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关系》橘里野

16、第 16 章

　　引擎轰鸣，空客320冲上云霄，经过轻微颠簸后到达巡航高度，机身恢复平稳，午后热烈的阳光从小窗晒进来，把段昱树的肩头晒得滚烫，他放下遮光板，把漂亮的云端风景挡得严严实实。

　　右手边一位穿polo衫的男乘客把墨镜推到额头上方，隔着过道歪着上半身靠近他：“这个位置拍照能刚好拍到机翼和天空。”

　　段昱树是不相信运气的，或者说他一向认为只要实力足够，就能驱使运气，所谓的“幸运”不过是努力到一定程度后的必然，但今天他觉得这趟航班确实有点碰巧的成分在。

　　他看向坐在右手边男士，对方正是申A CF51790的车主，不久前他们在街边餐厅吃过饭，再往前点他碰了对方的车。

　　郑礼小声问：“等下要喝什么？”

　　段昱树：“可乐。”

　　“你看着真不像喝可乐的人。”郑礼仔细打量段昱树，上回他们见面时段昱树一身正装，他的身材看得出锻炼的痕迹，裹着西裤衬衫严肃又死板，给人的压迫感很强，但今天段昱树只穿了条灰色运动裤和白色长袖T恤，脸上没有三四十岁中年男人的疲惫，挂在下巴上的蓝色口罩更像是时尚单品，发梢慵懒地垂着，整个人散发出猫儿一样懒散的气质，说他是大学生郑礼也会信。

　　段昱树：“我家小孩以前爱喝可乐。”

　　“你有孩子？”郑礼有些惊讶，他知道段昱树不算年轻了，但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结婚生子。

　　“收养的。”段昱树拿出有线耳机挂在左耳。

　　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时他正在奥克兰国际机场，随后立刻改了飞回国内的航班，但不知那天是心理原因，又或者是奔波过度，向来既不晕车也不晕机的人破天荒地第一次晕机，待终于到达申港市，已经吐得昏天暗地，头裂开似的疼，衣服后背都被冷汗打透了。

　　自那以后，他坐飞机一直会伴随有轻微的眩晕和头痛，徐庭瑞说这也是ptsd的一种表现。

　　郑礼聊天很有分寸，这是上回吃饭时段昱树就得出的结论，果然，他没再深究孩子的话题，转而说：“一回生二回熟，你看要不我们加个微信？”

　　稍显轻浮的搭讪方式，不过并不讨厌，段昱树点头：“等下飞机？”

　　郑礼吹了声口哨，不多时空姐端着一杯咖啡送过来，问过段昱树后为他倒了杯可乐。

　　“明明都是速溶咖啡，”郑礼端着白瓷杯喝了一口，“商务舱的却有个漂亮的杯子，经济舱就是一大壶。”

　　段昱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陈嘉年翻唱版本的《电灯胆》自耳机中徐徐流淌，温柔地钻进耳朵里，才听几句他便有了困意。

　　与此同时，申港市Koningn大楼13层广告部拍摄中心，Koningn的员工们正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C3室室内布景华丽，一看就是大手笔的结果，陈嘉年背倚着造型架，脸庞侧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正展露出他锋锐的下颌线与高挺的鼻梁。

　　全部灯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纯黑色绸缎质地西装被高瓦数大灯照得微微发热，煎烤着未隔一物的腹肌与胸肌。

　　“非常好！”摄影师称赞道，“陈先生换一个动作，现在可以试一下遮挡住下巴和嘴唇的那个了！”

　　那是最开始就要拍的动作，但陈嘉年今天从机场过来一直很难进入状态，只好先拍一些其他简单动作找找感觉。

　　陈嘉年改成正对着摄影的姿势，他站得笔直，西裤裤线几乎与地面戳成了一个漂亮的直角，接着他右手插进裤袋，左手抬起，大拇指轻轻按住脸颊下部，虎口与食指位置挡住部分嘴唇，面部线条紧绷，双眼却放松地闭上。

　　立刻有造型师过来帮他调整了西装因动作而堆叠的褶皱，这个动作使他左手手腕的一只金表恰好在镜头的C位。

　　摄影做了个手势，远处工作人员按下了某个开关，早已在会场顶棚连接好的喷头“哗”地喷出水来，将陈嘉年还未干透的发丝和上衣又淋了个彻底。

　　快门声咔嚓咔嚓响起。

　　提示声响起时，陈嘉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略低着头，眼神锋利似正捕猎的豹子，最终落在镜头上。

