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枇杷正硕茂》辞旧离忧

21、剪秋

　　高三学业繁重，从暑假补习结束后正常上学的时候开始，学校每个月只给他们放一次双休，最近很久没放过双休了，这周顾沅初生日刚好轮到放双休。

　　顾沅初原本是要趁着这个双休回家一趟的，但是母亲要出差，家里都没有人了，便没想回去。周五那天中午母亲出差前专门过来找他，还给他带了两条鱼，让他到外边的小吃店加工一下吃了。

　　顾沅初想着都周五了，一个人吃这么多东西也吃不下去，便邀请几个朋友到外面一起过生日，聚餐一下。下午课间的时候在走廊看见柯锦煌，便跟她说了这件事，邀请她去。

　　“我想想。”柯锦煌没马上答应。

　　“额……”顾沅初朝她笑了笑，随即补充道：“江天祈也去哦。”

　　柯锦煌脸一下子红了，嘴硬道：“他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顾沅初也没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柯锦煌最后还是同意了，问完时间地点后便回教室。

　　当天傍晚放学，柯锦煌回家后马上洗了头发，洗好后插上吹风机，吹了好一会儿，捋着湿润的发梢没有将头发绑起来，披散着头发骑上自行车便去赴约。她骑到八中大门口，把车停好就在附近转悠。此时离顾沅初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一段时间，柯锦煌本想着找柯筱梦一起走的，后面知道闺蜜有事就自己先早点过来平复心情。

　　柯锦煌在八中前操场走走绕绕，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太阳已经斜斜挂在西边，黄昏落在她的身上。柯锦煌站在校大门口，忽然看见不远处发生的一件有趣的事情，便不禁笑了出来。

　　她在夕阳中笑，一转头看见江天祈骑着自行车、迎着风向她驶来。

　　橘黄色的日落照在他身上，风华正茂的少年缓缓踩着脚踏，飞快地向她而来。

　　江天祈确实也回应了顾沅初的邀请，回趟家拿个手机就来学校了，仙林镇晚上经常会在路口抓车，江天祈也不确定，只能骑上自行车来了。

　　江天祈刚停好车，柯锦煌就来到了他跟前，带起一股风清新的头发水味道扑鼻而来。江天祈很少看到她披着头发，一时间觉得怪怪的，好奇地问道：“你头发不绑起来不热吗？”

　　柯锦煌也想起了自己的头发，脱掉绑在手腕上的头发圈，捋着头发扎起丸子头，露出白皙的后脖颈，脸颊边两缕鲶鱼须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着。

　　江天祈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发型，有点惊讶，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两人一起在校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刚才顾沅初发消息过来说有事情耽搁了，聚会的时间会稍微晚一点，让他们先等一下。

　　然后两人没有继续在校门口傻站着，而漫无目的地走在八中附近，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气温在二十五度徘徊，逛街的人不少。他们走进八中美食街，路过一个关东煮的摊子，闻见香味的江天祈就停下买了两小碗，递给柯锦煌一碗，柯锦煌推辞了一下就接受了。

　　江天祈嘴里嚼着香肠，瞥了一眼一旁巷子里亲热的情侣，问道：“他们还没到吗？”

　　“还没呢，说是快了。”柯锦煌回应道。

　　又是一阵静默，想起刚才巷陌里的画面，江天祈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柯锦煌桃红色的嘴唇一扫而过。他有点受不了这种气氛，抬腿走出美食街，到了八中侧门转角处，看见聚集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学生，还挺热闹的。

　　“去看看？”江天祈提议。

　　柯锦煌当然没意见，跟在江天祈身后慢慢走着。

　　两人围了上去，发现是孩子群里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在摆摊子，地上都是一些笼子，江天祈眼睛仔细一瞅，看见笼子里关着的都是仓鼠。

　　江天祈看了一下，注意到了老人家并不是直接卖的，而是通过转盘抽的，虽然围在一起的小学生很多，但花钱的人其实没几个。他见这么多人便有兴趣玩，从手机壳里摸出一张一百块，递给老板。地上是一个小转盘，还用记号笔写着一些字。江天祈拨动指针转了好几下才转到仓鼠。

　　老人家看见了，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小笼子，让江天祈自己挑一个，并退给他一些钱。江天祈之前养过两只，关在一起打架死了，后面就没有养的心情了。刚才只是觉得好玩便上来看一下，看着那些一小只的仓鼠，他扭头对旁边的柯锦煌说道：“来，挑一只。”

　　“我？”柯锦煌有点诧异，赶紧摆了摆手说不用了。

　　“没事，我就玩玩，挑一只吧。”

　　柯锦煌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他，看了看地上的笼子，抬手指向一只白毛仓鼠。江天祈看见了便拿起笼子递给女生，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打量着笼子里的小生命。

　　这只仓鼠就小小一只，估计刚出生没多久，此时正瞪着黑黑的小眼睛看着柯锦煌，一人一鼠就这么对看着。江天祈见周围的人有点多，就带着柯锦煌离开人群，柯锦煌内心始终过意不去，开口说道：

