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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歹人所惧的“烫手山芋” ...


  •   秦桧之党派盘踞于朝政,但时刻披着忠君爱国的皮。对于不至于付诸于实践的言官,秦桧偶尔也会有放纵者。

      这不,正月壬子,有宰执奏事秦桧,论述当下士大夫心浮之弊。

      他说:“军兴以来无肯为国出力者,所以不能胜敌。臣尝谓敌之所以胜我者,以其用心朴实故尔。”

      官家赵构见秦桧面无波澜,他回复:“朕观太祖太宗以来多用朴实之人,所以风俗厚而根本固中兴圣政。”

      赵瑷得知内廷议事的这些内容,当场只对宫内来的内侍点头奖赐了民间惯用绞碎无印银子,一言未表。

      不过他按耐不住心中的郁闷,提笔给自家参股的温州漆铺掌事人写信。

      金秀秀收到信后热血冲头,差点将“官家赵构疲软无力”直接骂出口。
      上场杀敌不慕沉着稳重、骁勇善战之忠国者,慕假大空的“朴实之人”,是何种昏君境地?

      较她晚一步看信的彭成随后却是摇摇头,只显出无奈的态度:“看来,策反张俊等军将谋害岳飞之后,蛰伏了一定时日的议和党,又要开始去除主战派的兵权了。你可以回信了。”

      金秀秀问他:“我写些什么呢?”

      彭成轻叹一口气,说道:“就写‘静坐冷观戏幕再启,唱罢又登台’。”

      果真丁卯日时,四川宣抚副使郑刚中乞减成都府路对籴米三分之一、本司激赏钱二十万缗。
      稍有认为成都府乃中原军粮军备要塞、不宜减赋的反对声音,他便摆出了极为充分的论据:“成都府时刚中于阶、成二州营田。抵秦州界,凡三千余顷,岁取十八万斛,而宣抚司激赏钱已减为一百万缗,至此复有此请。”

      再往下者,就要牵扯到整体经济上的改革,兹事体大,反对之人闭嘴不再言谈。

      赵构环顾四周,见无人再反对,心中烦闷,只想脱卸下首服摔袖走人。

      天下人以为他锦衣玉食,仍是偏寓南方的九五至尊,却不知他只是杆摇摆的秤。
      主战或和议间稍有摇摆 ,他借手中稍长的权利挪移秤砣,使二者间达到一个平衡。

      可如今,秤砣未涨、秤杆未长未粗,可议和一派上秤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他如今想将他们束缚在孝义和君臣的秤盘中挑起,都已使掉了全身之力。

      官家赵构不得不强做出精神,对着秦桧又讲出了他最想要听到的话:“累年民力少①宽,此休兵之效也,其从之。”

      至此,秦党再次获胜。

      朝堂上的事无需宫内人传报,赵瑷轻易地就知晓了这最新的动向。

      郭氏忧心忡忡:“夫君,天下,究竟是怎么了?”

      赵瑷反倒颇显轻松,未现出以前遇挫必显的颓态来。
      他转身为郭氏亲倒了杯温热的茶,至于她的手中叫她暖手:“事情的走向,果然如旧戏重演。事先预料到,也就不慌了。”

      郭氏与赵瑷命运与共,她自是最有资格畅言:“那官家只能受着秦党的钳制?毫无反击之力?”

      赵瑷点头:“去年天灾多降,浙右间有水灾。官家裁止了州县临郡间籴米的禁令,已使本欲高价贩米的江西、湖南等地的士绅不悦。而其它未富及民的地界就算逢灾,重利粮商干脆连米都不愿担过去售贩。官家开了成都府减赋一事的头,顺应了以为止战缩兵就能惠及百姓的愚臣们。”

      郭氏为将来不知何去何从而感到痛苦:“执国玺力有限者如身入虎山。以人身搏于虎群,若甘以已身饲虎。”

      赵瑷顷刻懂得她的意思,夫妻夜谈自无须避讳:“是啊。或许有一天,以肉身入虎山、诱虎斗的就成了我们。熙宁四年皇祖神宗想要用王安石变法安民富民。文彦博斥此举会失‘人’心。他驳皇祖说‘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他所说的‘人’心也近为士族之心罢了。”

      郭氏收起方才娇弱无助的模样,坚定了目光:“以秦桧为首的江南士党与其它士党,徒以利结。心怀天下民生者有几何?余等无力,那便养精蓄锐,与他们长耗。”

      赵瑷欣慰地笑:“官家现下坐山观虎斗,以他虎饲恶首之虎,得取本朝命数之喘息。终有一日,不论是成是败,我们,都要与内外敌战上一遭!”

