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枇杷正硕茂》辞旧离忧

29、半夏

　　高考前一个月的周末，柯锦煌拒绝了所有人的邀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看书看累了就拿出仓鼠的吃食喂着它玩。仓鼠从去年拿回来后一直在柯锦煌的房间里养着，好几个月过去了仓鼠稍微长大了点，一小只毛绒绒的很可爱。刚开始的时候柯锦煌只敢把它关在笼子里，后来直接抓在手中把玩。

　　正当柯锦煌在面对一道物理大题焦头烂额的时候，房间的木门被敲响了。在柯锦煌同意后，母亲林淑兰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林淑兰轻手轻脚地将水果放在柯锦煌的书桌上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并说道：

　　“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不累。”

　　林淑兰知道女儿的性格，也注意到了她这些日子来的变化，轻声说道：

　　“妈知道你的学习很难，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是你有什么心事的话，可以跟我讲讲。”

　　柯锦煌听到母亲这话，心里所有委屈都溢了出来，她扑在母亲的怀里，止不住地哭泣。

　　“妈，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柯锦煌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我见不到他了，见不到他了。”

　　林淑兰有点不知所措，只能默默地抱着她，用手掌轻抚着孩子的脑袋。后来不管林淑兰再怎么旁敲侧击地问，柯锦煌都对当时的事缄口不言。

　　5月24日晚上，高一高二的学生要给高三举行喊楼活动。因为白天刚下过大雨，到了晚上气温微降，空气清新，很多人都会出来走走透透气。

　　晚自习第二节下课，有个女生在新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摆小灯泡，一个“高考”“加油”很快就成形了。女生穿着校服上衣外套，背着书包，下身一件短裤露出白皙直长的小腿，让在走廊闲逛看到的周子寻都快流口水了。

　　到了第三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楼下的一声呐喊：“高三！高考加油！”

　　“高三！”

　　“高考加油！”

　　老师听见这动静也没有来教室督休，而是让他们自己安排。柯锦煌本想着继续写作业，但被夏挽晴拉着出去了，由于九班外边的走廊栏杆都被别人占满了，夏挽晴就带着她上去六楼，幸好人不多，还有位置。楼下的同学喊完了后就开始唱歌，唱的歌都是一些青春类型的歌曲，柯锦煌跟着节奏摇着手臂，氛围很好。

　　在一首歌结束换歌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一声：“xxx，我喜欢你！”

　　刚冷下来的氛围又被这一声搞了上去，全场欢呼，高唱他们的青春。

　　隔天高三年段里莫名多出几对情侣，倒也是荒谬。

　　他们熬到了高考前最后一个周末，也是高中时代中最后一个。九班的几个女生组队上清水岩拜清水祖师，柯锦煌刚开始是不想去的，后来又想了想就跟着她们上山了。清水岩有个小水池，池子的中央有个水泥浇筑的雕像，周围有个小碗。许久之前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把这当作了许愿池，后来坊间传闻，只要是硬币通过雕像的反弹落在池面上的泥碗，就代表神明同意了这个心愿，因此每天池底都会有大量的硬币和纸钱。

　　柯锦煌在来之前特地带了三枚硬币上来，原本想祈祷高考成功，但认真投了两次都进不了。

　　不会吧，运气那么差吗？

　　最后一枚了。

　　江天祈平平安安、天天快乐，我希望我们能再见到一次。

　　柯锦煌闭着眼，合上手许愿。

　　算了，还是祝你平平安安、天天快乐就行，我不贪心了。

　　心里想完顺手一抛，那枚硬币在池子中间的雕像上弹了一下，恰好稳稳落在水面上的小碗里。

　　果然，你这么好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会快乐的啊。柯锦煌呆呆看着泥碗里孤零零的硬币，鼻子忽然一酸，随即自作释然地笑了笑。

　　高考前几天柯锦煌便请假回家了，那几天刚好气压带影响，日高温迫近40度，每次到学校都是满头大汗，脑袋都要热迷糊了。柯锦煌将所有东西搬回来后，开始整理最后几天复习的材料。这两年由于疫情的原因，时间都被打乱了，别说二轮复习了，有点科目一轮都还没结束。柯锦煌翻了翻学校统一订购的二轮复习材料，一大堆空白的都没做。

　　不过也没办法，柯锦煌看着自己做过的试卷，知道没几天就要结束了。她又看了看，从中抽出不少江天祈写下的字，那是在教她时留下的。

　　六月七号，高考第一天。

　　往年高考基本上会下雨，今年难得不下雨，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只不过到了最后一天下午第一科政治考试结束时毫无预兆地下起了大雨。

　　柯锦煌考完政治出了考场，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发了一会儿呆，但没有多想，走进最后一科的考场，认真答卷并交上一份永远不会对答案的试卷。

