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尚榀茶

103、第 103 章

　　那一刻狂风暴雨袭至，将黑色的天空趁得更肃杀了几分。

　　凤轻晨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从来不喜风竹音这个人，或者说这个阴魔，但他看着他将陈阳推出来的那一刻，一直以来的酸涩苦闷终是释怀了，他摸了摸小白狼的脑袋，将对方按进了自己的怀里。

　　风竹音有些留恋地看了陈阳最后一眼，猛然张开了双臂，他浑身的细胞像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饿死鬼，不停地吸收着天地间的阴气。

　　随着阴气不断的汇聚，整个大地都颤动了起来，山石崩塌，江河逆流，天地间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剧烈的雷光自天空之上劈落而下，风竹音那双漆黑的眸子倔强地眯了起来：“吾乃阴气之主，自愿绝于天地，天道又能耐我何？”

　　他的左眼泛起的黑色漩涡化作一把巨大的刀直直朝雷电汇集之处劈了过去。

　　陈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人若不是被他箍着，如今指不定已经长成了怎样一个眼高于顶，睥睨天下的存在，但也幸好，他还不算长的太歪。

　　天道大约没料到风竹音会有这样的举动，天空之上的雷光顿了顿，而后更猛烈地落了下来。

　　有一道不偏不倚劈到了他的右眼之上。

　　“该死，该死！你这个疯子！”身处雷光之中的风竹音顿时叫嚣起来。

　　凤轻晨微微一愣，只听陈阳说道：“那是魔眼。”

　　凤轻晨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他睁大了眼：“……姓风的，果真是疯子。”

　　一个人到底要有怎样的决心才能让自己的身体里存在两个不一样的神魂？凤轻晨没办法想象，这一刻他突然有些佩服那个他一直忌惮的疯子。

　　界管局内，一个满头白发身着金色衣衫的老者站在了扶桑树前的身前，颤抖地摸着火红的树干。

　　他布满褶皱的眼睛一片浑浊，半晌他的嘴角才轻轻地露出一丝笑意。

　　伏归听见动静，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老者一眼，微微有些意外，随后他默默掐指算了算，淡笑一声道：“原来是先帝君大人。”

　　金衫老者正是帝俊，他早已没了之前凌霄宝殿之上那种威严，如今须发皆白，满脸沟壑，若是陈阳此刻见到，定然会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帝俊并没理会伏归言语中带着的一丝嘲讽，他再次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郁郁苍苍的扶桑，而后转过身来，轻叹了口气，轻轻淡淡地说道：“听闻伏先生大才，不知此劫是否可解？”

　　伏归轻嗤一声：“帝君大人当初布置一切的时候难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吗？”

　　帝俊苦笑一声，当初是他带着众神将帝阳逼上了不周山，从帝阳死的那一刻这一切的因果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注定了。

　　他明知道羲和所做的一切，依旧不管不顾，甚至还企图羲和真的能干掉风竹音，最后自己当上神主。在风竹音下令屠尽鲛人一族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那人不是个好相与的。

　　所以他藏下了鲛人一族最后的血脉，悄悄丢进了人界漫无边际的大海，是他将无数鲛人的尸骨做成了阴煞之阵，他本打算以后用于对付风竹音，却不想却酿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那个立志成为神主一样英雄的人，最终却被嫉妒被权势蒙蔽了心智，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帝俊金色的瞳仁轻轻闪烁了下，说道：“吾之过。”

　　伏归神色复杂地看了帝俊一眼，没有言语。

　　天空露出一条条巨大的裂缝，漫天淫雨呼啸而下，大地剧烈地颤动起来，无数的高楼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莫尘从门外快步走了过来：“还有办法吗？”

　　伏归看向帝俊，斟酌了片刻，说道：“听闻帝君曾经心怀天下，如今两界生灵危在旦夕，帝君可愿帮扶一二？”

　　帝俊诚然颔首：“万死不辞。”

　　伏归闻言苦笑一声，当初偷了那人的神筋，如今也终是时候还这个因果了。

　　伏归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术法，整个界管局也开始动荡起来，而后界管局的楼层一点点收缩，化成一个不够巴掌大的小房子，只余下那颗参天大树。

　　他将小房子放到了莫尘的怀里，凑到莫尘耳边说道：“尘尘，扶桑木之中有颗金乌蛋，这可是最后的太阳之火，你可要护好了。我出去帮个忙，你等我回来。”

