鸦吗？”慕容歆瞬间拧眉，丢下一句阴阳怪调，转身回房。
侍女听出这话音里满载嗔怨，赶忙紧走几步为慕容歆开门。
“王妃…”宁予一见她要躲，忙迈开步子追过去，孰料没走两步便趔趄起来，多亏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又要栽倒：“等等我？”
慕容歆跨过门槛，低声吩咐左右：“关门。”
“且慢！”
宁予一三步并两步上前，抬手挡住门，凌厉的视线扫过左右：“都退下。”
侍女们互相对视后，战战兢兢躲远。
待屋檐下只剩二人，宁予一手撑房门，望着近在咫尺却不肯回身的慕容歆，有气无力道：
“回去住吧，明早我们就能回府。”
慕容歆藏于广袖间交握的手紧了紧，无动于衷：“拿开手，我要回房休息。”
清风自柳梢吹过，裹挟少许凉意掠过慕容歆垂落腰间的发丝，打了个旋儿。
宁予一这才留意到慕容歆今日未曾梳起高髻，脑后青丝只用一绸带在肩胛骨下松散束着。
她垂眸思忖须臾，换了说辞：“祖母若知道你我闹别扭，会劳神。”
慕容歆不屑讽笑了声，幽幽转回身，投来的视线与开口的语调尽皆漠然：
“应你的事会办，你我不必再见，陛下会下旨准允和离。”
说罢，她毫无留恋地转回身，手抓过门把，意欲合拢。
宁予一始料未及，探身上前拦着，满目无措：“你何意？”
慕容歆偏开头，交握身前的胳膊缓缓垂下：
“无需你再为我筹谋脱身之法，我与陛下另有交易，请回。”
慕容歆冷漠的态度于宁予一而言，仿若夏日里劈头盖脸浇过来的一桶冰块，令她遍体生寒。
她蜷起指尖紧捏着袖口，低着眼再退让三分：“昨日，我情急之下出言过重…”
不等她说完，慕容歆边往屋里走，边匆匆打断：“襄王无需这般，是我口无遮拦，不敬在先。”
宁予一不理解，为何一夜过后，慕容歆待她疏离至此，明明还是一身绚烂的明红裙裳，却偏生周身散出拒人千里的薄凉：
“小狐狸…”
“我有名字，叫慕容歆！襄王，自重。”
慕容歆走入内室，随手扯落了帷幔，再未给宁予一半分注视。
随风飘忽的帷幔后，宁予一隐约瞧见一块屏风被人扯着遮蔽了她的视线。
慕容歆不想见她…
昨日午后一句闹情绪的“闲杂人等”，真有此等威力么？
以往绊嘴吵闹、互开玩笑的事发生了好些次，没有谁真的放心上斤斤计较的呀。
宁予一心中似有千重巨浪翻腾席卷，酸涩的难受。
站在门口等了须臾，内室无有半分响动，宁予一轻叹了声，悄然合拢房门，拖着落寞的身影转身离开。
直至回到寝殿，宁予一呆坐茶案旁，还在复盘方才简短的对话。
半晌，她捏着茶盏的指尖一僵，抬眸问随侍：
“你们可有听见，王妃出门时，那婢子答话是如何称呼的她？可是公主？”
宫人拧眉思忖许久，才含混答对：“好似是，婢子未仔细留意。”
“公主…千秋宫…延意…”
宁予一兀自忖度起来，千秋宫是未出阁皇族女眷所居的殿宇，而今早慕容歆的发髻，已然是少女模样…
慕容歆昨日面圣，不知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今晨的种种变故，狐狸是出于本心，还是不得已？
若慕容歆真的生她的气，连最期盼的“自由安平”都不再托她费心规划，又为何还有心力帮她完成对付太子的承诺呢？
宁予一的脑海里满是理不清的烦乱思绪，眼底光晕几度辗转，最后无力地摆了摆手：
“退下吧，让吾静静。”
宫人应声而出，一整日都没能靠近那道紧闭的房门。
入夜，云漪来陪太后用晚膳，打算顺带接宁予一回府。
“长公主！”宫人瞧见她宛如瞧见了救命稻草：
“王上整日不吃不喝，婢子们不敢贸然入内搅扰，恳求您去劝劝。”
云漪深觉费解，俩兔崽子不是相处甚好吗：“为何不吃不喝？”
“昨夜王妃别居，王上情绪便不对了，今晨王上去寻王妃，回来便将自己关于房中不出。”
闻言，云漪的脸色渐渐幽沉，拧着眉调转方向，先往偏殿去寻宁予一查探情况。
也就一盏茶的光景，云漪出来往太后殿里去，宁予一也披上外袍出来，又要去千秋宫。
一刻后，千秋宫内侍入主殿通禀一道用膳的两个主子：“二位公主，襄王在院中。”
云延意搁下手中的鸡腿，掏出丝帕擦着嘴，朝慕容歆歪头，露出八卦的笑容：
“姐姐不请襄王进来一起用膳？我不介意。”
慕容歆搅动着一口没动的碗中清粥，面无表情道：“不必管她。”
内侍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云延意，云延意撇着嘴摆摆手，示意人退下。
“姐姐食欲不佳，为何不让人进来作陪？早晚各来一次，诚意十足嘛。”
慕容歆随手掰下一个更大的鸡腿给她怼嘴里：“小屁孩好好吃饭。”
“唔…哦。”
云延意用力扯下一大块鸡肉，咕哝着小嘴失落极了。
为躲宁予一，慕容歆在云延意房中以喝茶消遣为名，留了许久，可小公主哈欠连天熬不住夜，她于心不忍，只好拔腿离开。
孰料，时近宫门落锁，宁予一还杵在廊下候着，若说与白日有何不同，便是一片湮于长夜的墨色轮廓前，多了一盏红彤彤的狐狸型宫灯。
慕容歆的眉心短暂锁紧过，但黑夜是最好的伪装，十步开外的宁予一定然瞧不见。
身侧刮起微弱的风。
慕容歆与宁予一擦肩而过，恍若廊道中除却空气，别无他物。
“回家吧，母亲入宫了。”
宁予一仓促回身，语气中的期待鲜明。
慕容歆顿住脚，苦笑了声：“那是你的家。”
宁予一顺势追上她：“凡事好商量，莫使性子可否？房中物品给你归置好了，一道走。”
慕容歆转身对着月色，淡声道：“和离旨意不日颁下，襄王不必再做戏，你自在了。”
宁予一的眸光怔住，唇齿间吐出轻飘飘的反问：“做戏？”
“不然还能是真的？”
慕容歆转头飞速扫她一眼，以气音哼笑：“表姐与我，怎么可能？”
回眸刹那，慕容歆嘴角的笑苦涩且满载讽刺，甚至还有自嘲似的…
宁予一看的真切。
二人相隔不足半臂，呼吸声清晰可辨，但空气安静许久。
忽而，宁予一突兀开口：“若我一贯真心，从未做戏呢？”
话音出口，极度紧张的宁予一清晰瞧见，身前的背影猛然战栗了下，而后，是漫长的缄默。
晚风簌簌，宫灯中的烛火将熄，兰焰冗长。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慕容歆垂眼凝望着满地月色间飘忽的火焰倒影，丢下玄乎的一句俗语，提裙跑远。
宁予一无力去追，目光却尾随着那道明艳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
风过，烛熄。
她甚至怀疑方才眼花了，慕容歆的身子是否从未打过寒颤？
“念念，回府吧。”
立于宫门的云漪看罢你来我往的场面，垂眸叹出长长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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