      温州下午不到申时,金念就被彭成接回家中。

      “吴大哥——你可终于回来了——”看见院中人,金念第一反应就是朝吴家郎飞奔而去。

      金秀秀连忙紧追上前制止住幼弟:“五弟你你可切莫毛糙,误碰到你吴家嫂嫂可就大不好了。”

      吴家娘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又不是纸糊的,不至于过于小心。”

      金秀秀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包袱并挽起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念着:“为人母者辛劳,初有孕在身时是最需要将养的时刻。假如吴家嫂嫂你闲不住,休息两日铺子可照样前去看着,可什么踮脚拿够、搬抬重物的事,可绝不宜再做了。”

      吴家娘子面露惶恐:“我们做工使的人粗手粗脚,哪里需讲究这些个。东家快莫折煞我了。”

      金秀秀将包袱背到肩上,腾出手拍拍她的手肘叫她安心:“哪里的话。我和希孟……哦不,我和我的三嫂通信,才知晓女子孕时有诸多的不便与限制。我并不想拿乔管束你,可母与婴的康健还是顶顶要紧的。你暂时离未干之漆地,也须尽量远一些才好。”

      年后刚刚开始髹制新库存,新盖的厢房一时半会填不满。

      回到房中,细思了片刻,金秀秀眉眼弯弯地同吴家娘子道:“跟着我离开临安后,一直委屈你们两口子了。”

      吴家娘子心中暗急,莫不是东家终归嫌弃她有孕怕她会影响做活,想除了她的职位?
      她平常伶俐的嘴此时却打起磕绊,想不出更多说服东家的理由来:“东家如此说话,太过见外了。自我姑舅跟着金员外在金家做活起,已有三十年余。我的郎君打一出生起,就在金家了。”

      金秀秀瞧出她的手足无措,缓声细语地去宽她的心:“这两日,让大家帮忙新制两张床,没得我们自家惯常漆木还去外头买的道理。我原本想替彭家人另寻住处,可彭成不乐意。如今家中多造了间小厢房,将他和金念挪移过去刚好。再让他们与你郎君挤上几日,你们夫妻二人便能如常相聚了。”

      吴家娘子臊得满面通红。

      金秀秀一个未婚小娘却浑不在意,反而老道地叨念着:“嫂嫂你与吴家大哥一家做事勤勤恳恳,我们自看在眼里。如今是你们成婚多年才得的第一个宝贵的孩子,所以我更要劝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逞强留下遗憾,该分与他人做的事情切莫不要独揽。”

      吴家娘子连忙俯身行揖。她话中带着隐忍的哭腔:“东家,我……”

      金秀秀搀起她后将其拉向饭厅,假意唬她:“你方才说我见外,现在却马上拿着这些俗礼复诓我,我可要找人执帚将你逐出去了!”

      吴家娘子给逗得哭笑不得。

      闲汉②已送来了为吴家夫妇接风洗尘的一桌酒菜。

      众人和和乐乐地聚起餐来,就连金秀秀都不禁多吃了几杯果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吴家郎也饮得有些忘情。
      他一时忘记彭成是临安治漆大户彭员外的长子,也忘记他有着自己东家‘未婚夫’的身份。

      吴家郎伸着手勾着彭成的肩,将他的脑袋拢向自己,对着他赞不绝口:“想不到,彭家卧虎藏龙,平时瞧着普普通通的一个漆匠,还有着这么大的能耐。”

      吴家娘子慌乱地想要起身制止,不甚打翻了面前的汤水。

      金秀秀迅速起身从旁的漆架上取下搭着的一条巾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揩干衣袄的下缘,然后抹除了桌面上嘀嗒嘀嗒下落的潮湿。

      吴家娘子冲着自家郎君比划比划,对着金秀秀自责道:“怪不得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瞧瞧我,毛手毛脚的,简直随了毛毛嘴的他!”

      金秀秀将成为帤布的巾帕往自己位侧一放,用干着的一只手轻按吴家娘子的肩示意她坐下。
      她又打趣说着俏皮话:“难得见到吴大哥这么开朗的模样,嫂嫂快别打搅他们。寻常一板一眼的别说铺子里的客人,就是我有时候转头见着他都心里头发怵呐。”

      吴家娘子见彭成面上也未有嫌弃的样子,反而顺着她郎君的话开始一唱一和,聊得颇显投缘,便依着金秀秀的话坐下了。

      彭成饶有兴致地听吴家郎诉说着在中原的见闻,并从他零零碎碎的语句中,拼凑出了许多他未曾得知的旧事原貌。

      原那秦桧一昧鼓动朝廷和议的金地包括老幼妇孺不过几十万人,根本无力长期执控开封。

      在在朝的庸官无能使东京遭金兵第一次破成之后,河北义军曾逼使金军北撤。

      于是金人以“不妥协就屠城”的威胁,扶持了宋天下当时最适合拿捏的高位大臣张邦昌登位做个汉地的傀儡皇帝。

      汉军民骁勇,中原的好汉们为护国而起义,那叫一个此起彼伏。

      留在东京失去后援的张邦昌很快醒悟,金人逼他接手的开封是个烫手山芋,要尽快甩掉。

      ①少:稍,些许。
      ②宋代外卖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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