　　莫尘蹙了蹙眉，伏归这人难得有这么正儿八经和他说话的时候，这一刻，他突然就有一种生死离别的悲哀。

　　但那人眼睛亮亮的，他不忍开口戳破他编造的谎言，于是他说道：“好。”

　　伏归闻言捧着莫尘的脸亲了下来，莫尘没躲也没闪，却不由湿了眼眶。

　　半晌，伏归来在他额头亲了亲，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界管局。

　　帝俊错愕了片刻，跟了上去。

　　他一出门，伏归就已经化作了原型，乌龟越长越大，而后他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响声。

　　“东海之外，始有神山，蓬莱方丈，各护一方。”

　　伏归如同暮鼓一般的声音响彻来整个天地，与此同时，一条金色的桥梁自天地之中延展开来。

　　帝俊的眸子微微一缩，那一刻他认出了，那是属于神主的神筋。

　　他愣怔了片刻，哈哈大笑了几声：“蓬莱方丈，蓬莱，方丈。人心方寸，天心方丈。”

　　说完，他身化巨龙，龙蟠而成山，飘向东海之外。

　　率领众神苦苦抵抗的关潼猝然听到了那震天的宣言，顿时心神一震，方丈二字在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众神妖历经千辛万苦，到达方丈之时已不足原本所剩的两成。

　　胡媛和陈晓红护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界生灵踏过天梯，登上了蓬莱。

　　人界生灵万千，终究所剩寥寥。

　　天空的黑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大地一片汪洋。

　　雨才一停，大地再次震颤起来，躲在蓬莱方丈之中的人们看着脚下一座座高山夷为平地，心中焦灼。

　　风竹音将两界之中的阴气吸收了多半，他的右眼却不受控地挣扎起来。

　　风竹音左眼危险地眯了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阴无极不是个省油的灯，但也知道，那是他另一半苦苦挣扎不甘的执念。

　　风竹音手中出现了一根不腐木，那是他用他的血液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得到的唯一一根不腐木。

　　不腐木于陈阳来说是可以温养神魂的神物，于他而言却是可以统御一切阴物的圣器。

　　风竹音将不腐木狠狠插入了右肋之下，阴无极半张脸顿时扭曲起来。

　　“姓风的，你骗我！你这个叛徒！”

　　阴无极疯狂地和风竹音争夺着不断涌入的阴气，他的右手僵硬地抬了起来，而后狠狠朝着自己的左眼挖了下去，他要永久占据这具本就属于他的身体。

　　但那手却勘勘被自己的左手攥住了手腕，风竹音清凉的声音响起：“你不是一直渴望这具身体吗？我如了你的愿，如今你也该如我的愿了。”

　　阴无极狠狠啐了一口：“你这个疯子，你住手，住手！”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右眼直直朝陈阳看了过来：“帝阳，陈阳，神主，他疯了，你不是爱慕他吗？快阻止他，阻止他！”

　　陈阳闻言眸子垂了垂，而后说道：“是啊，他疯了，既然你不愿，不如换我来陪他如何？”

　　阴无极闻言半张脸像是没理解陈阳的意思，愣怔了片刻，而后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半晌，他才哈哈笑了起来：“你们都是疯子，疯子！”

　　“住嘴！”风竹音冷喝，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陈阳，陈阳身上的束缚已经慢慢松了开来，他冲他眨了眨眼，说道：“阿音，你食言了。”

　　他是神主，纵然如今即将灵识散尽，不敌风竹音如今的能力，但他依旧是曾经天地间唯一的神主。他费了几天几夜的力气，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冲破了风竹音的封印。

　　陈阳浑身的阳气疯狂泄漏了出来，无数的光点自他身上倾泻而出，他雪白的头发一点点变得透明，但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在风竹音无奈又释然的眼神中抱住了风竹音的身体。

　　风竹音闭了闭眼，半晌低低笑了起来：“阿阳，这次你再也后悔不了了。”

　　风竹音神色一凛：“阴无极，你想走便走吧！”

　　阴无极咯咯笑了起来：“疯子，疯子！你想抛弃我？你又要抛弃我？我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你是叛徒，你休想！休想！”

　　风竹音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无数的阴气自他周身徘徊，终是化作了一团黑色的雾气，将两人牢牢围在了其中。

　　那一刻，大地天空顿时分成了两半，如同一道绚丽的极光。

　　极光怦然断裂，发出强烈的光芒，而后轰然一声，炸了开来。

　　凤轻晨和龙炎遁了千里还是被炸的满身伤痕。

　　凤轻晨遥遥看着最后那一抹光，不自觉泪流满面。

　　天空洒下了无数的光点，那些居于蓬莱方丈的人们竟不知为何，在那一刻生出了无数的悲哀，回过神来时却已经哭出了声。

　　天地再次陷入了一片灰暗，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黑色的雪花来，雪花落地，烧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坑来。

