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ZH梓鶴

53、第五十二章 自知之明

　　轰隆隆，晴天白日间，闷雷声乍现。只片刻，原本阳光明媚的山顶之上就覆盖起一片乌云。

　　风渐起，撩动山顶二人的发丝。
　　花瑛在听到祁仕说：“他将自己的‘心’也埋在了这里……”时的那一瞬，瞳孔就骤然缩紧。亮光从她的眼瞳中消失，只留下一汪墨黑色的深潭。

　　眼底闪过一瞬骇人的红光，不详又诡异。

　　花瑛的手一寸寸摸上那如泪般的刻字上，一股暴戾自心底涌起。

　　“是你……”她声若寒冰道：“你们，逼他坐上那个位置的。”

　　这声质问敲在了祁仕的心上，让他也有一瞬间愧疚的不只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人。

　　花瑛侧过脸，一双如魔般的眼睛紧盯着祁仕，一字一句道：“师兄他从未想过皇位，是你们逼他的是不是？”

　　只那一瞥就让祁仕汗毛竖了起来。花瑛没有在问他，反而更像是一种动手前的确认一般，没带丝毫的感情。

　　她的手中已有黑气聚集成团，祁仕虽不知那是什么。可近十年的征战逃亡也能让他清晰的感受到花瑛的威胁，和那看似重复的话语中所夹杂的恨与杀意。

　　可祁仕却没有逃。

　　他整理了一下因爬山而略显凌乱的衣襟，昂首挺胸拿出他身为王爷轩昂之气。

　　一声大大方方的：“是。”

　　承认了当初是他逼迫祁衍登帝的事实。

　　花瑛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那聚在手中的黑气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她掷向祁仕，一击毙命一般。却在下一瞬祁仕的话声落定时顿住了。

　　祁仕并不畏惧的迎上了花瑛暴怒的眼神。一片坦荡和澄澈的目光中竟是带着一种不容撼动的信念。他声音坚定，也一字一句的说：“姑娘，不、花瑛仙子。你是世外之人自然不知，那种境况之下人族必须由一个能够领导他们，并被大众所认可的贤能帝王所引领，才能免于被妖族蹂/躏的命运。”

　　“方才说仙子谬赞乃是出自本心。本王不才，身无武功，身体欠佳，于谋略上虽有几分造诣却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京城沦落之时尚存于世的皇族人中，皇姑母和凤翎是女人。我就是个病秧子，唯有归舟，两次领导司天书院救民众于水火，也唯有将他推上那个位置才能安抚不安惶恐的人民！”

　　说完这番壮志豪言，祁仕便低咳起来。可……花瑛的手却是紧紧握紧了。

　　“你可曾想过……”她声音有些颤抖的说：“师兄他从未想过要那位置。与他而言，你的行径是多么的卑鄙与无耻。”

　　“你又可曾想过，他一旦坐上皇位之后便会被束缚在其上终身不得解脱。你为了你的大义，将自己的兄弟献祭。说的冠冕堂皇，可曾想他是何曾无辜的啊！”

　　祁仕：……
　　他摇了摇头：“人聚为家，家聚为国。一国之下容不得他天真无暇，国难之下更容不得他安闲自在。更何况，他是皇子。”

　　皇子……

　　花瑛手中的黑气因这声皇子所消散，她整个人也怔怔的呆立原地。

　　祁仕见状继续道：“身为皇子，衣食住行全都是由百姓供给而得，他自出生就享受了这种优于旁人的待遇，定是要在将来付出相应的代价。如今不过是身份的不自由罢了，他又为何承担不起！”

　　花瑛被祁仕的话说的沉默下来。她倏的想起那年在昆仑山上，无论是师尊的劝诫还是自己的阻拦都未能动摇祁衍下山回京的决心。

　　哪怕的确是有不能修习法术的原因在，可她也清楚，以他师兄的责任心哪怕是只因着身份，也令他不得不选择下山回京。于京城即使再不受待见，祁衍也会尽职尽责的完成他身为皇子的使命。

　　一股心酸涌上花瑛的心头，她竟无法再去责备甚至报复眼前这个令他师兄痛不欲生，甚至毁了下半辈子的罪魁祸首。

　　一抹无奈的苦笑染上了她的眉眼。她背过身，只道了声：“你走吧。”就不想再多说了。

　　多说无用也无益，于她而言如今能帮祁衍的，可能就是在他身边多陪他几天而已。

　　祁仕不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并没有如花瑛的愿离开，反是站在她身后犹豫了片刻。就在花瑛疑惑回头时，堂堂静亲王殿下竟一撩衣摆噗通一声直直的跪在了花瑛身后。
　　花瑛：？

　　“本王今天说这么多，其实是有事相求。” 他双手持礼，眼神中亦是决绝又坚定的模样，道：“本王希望花瑛仙子可以离开这里。”

　　花瑛：！！！

　　良久之后，花瑛方才有所软化的态度又变得冷淡了起来。她没有表情的淡淡道：“理由？”

　　祁衍：“仙子隐世十年，怕是不知道如今天下局势正处在关键的时刻。归舟会在此时来此地也正是为此，他虽自小就知道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可即使是这样十年前也差点为了你抛弃臣民。”

　　“我知道，他这十年来默默所筹划的这一切，大半原因是为了给你报仇。可如今本应死了的你却突然回来了，那归舟所准备的一切他会否会放弃？你当知失而复得的珍宝，比常年伴在左右的分量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若你在，他一定会受你的影响。或谨慎，或畏缩。可这些都不是已经挣扎了整整十年的人族想要看到的结果。”

