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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衣冠上国的真实写照 ...


  •   金秀秀望了一眼金念的碗,大伯母倒不曾于吃食上克扣任何人,给幼弟面的分量和他们自己都是一样的。

      她浅尝了两口,便同长辈知会:“这汤饼果真香气四溢又不油腻。大伯伯大伯母,路途遥远我们上门没能带些伴手已是失礼。我们稍后需去趟街上,得了你们精心的照拂,更应寄封书信跟爹娘报平安才是。”

      大伯母见她孝顺,更是满心疼爱:“一家骨肉,照料小辈自是应该,侄女尽说些有的没的的客套话。”

      金秀秀又说:“初来乍到,我们想在附近多逛逛熟悉一下,午间的餐食劳大伯母就不必张罗我们的份了。”

      见她有礼有节,大伯父自是放心地松口:“想去就去吧。夫人,再与侄女遣个家人跟着。”

      金秀秀心想今日自己可还有诸多要事去办,如何好意思叫他们家的人跟着奔波,于是摆手连连推拒:“不必不必。我们已有随使夫妻二人,大伯伯伯母无需客气。”

      驿站自是大多设置于人口集中之处,商铺林立。

      金秀秀寄完家信,给伯父伯母择买了一些鲜货,很容易地在周遭寻访到了牙人:“这位阿伯,我们慕永嘉之地兴文风气而来,想寻访一院落能便于我兄弟念书,且能使我兼顾些营生的小宅。”

      那男子打量了她一番:“你家说得上话的人呢?怎叫一个小娘子出面?”

      金秀秀从容自若地回应:“丰衣食莫如耕,企宠禄莫如学。亲长服劳于家,小女子暂无益于生计,自应思开源而资幼弟,不辱吾先。”

      那牙人闻言,见她谈吐不凡不敢再小觑:“敢问小娘子是出自哪个大家?”

      金秀秀继续不慌不忙地回应:“乐城金家,虽叔伯众多仍微不足道。如今我与小弟投靠在城中伯父家,其余亲兄弟在临安太学进学尔。”

      原是个士人家的娘子!
      那牙人一听,也不在意年纪之差,朝着姐弟俩行了揖:“小娘子若要买卖宅地立契恐生纠纷,不过租间小院还是于鄙人我轻而易举。我的手头正有几间放租的院子,若得几位赏脸,现下便可带看一番。”

      带看的头两间院子,前后皆是窄巷。

      牙人兴奋地介绍着:“这两间房子小是小了些,但每天穿梭而过的人也不少。稍作改动,门口挂上帘子,摆点蜜饯果脯非常便宜。”

      金秀秀当即开口:“地段不错。但路着实是小了些。请问这附近可有前临街、后临水的院子?地方怕也是要稍大些。”

      牙人也是直白:“有是有,那价钱可不低。”

      金秀秀坚定:“我虽未带足银钱出门,但若满意回家可立取。劳阿伯带路。”

      牙人带着他们七弯八绕地回到街上,来到街道尽头的一间屋子旁:“这间房子,主人家可不差钱,只是搬迁至更好的地方去了,不忍叫这间房因无人住败落了,这才放租。”

      金秀秀一行人跟着他进去,环顾一圈。只见院中去年长的野草枯了一地,今年新春的草才刚刚抽出茸茸的一片来。房中遗留的一应设施皆蒙了尘,确仍是显示出几分不俗的样子,都是顶好的大漆黄杨木。

      这还不是重点。

      而是家院临街的一方带着一间独立的铺面,旁边就有一方石井,附近后巷的居民常来此处打上吃用的水。

      铺子紧挨着一条河道,步下河堤的青砖石阶即可挥手召唤摆渡船工装卸进出的货物,行水路的费用可能比骡马拉车还要省上一些。

      再往前走,就是一座拱形的宽石桥,若想去往对岸,普通的路人必将路过铺子。除井颇为能拢人气外,前路宽敞也使行人车马能够交织往来。

      金秀秀当机立断:“阿伯,这间宅子可租多久?主人愿签上几年的契约?”

      牙人思索一二:“主家怕是不愿长租的。他们想着最久也不过契上两三年,毕竟这样好的地段,往后光景是有人搬回自住还是将其发卖了,谁也不能测算。租金一年一交即可。”

      “好,那我便依你所言租下此院。这是定钱。”金秀秀递上二两银:“劳大伯拟立好字据叫主家签字画押,稍后再到后街的金家拿剩余的房租和牙钱。”

      牙人赶忙又行了揖:“小娘子真是个利爽人,鄙人办事,大家也绝对可以放心。”

      一行人出了门,金念感叹:“四姐姐,我同你道句心里话,我于考学之事上并无一点兴趣,只一心想能成为一个和爹爹一样的匠商。但是我见那牙人对我们的态度前后相差之大,才感觉到人仍需饱读些经书义理,腹有文墨,才不至于叫人低看了了去。”