　　摄影屏息按下一连串的快门，不停地调试各个机位的角度，数分钟后才从设备后抬头大喊：“太完美了！水可以停了！”

　　这一个半小时里陈嘉年被反复淋湿了有七、八次，助理立刻拿来毛巾帮他擦头发和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地直接脱掉了粘在上身的西服，换上助理手里的白色T恤，但裤子是没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了。

　　他把手表摘下来，握在掌心里用指腹抹了抹表盘上的水珠，今天正是来Koningn拍摄这款新手表的官宣图的。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躁动，隐约听见有人叫“领导”。

　　陈嘉年拽着毛巾一角擦了擦脸，扯了一下太湿而不怎么舒服的裤腰，抬眼看向门口，来人是个无论从长相还是打扮都称得上漂亮的女人，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踩着一双经典款红底漆皮黑色高跟鞋。

　　看着那张在医院里见过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陈嘉年愣了一下，但很快对方抬头看过来，他只好收起失态，扯出一个十分具有演员素养的漂亮笑容走过去：“路总。”

　　路瑛其实是刚好路过这层，她一早知道段昱树家的“小孩”今天过来拍摄宣传照，便顺路过来看一眼，也算是友好认识一下。

　　她笑着点了点头：“今天辛苦你了，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不辛苦，工作么。”陈嘉年握着毛巾假意擦了擦后脑勺的头发，她这一关心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段昱树思考过的问题有一点没错，大别墅里就他们两个男丁一起过活，陈嘉年确实不太会处理异性关系。

　　工作人员一路小跑拿了姜汤来，陈嘉年接过捧着喝一口，味蕾瞬间好似被一把火给燎了，咽下去便嘶嘶哈哈，立刻渗出眼泪来：“这也太辣了！”

　　路瑛“嗤”一声笑出来：“姜汤就得辣，辣得出汗才管用。”

　　陈嘉年皱着眉头，犹豫着不想喝第二口了：“可我家做的没这么辣。”

　　“给小孩煮就多放红糖，”路瑛嘴巴上涂的不知道是什么，说话的时候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水光，“大人喝就要辣点才够劲。”

　　陈嘉年忽然发现她真的很漂亮，不是那种审视下的漂亮，而是一颦一笑中都散发着“我当然知道我很漂亮”的感觉，怪不得段昱树会喜欢她。如果他不是先对段昱树动了心思，恐怕也会被路瑛吸引吧？这种自信的人实在是太具有吸引力了。

　　他们俩友好客气地寒暄几句，路瑛便说自己还有会议要开先离开了，陈嘉年这才去更衣室换了裤子，或许是辣姜汤真有了效果，湿漉漉的裤子贴着身上这么久，他却一点也没觉得冷。

　　傍晚六点十分，飞机准点降落，斜下的夕阳落在宝安机场的地面上。

　　段昱树穿过廊桥，手里的行李箱忽然被人接走了。

　　郑礼手里背着一只单肩运动包，握着他的行李箱，另一手递过了自己的手机：“加个好友，你答应我了。”

　　段昱树看他一、二秒钟，无奈摇摇头，掏出手机扫码：“请问郑先生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岁，”郑礼推着行李箱与他并肩往前走，期间无视段昱树伸过来接行李箱的手，还故意换到另一边去不让他够着，“你觉得是小还是大？”

　　“……”

　　“那我换个问题，你要去哪？”

　　“东江丽景。”

　　郑礼笑道：“巧了，我也要去东江丽景。”

　　段昱树正想说我看你是强行巧了，却忽然想起去年他跟连锁酒店集团的郑鸿田董事长一同吃饭，他的酒店产业里就有东江丽景这一家五星级酒店，而且据他说也有个跟自己一样大，住在申港市搞创业的儿子。

　　于是他旁敲侧击道：“我去住一晚，你也去住一晚？”

　　“不——”郑礼故意拉了个长音，神神秘秘地卖关子，“我去开会的，小段总定的什么房，报我名字可以借你我的专用套间。”

　　“……谢谢，但不用了。”

　　段昱树现在怀疑郑礼早就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