　　“我转你钱吧。”

　　“不用。”

　　江天祈还是这么说着，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水，转头看见一个拾荒老人，步履蹒跚，拖着一条畸形小腿，全身黑乎乎的，挂着几缕布条。一手紧紧拽着麻袋，另一只手不停在垃圾箱里翻找，干瘦的脑袋一直往里边探。

　　江天祈记得他，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在一个雨夜，当时江天祈晚自习放学，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一路上朦胧的水雾，江天祈隔着十几米望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等到距离近了他才注意到了那是个人。那人背着一个白色的大麻袋孤独地站在道路中央，嘴里大声念叨着什么。

　　江天祈拿着手中的空瓶子走了过去，躬着身将瓶子递到他面前，那人紧紧低着头，似乎是见到对方身上的校服，头低得更加厉害了，嘴里不停嘟囔。

　　江天祈没管他，自顾自把瓶子放进他的麻袋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将钱放了进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目睹这一切的柯锦煌有点发愣。江天祈没有说什么，带着柯锦煌离开，走过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奶茶店，两三辆摩托车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耳边都是发动机的轰鸣声，卷起一阵阵风吹到她身上。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顾沅初才匆匆赶来，他们也接到消息朝着聚会地点走过去。顾沅初选的是一家小店，叫做“食全食美”，就开在八中侧门出来第二间。这家店做的挺好吃的，又离得近，江天祈平时晚自习之前基本都是在这边吃的。他们此时距离那边并不远，快要到达的时候江天祈却说有事先去校内一趟，让柯锦煌自己先进去。

　　柯锦煌只能自己先进去，刚到店门口就看到了顾沅初还在外边忙活菜的事，对方见到柯锦煌手中的仓鼠时，开玩笑说：“这个仓鼠是加餐的吗？”

　　柯锦煌瞪了下他，竖起一根中指给他。

　　“老板这只仓鼠能一起炖了吗?”顾沅初高声喊道。

　　“能！“在灶台前炒菜的老板笑着回应道，“多来几只一起煮汤喝！”

　　这时柯筱梦也进来了，看到闺蜜走了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脑袋靠在肩膀上腻歪，柯锦煌习惯了她这样，用脑袋蹭了蹭她作为回应。

　　顾沅初刚才将母亲带来的两条鱼拿了过来，让老板加工一下，又点了些吃的。等交代完老板东西后便让两个女生和他一起进去了，里边的空间不大，但还是有一个小房间，顾沅初下午过来跟老板说了这件事，预定了这个小房间，老板还帮他们换上了一张大桌子。现在人基本上都到了，他们坐下没说一会儿话，江天祈也走进来了，长桌一旁的顾沅初开口叫江天祈坐到另一边，江天祈看了看，发现都是女生就摇了摇头，随口说了句：

　　“算了，女生太多了。”

　　他声音很大，引得周围几个女生的侧目，顾沅初满脸鄙夷，要不是人太多就想开口骂他了。江天祈走到顾沅初旁边坐下，刚好前面就是柯锦煌。

　　江天祈朝她笑了笑，随即开始和顾沅初斗嘴。

　　没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他们平时都是五点多吃饭的，现在都快七点了，顾沅初看着桌上刚端上来的炸鸡翅，就让在座的都先开始吃一点。柯锦煌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嚼了嚼发现挺香的，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柯筱梦看现在菜都没有全上，便想要拉着柯锦煌出去看看外面摆摊的，柯锦煌意犹未尽地看了看盘子仅剩两块的炸鸡翅，还是起身陪她出去看看。八中侧边出来的街巷里摆摊的并不多，现在就一个摊子，临时架起来的桌子上放着一些小玩意，柯筱梦挑挑拣拣，拿了两条普普通通的红线，付了钱后就戴上一条，另一条递给柯锦煌，让对方也戴上。

　　柯锦煌乖乖戴上，转着手腕仔细瞧了瞧，见好看又买了一条。

　　“你这是……”柯筱梦看见她这行为，取笑道。

　　“没什么，就觉得好看，随便再买一条。”柯锦煌害羞地回答，眼睛下意识移向另一旁。

　　柯锦煌回来刚坐下对面的江天祈就推过来一个碗，碗里放着刚才那两块炸鸡翅。他们两个坐的是长桌的最里边，很少有人会看过来，没人发现江天祈这小动作。

　　“谢谢。”柯锦煌忽然就觉得有点奇怪，接过碗就低着头开始吃着。

　　顾沅初邀请的都是他一些闺蜜，聊天基本上是他们在说话，江天祈不怎么掺和到里边，只是静静看着他们，或者偶尔和柯锦煌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忽然一个娇小的女生转过头来笑着对江天祈就说：

　　“这个小哥哥怎么不一起聊天啊，不会是害羞吧？”

　　“对啊，人有点多，有点害羞。”江天祈看着她的眼睛笑嘻嘻说道。

　　害羞？

　　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知道他私下有多骚？

　　顾沅初心里骂道，不过还是静静看着江天祈表演，没有揭穿。

　　“没什么啊，你看我们几个又不会笑你。”