      吴家娘子也自豪地笑言:“我们家的四娘子,谈吐举止,外人一见莫不以为是出自士家大家。”

      金秀秀却是道:“何必执念为士女,匠尊营商自立家。匠商于士农声名上弱势些,可因着商业,看得出这街上的串街小贩与铺中的看店之人,吃穿用度比难通商贸地区松快了许多。如果有一天,我能因行商功成多纳税款报国,叫天下小农小贩皆能减免税款就好了。”

      这话听得一直沉默的吴家郎都不禁“噗嗤”一笑,觉得她异想天开。

      金秀秀倒满不在乎:“本朝打破门第观念,乡闾品评时对有能力有见识、惠及乡里内外兼顾的女性也给予诸多褒奖。如今汉制虽虚以论理规范男女之为之不为,但士人女子能公开赈济,我商家女能自如地营运得钱。改税之事,虽然我与我的子孙确是难看见。但我信最为开明领先的汉土,总有能对鼓励大户纳高税、民庶施行低税免税的一天,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

      金念听得两眼懵然,但隐隐约约也得了些感受:“四姐姐的家国气度,小五实在是佩服的。”

      金秀秀不由得“咯咯”开怀而笑:“空谈误事。教坏了弟弟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们先行回去将那租契定下来,再脚踏实地地装点门口的铺面,一点一点地做起来才对。”

      先前很少与主家直接打交道,现与金秀秀姐弟熟悉起来的吴家娘子,不由得望向这对朝气蓬勃的少年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真心爱怜。

      牙人进金大伯家门与金秀秀麻利地交割完财契,金秀秀于牙钱外又多给了些打赏。

      一应事宜皆在温州民间俗称的“上间”厅内完成,坦坦荡荡地并不避着任何人。

      金大伯母闻讯来其侧,在一旁静观。毕竟不是亲生儿女,她见牙人在场也不好落下干涉叔子家事的名声,不敢直接上去问。

      静看她人钱据双清后,大伯母才揣揣不安地问:“侄女,你这是……”

      “叨扰大伯大伯母家两日,已是不安。这是我们做小辈的一点心意,望大伯母莫要嫌弃。”金秀秀指挥着吴家郎摆上一提大漆食盒后亲自拿下盖子。

      只见碎冰面上码着整整一排五条金光灿灿的黄花鱼。

      大伯母倒抽一口气:“哎呀呀,这样冰鲜的黄花鱼,我竟是第一次瞧见。”

      谷雨时节前后,温州明州的小黄鱼汛开启。为尝鲜夏季的人们都能“忍臭吃石首”,穷人家甚至典当了冬季的被衾,叫人写出“楝子花开石首来,笥中被絮舞三台”的诗句感叹。

      颜色鲜亮的小黄鱼,对温州人来说,真的是极具心意的厚礼。真就冲淡了大伯母心中的许多遗憾。

      金秀秀客套着:“大伯母,我与弟弟已找妥了住处,离家里并不远,我们时常也能回来看看你们。今日稍作收拾,我们就将搬过去了。”

      大伯母心中已有预感,但还是说着:“那房子前头可是住的什么人?地方可还干净?是大伯母没有看顾好你,才叫你这么急着想要搬走。可有什么大伯母能相帮的?我去街上雇几个女使相帮吧。”

      金秀秀婉拒着:“不用不用。那地方之前不曾放租过,我们是头一份租客。就在大街街面临河第一家,地方并不大,我们四个人扫洒已是够够的了。”

      她现出钥匙,又回房去整理了行囊。

      她和弟弟,平日里总容易被视为弱小的人。现如今他们却有了一方独立的天地,期望能营运出些许属于自己的商号名堂。

      金秀秀带着弟弟和家人来到了自己的院中。上搓下洗,终叫屋子还原出主家当时描漆画彩的奢靡景象。

      吴家娘子一边做活一边感慨:“乖乖,就我们几人却住上这样的好房子,可真是僭越了。”

      金秀秀笑:“是的,这屋子,像是依官制而建,曾经住过此地的却也只是普通商人。吴家嫂嫂,你可瞧见街上来来去去的人的面貌,哪个不是昂首阔步?富庶之地,民风僭越成习,不说租来的院子,就是我们身上穿出门的衣物也已有所违制。不过循祖的定制已难满足物产丰饶的现世管理需要,所以民不告官不究,都已形成一定的默契了。”

      吴家娘子不懂朝局政事,单纯得敬着皇帝:“看来如今的官家治下很是宽厚。”

      金秀秀擦拭着房内衣橱,和她闲聊:“华夏素有礼仪之邦的美称。以漆先行,最早掌握天下髹染的概念,熟识了矿彩色料的运用。自黄帝“造屋宇,制衣服”起,汉家拥有了于世上最为鲜活的上衣下裳。西施浣纱、牛郎织女等华夏故事中也因有对我们“衣冠上国”做了些真实写照,这才在民间这么受欢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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