　　高考结束，阴雨的黄昏，风无休止地吹着。

　　她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心里想着一个人。

　　晚上柯锦煌哪里都没去，而是在家里待着，她记得那天父亲睡得很早，她心里一直很清楚，这几年父亲怕她晚自习放学回家不安全，都会一直会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柯锦煌回来才放心去休息。

　　雨滴拍打着窗棂，柯锦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到不知何时才浅浅睡去。

　　第二天中午，雨过天晴后，窗外蝉鸣依旧喧闹，枝繁叶茂的荔枝树还滴着雨水。柯锦煌跟林淑兰出门到田里，今年开春林淑兰买了几株西瓜苗，在田里种活了，但西瓜都是一点点的。柯锦煌从小就喜欢田野里泥土的气味，后面长大了就很少会下田，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端午节在高考结束后几天，柯锦煌跟父亲柯国富在大厅包粽子，现在小学还没放假，她只能安安静静地干活。外面的林淑兰从路边扯了一段艾草，随手挂在门上，这是这边的习俗。因为中午要拜神仙，林淑兰就先把包好的粽子下水煮好，然后就去准备祭祀要用的贡品了。

　　摆上八仙桌，准备好香火贡品，这是这边的一大传统人文活动。林淑兰手中捏着香向仙家述词后，柯锦煌便抱着金纸出去外面烧了，看着灰烬随着风起起落落，她心情忽然低落了一下。

　　暑假的时候，柯筱梦和小学就认识的一个男生在一起了，柯锦煌的祝福没说几天他们就分手了，那段时间柯锦煌就抱着她安慰了很久。

　　有些人只适合见一面，有些人就不适合在一起。

　　夏挽晴在距离高考三十多天的时候谈了一场恋爱，仅仅一周就分手了。事后柯锦煌问，她说，在确定关系前两人相处挺好的，但一挑破窗户纸一切都变了。柯锦煌看着她的眼睛，神情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一直不明白，也注定不明白。

　　在那个星河黯淡、晚风微抚的夜晚，她梦见江天祈挑着一盏花灯，轻轻从她身旁走过。

　　她回首侧望，独自朝另一边走去。

　　高考出成绩那天中午，柯锦煌一直忍到两点了才登进网站，看了一下成绩，考得比平时任何一次都好，分数比最后一次模拟考高了几十分，等她退出再进去后才敢相信自己的成绩。

　　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她先是看了看A市那边的学校，后来父亲注意到了，委婉提醒到：如果报考A市的大学以后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一次了。

　　她看了看父亲发白的双鬓，鼻子一酸便不再想了。

　　填报志愿截至的那天晚上，柯锦煌再次梦到了江天祈，她都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梦中的相遇了，这次她站在男生面前，说着抱歉，她不能任性了。梦醒后她才知道自己哭了，她抹了一下眼睛泪水还是滴了下来。

　　后来志愿填报结果出来了，她被X大录取了，这是她的第一志愿。

　　录取通知书送来的那天下着大雨，柯锦煌接到电话便到家门口等着了，过了很久一辆摩托车向她开来，在她面前停下。一个大叔下车看了她一眼，是确定名字后，大叔掀开后座上用苫布盖着的箱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核对完信息签收后，柯锦煌拿着那袋信封进去了，她等到父亲下班后先是拿给他，父亲看了看没拆，递给了林淑兰，林淑兰也是一样，最后到柯锦煌手上。

　　暑假后一个月柯锦煌想到县城打工，本来父母一开始死活不同意的，但一想到女儿迟早都是要离开的，现在还不如先让她出门锻炼一下，况且还在本地，出了事还能处理，告诫了一些事就让她去了。柯锦煌住在唐婧仪家，和唐婧仪学会了化妆打扮，柯锦煌皮肤本就很好，化了妆反而怪怪的，但为了配合唐婧仪，她还是接受了。

　　她们在一家奶茶店打工，客流量很多，早上八点工作到晚上快十点了才能下班，一天下来身体累到不行。他们就干了一个月就离开了，柯锦煌回到仙林镇待着，每天在家里跟林淑兰学煮饭，或者和柯锦明相互掰扯。

　　无聊的日子也是一种惬意，今年的夏天也快结束了，好像这个夏天没那么燥热。

　　大一报到的前一天傍晚，柯锦煌吃完晚饭后便独自出了门，走在古旧的街巷，她在这里生长，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和坑坑洼洼，现在却莫名对这个地方感到一股陌生的异样。到了八中大门口，现在学校前操场很多人在打篮球，柯锦煌难得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夕阳下的男生神情投入，周围的气氛都被他们感染，待到篮球擦过球网的声音，全场欢呼鼓掌。

　　落日余晖照在她身上，八中的夏天永远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