　　“你长得挺好看的，很日系啊。”

　　“你干嘛骂人啊？”江天祈脸一黑，

　　“额……”那女生直接闭嘴了，不再言语。

　　“哈哈，吃菜！吃菜！”顾沅初习惯了江天祈这样说话，差点笑了出来，赶紧带过话题。

　　话题不知道怎么从八卦转到了现场，不知早有预谋还是纯属巧合，众人聊着聊着，忽然聊到了柯锦煌喜欢的类型。

　　“啊？”柯锦煌一脸诧异，不知道为什么聊到了自己。

　　“来啊，这位柯同学，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男生啊？”顾沅初带头问道。

　　柯锦煌听见这话急忙摆了摆手，想要避开这个话题，可还是抵不住众人的好奇心。在一片哄闹声中，柯锦煌无助的眼睛四处乱看，江天祈正好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好了，沅初别跟个下头男一样问了，多吃点，都瘦成排骨了。”一直安安静静的江天祈忽然开口替柯锦煌解围。

　　“对啊，下头男别叫了。”

　　此时的柯锦煌脑袋昏昏沉沉，话不对口，嘴不对脑，跟着江天祈一起骂了出来。

　　一时间桌上安静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众人开始对顾沅初一阵嘲笑，接下来桌上还是聊着学校里的八卦，气氛也终于恢复正常。整个桌子上就两个男生，都没喝酒，众人吃完菜后就开始准备离开了，江天祈原本想帮顾沅初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发现没事后就先出去了。

　　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柯锦煌看见了江天祈已经出了店门口，将手中提着的仓鼠笼子交给柯筱梦保管后快步追了上去，叫住了他。江天祈此时已经走到了外面，听见柯锦煌的声音便停了下来，转过身诧异地看着她。

　　柯锦煌从口袋里掏出红绳，放在手掌上递给男生，缓缓说道：“刚才在外面不小心多买了一条，这条就给你吧。”

　　一边说着小手无处安放地指了指后边。

　　“咋戴？”江天祈略感疑惑，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接过红绳问道。

　　柯锦煌也想不到江天祈会问这种问题，头脑一热的她拿过江天祈手中的红绳给男生系上了，系好后看到江天祈手腕上的一道小伤疤，一下子愣住了，江天祈似乎不太在意，缩回了手臂看了看，笑着说道：

　　“还挺好看，谢谢了！”

　　柯锦煌感觉脸有点烫烫的，跟江天祈告别后便小跑离开，追上刚走的柯筱梦。后面的江天祈站在狭长的巷道往女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抬腿离开了。

　　最近几天老六经常会到操场上跑步，觉得自己一个人无聊就去左右两个班级抓几个人和他一起去跑步，江天祈没什么意见，反正时间大把大把的有，就同意了。

　　今天下午放学后他也不着急去吃饭了，坐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然后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往七班探头一看发现老六没在里边，直接走到六班，果然人就在这边。

　　“还不走？”江天祈走过去拍下他的屁股说道。

　　“等一下这个孙子。”老六站在一个人座位前，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江天祈没再催，转身看起了六班正在播放的多媒体。等了一两分钟那人才准备好，几人便不再墨迹，直接下楼前往操场。

　　操场的风一如既往的大，现在距离放学有好一会儿了，跑道上的人还挺多的。几人随便找了块椅子放下书包，开始边聊着天边热身，热身完老六带头开跑了，剩下三人赶紧跟在他身后。

　　几人小小跑个五六圈就休息了，毕竟等下就要吃饭，跑多了容易吃不下。他们缓了一会儿就背上书包离开了，从学校后门经过校园，走到八中正大门右拐出去不远的一家店，这家店是他们一个同学开的，店面很小，装修也十分简陋，不过每天来这儿吃饭的人并不少，主要是便宜，而且还卫生。

　　江天祈抱着手臂等着前面几人点菜，头一转反而盯着墙上挂着的电视看了起来，电视里播的是《熊出没》，江天祈从小看到大，即使高三了一有闲暇时间也会打开电视看上两集。

　　轮到江天祈时，他点了碗面，底价两块，又加了一勺蒜苔炒肉、一勺炸鸡柳和一根烤香肠，也就五块钱。

　　他们嫌里边太闷，端着碗坐到外边的桌子上，刚跑完步下来，几个大男孩低下头就是开吃，边吃边聊着一些没有营养的问题，看着旁边人来人往的街道。

　　突然起了一阵风，沙子扬进碗里，江天祈是背着风向的，沙子几乎被他身体挡了下来，碗里飘不进多少尘土，可有的人不是：

　　“卧槽卧槽，沙子进碗里了！”

　　坐在江天祈面前的那人看见碗里的沙子，都快骂娘了，骂骂咧咧地用汤勺舀起表面一层汤水倒掉。

　　旁边有几个小孩追逐打闹过去，他们看着他们，彼此笑了笑。

　　夕阳中的风又起，踏着夏末的几丝燥意，吹过几人的耳畔，在巷道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