　　不经意碰到的人们，骨肉逐渐融化，继而化作一堆白骨。

　　那一刻，神山之上升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火焰照亮的地方，黑雪化作一缕青烟消散而亡。

　　人们渐渐的发现，火焰每燃尽一片黑雪亮度就会减弱几分，它终于在燃尽了最后一片黑雪之后彻底失去了光亮。

　　黑雪整整飘了七七四十九日，雪停的那刻，人们久违地看到了自东海之上冉冉升起的火红的太阳。

　　那一场浩劫似乎终于过去，天梯消失，蓬莱入海，方丈陷落，神民，人族，妖族各施本领回到了久违的大地。

　　凤轻晨和龙炎静静地站在不周山颠，曾经肆虐的阴气，耀眼的阳气如今已经全部消失。

　　“阿爹，还会回来吗？”

　　龙炎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想说会，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凤轻晨自不周山守了三年，依旧风平浪静，他愤怒地亲手拆毁了搭在那里的简陋房屋，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轰隆的声响，一柄巨大的斧头自不周山底升腾而出，它的身下是一个黑白交接的，如同两条互相咬尾的鱼状的圆盘。

　　凤轻晨微微一顿，只见巨斧朝着圆盘轰然砸下。

　　一下，圆盘纹丝不动。

　　两下，白色的鱼尾稍微露了点缝。

　　三下，黑色的鱼尾轻轻摆动。

　　四下……五下……

　　凤轻晨也不清楚巨斧一共砍了多少下，最后那张圆盘轰然分开。

　　白鱼绕着他转了两圈，那一瞬，他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他甫一扬手，白鱼凝出一团白雾，白雾之中化出了一个清瘦的青年。

　　青年一挥手，周围的绿树化作一件青色的长衫披在了他的身上，青年一双好看的眉眼看见他，有些轻佻地眨了眨：“你这个小公子，面善得紧，怎么还哭上鼻子了？”

　　凤轻晨微微一愣，不记得他了吗？

　　“阿阳，你何必逗他，来，儿子，喊声阿爹。”

　　凤轻晨微微一顿，而后嘴角抽了抽，他一扭头就看见了那个黑衣的男人，而后脸色涨红，转身跑了。

　　跑了两步，又跑来回来，一头扎进了陈阳的怀里，

　　风竹音撇撇嘴：“阿阳，这养儿子果然还是得从小养着，你看这半路认得果然不亲啊。”

　　陈阳：“……”他答应这家伙了吗？

　　凤轻晨抬起头呸来一声，瞪了风竹音一眼，这才吧嗒着眼泪问道：“阿爹，你们，你们……”

　　陈阳：“这事啊……”他看了风竹音一眼，继续说道：“大概还是我肤浅了，太阳之极是为阴，太阴之极是为阳，阴阳相克相生，但也能找到一种平衡，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才是最平衡的一种状态，我称之为太极。”

　　凤轻晨似懂非懂地蹙了蹙眉，朝陈阳看了两眼。他还想问什么，只听陈阳轻咳一声，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风竹音低低笑了起来：“是啊，小轻晨，我和你阿爹还有事，不等你了。”

　　风竹音说完一把搂了陈阳就消失了踪迹。

　　凤轻晨努了努嘴，继续陷入了思考中。

　　陈阳和风竹音走过人界，踏遍山海，停在了海市之边。

　　夕阳下，风竹音看着陈阳，叹道：“那乌龟真的就那么没了？”

　　伏归和帝俊以自身的神力撑起了神山，护佑了万民，终是力竭而沉。

　　他想了想叹道：“可能吧，不过像你我这般都能重新来过，他，说不定也能，你说呢？”

　　风竹音撇撇嘴，不至可否。

　　陈阳：“只是阿俊……罢了，关队当了帝君倒是沉稳了不少，听说山海如今也有考核了，不如咱们抽时间去看看？”

　　风竹音眉心跳了跳，他可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于是赶紧搂上陈阳的腰，转移话题道：“阿阳，天黑了，我想练太极。”

　　陈阳：“……滚！”

　　风竹音：“为什么？”

　　陈阳：“你无耻！”

　　风竹音唇角轻勾：“阿阳，你想多了，我真的想练太极～”

　　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