　　“眼下这局势容不得有半点疏忽。所以就算是本王求你了，仙子请你离开吾皇，离开人族。”

　　祁仕一礼长拜。大有你不走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花瑛不知该如何评价他。于人族而言，他绝对是个好的亲王。自来是将人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可于兄而言呢？

　　他甚至可以设计强迫他的弟弟坐上那个他并不想要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兄弟感情，只剩下利益与大局……

　　原来帝皇自称“孤”是这么来的吗……

　　多么的可笑啊。

　　花瑛的这些心中所想并没有宣之于口。只是默默的冷眼看向这个自私又无私的静王。

　　可他……好像是误解了什么。

　　祁仕见花瑛不答应，也不说话。有些疑惑，却是笃定的将心里话也吐露了一些出来：“若仙子肯离开，你想要什么本王定会满足，哪怕将来天下大定之后，你想要皇后之位本王也定会力排众议保举仙子为后。”

　　倏的花瑛愣住了，连方才怨恨的神情都空白了一秒。

　　她听到了什么？什么皇后？

　　紧接着股怒火腾然而起，她压着声音，近乎是从牙缝中将话咬了出来，

　　“祁仕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花瑛愤怒道。

　　哪怕是求她离开，她都曾试图理解他。毕竟身为人族、皇族，祁仕虽自私了些却也没做错什么。

　　可是涉及到祁衍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可是带她长大受她尊敬的二师兄啊！

　　迎上花瑛仿佛下一刻就会吃了自己的目光，祁仕也顿了一下。他有些不信的蹙起眉问道：“花瑛姑娘，这么些年，包括当初在京城时归舟对你的百般呵护，我不知道你是真没感觉出来还是如何。但我可以肯定归舟他喜欢你。不是师兄妹的那种，而且应当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花瑛：！！！
　　简直是晴天霹雳。

　　二师兄喜欢她？还是从很小的时候？这怎么可能？！

　　她想大骂“你胡说！”却也不禁开始回忆起祁衍对她好的点点滴滴。

　　同样是妹妹，他会替她受罚，可凤翎呢？京城凌虚院中，那与自己在昆仑山上的房间分毫不差布置，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思念昆仑的时光吗？还是说……

　　“还有白止……”她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道，有白止在的时候，祁衍仿佛经常生气。那时白止的身份还未暴露，按理温润如玉的师兄应当不会如此那般针对白止才对……

　　恍然大悟过后竟不是舒畅的感觉，反是不知所措占据了上风。

　　祁仕说的对，她可能不能再陪在师兄身边了……

　　良久，花瑛才缓缓开口道：“我会离开。”

　　还不待祁仕欣喜就听花瑛续道：“却不是因为你的请求。祁仕我知你是为了什么，不要以为能真正骗过我。若将来你和你们的决定伤害到了师兄，我会亲自来拿走你的性命。”

　　祁仕：“……多谢姑娘。”

　　他未再多言，于他而言如今这样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就在他起身要离开时花瑛又开口道：

　　“还有，我与师兄……他待我如亲兄长，我与他不会有男女之间的感情。”花瑛不在看祁仕，只目色深沉的盯着墓碑上的字，淡淡道。

　　祁仕：“……是因为白止吗？”

　　花瑛“……这不关静王殿下的事。”

　　既已决定撕破脸，祁仕知道自己已经立在了花瑛的对立面。她不杀自己或许是为了人族，或许是念及祁衍，却是不会再对他说一句真心话了……

　　“本王相信，你会处理好的。何时启程？”他问着。

　　花瑛：“……”

　　“归舟明日会去巡查边境……”

　　似有意似无意的提醒让花瑛的眸色沉了沉。又是片刻，她才哑声道：“……那就明天吧。”

　　祁仕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忽然花瑛脑海中闪过一瞬的荒唐之感，她抬眼看向这天高地广的世间，

　　在这偌大天下中，竟是无她一人的容身之地……

　　花瑛突然悲凉的笑了笑：“一个罪人，还妄图救赎吗？”

　　明明还是朗日的晴空之下，她却有如置身玄域之中。满眼尽是黑暗，可光明呢？她的光明又在何方？

　　她怜惜的抚摸着墓碑，最终也只得一声叹息：“只是苦了师兄了……”

　　***

　　她在山顶独自坐了一会儿之后才下山去，刚迈进营地，就看见祁衍一脸焦急的等在了营地隘口。一看见她的身影整个人眼中的晦暗一扫而空，一股欣喜自他眼底流过落入花瑛眸中。

　　他比她晕倒前看见的要精神许多，就连留起来的胡子也剃了个干净。虽还能看出这十年间的辛苦，却是与花瑛记忆中的师兄也相差不大了。

　　花瑛：……

　　整整十年，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罢了，可祁衍他是真真切切的等了她3600多个日夜。那种绝望，她真的能理解吗？甚至再此离开他……

　　“师兄……瑛儿回来了。”花瑛的声音哑的就连自己也吓了一跳。可她忍不住眼泪擅自落下，只懵懵懂懂的立在原地望着她的师兄。

　　不顾周遭将士的围观，祁衍几步来到花瑛身边，一把将他的‘光明’紧紧的搂入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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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天的TAT
今天份明天早上更，我继续码字QAQ
求收藏TT
说好早上更的容我推到下午，已经快写完了，可是我困到大脑罢工了TT容我先补个觉起来再写【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