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0、更衣风波 ...
-
小伙计领着乔装的侍卫来到二楼的一个小包房。
侍卫立马做出混不吝的样子大吵大闹：“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就你一个跑堂的也瞧不起我？”
小伙计见自己惹上了麻烦，连连躬腰安抚：“客官说小了，小底哪敢、哪敢。”
侍卫立马扯过了他胸前的衣襟：“你定是见我不是个读书人，存心瞧不起我这个商户！否则就不会拿这样的破落地敷衍我。我跟着我们郡王外出耍玩，哪次呆的不是顶上最好的贵客雅房！”
伙计扶引着他来到一把椅子坐下：“员外请息怒，小底这就去重新准备。”
伙计跑去向掌事汇报，掌事面上也颇显为难。
但他总是更熟练于与贵人们打照面，如今也只得由他腆着脸地去与普安郡王商量。
他前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个揖：“普安郡王好兴致，坐在此处看歌舞。谢郡王照拂本店新出的乐舞戏。”
赵瑷摆摆手：“今日不过是与我几个密友一道，换换口味罢了。”
掌事的面上明显有些苦涩，小心翼翼地道着：“郡王的友人需要顶上的雅间更衣。”
赵瑷不以为意：“那就让他去寻常为我留的那间房就好了，可莫因了他是白身就轻慢他。”
掌事的连连回应：“岂敢岂敢！只不过今日最上一层楼，皆叫旁的贵人包下了。小底这就去为他妥当排上一间二层的空房。”
赵瑷扫了一眼楼梯口站着的两个黑衣士卒，冷笑一声：“呵，这临安城中谁不知我的好脾气？不过更衣这一小事，你都不愿为我朋友去排？看似怠慢我的朋友，实际上，是感觉你见的贵人够多了，连我都可以拿捏了是吧？”
掌事叫他的气势喝住，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小底不敢。小底这就去安排。”
他只得亲自去请了那个乔装成富商子的侍卫向顶层行去。
果不其然，他们几个被顶上的黑衣士卒在楼梯口拦住了去路。
掌事的靠近其中一个士卒低语了两句，又与他塞了一角子银。
士卒打量了由书童搀扶着的酒气熏天的富家子，而后走向里间做了请示，才将其二人放行。
乔装侍卫进屋后，脱掉宽袖大袍，并嘱咐小童将房间插上门栓，就从窗口翻了出去。
太平楼顶层是个供人游玩远眺的四角楼阁，中间隔断成两半，但外头的廊仍是连通。
正因如此，只有几个黑衣士卒守在了楼梯这个唯一出口，放松了对内部的执守。
乔装的郡王府侍卫蹑手蹑脚地趴到对向的墙角，略听得了两句责骂。
此近侍因常伴着咸宁郡夫人郭氏，自是在皇家展席时隔着屏风听到过秦桧的声音。
单凭说话的内容，便可得知另一侧不是别人，正是秦桧和他的爪牙——太平楼的主人张俊。
秦桧使着阴险语气诉着自己的怒气：“你这个废物！是许你开酒楼，许你沉醉于商事、真去做那下贱的商人了吗？”
曾和岳飞齐名的张俊，现如今真叫这秦贼磋磨地像条阉狗，不复男子气概：“下官不才，太…太师息怒。”
秦桧冷笑：“莫道是寻常汉贱女子，连异域之风的花娘①都叫你搜刮了来。如今你张罗的排场够招摇了，却连个闻名的都捧不出来！”
张俊讨好地道：“太师，最近新到了一批女校书②，今日普安郡王都得讯来此赏玩，已传点三人。想必过些时日，定能出一个红花魁。”
里头的秦桧定是使了大力才能按耐住自己努骂蠢人的嘴。
郡王府的近侍听他长叹一口气，平静地道：“若不能出第二个得“徽宗青睐的李师师”，要普通的浮花浪蕊有何用？”
片刻的沉寂后，秦桧又甚显严肃地补充：“女人，那是大事途中的绊脚石。我不纳妾，难道真是惧了府中的河东狮？笑话！”
那近侍怕自己按耐不住笑出声，又蹑手蹑脚地快速挪移回自己台阁的方向，从窗户翻了回去。
门外已有一小阵子的急促敲门声，并逐渐加大起来。
套外袍是来不及了！近侍抓过小童手中的衣揉了一下，又平铺到地上躺了下来，准备做熟睡状，然后示意小童前去开门。
这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小童胆子很小，哆哆嗦嗦地移开了门拴。
掌事的抢先黑衣士卒一步进门软化气氛：“小员外怎的更衣有些慢，我们有些担心会不会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想进来瞧瞧。”
黑衣士卒责问的话因此不好发作。
小童带着哭腔，战战兢兢地回：“我们家郎君睡着了。小底…小底也不敢唤醒他。”
几人只见地上那人脱了原来的外衣，睡在方才被书童捧着的干净袍服上，醉气熏天。
地上有一口痰迹，他微张的嘴边还挂了一条涎水下来。
掌事的只得前去亲扶起他：“哎呀小员外醒醒，地上寒凉，况且郡王都还在楼下等你回去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为侍卫披上新袍，再搀着他起身向外走。
秦桧方才听到了剧烈的拍门声，就终止了和张俊的谈话。他此时已绕至此端门口望了一眼。
刚刚在里头的众人已出行了两步，见他来此向赶紧止步行礼，各个低头作揖。
随从小童因弯腰捡拾地上换下来的衣慢了一步，刚好叫秦桧堵在里头。
秦桧尽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柔善的表情：“你家主人出自城中的哪个士家？”
小童紧张的要命。他并不识得秦桧，只知道定是一极其厉害的大人物，于是磕磕巴巴地说：“回相公的话，小底…小底主家非士族。我们来自城中漆商彭家。”
出门前，乔装侍卫就得了咸宁郡夫人郭氏的吩咐，教过他这些话。
“呵。”秦桧不禁轻蔑地笑出声。
探子回报赵瑷同几个漆匠出身的太学下舍生交好，已一起吃喝游玩过数次。今日得闲亲眼一见，怎不让他感觉到畅快呢？
秦桧复而带着随从们甩下这些人向下行去。
到了大堂，他果真瞧见赵瑷带着另两个小郎君坐那。 他行上前招呼：“普安郡王今日好生雅兴，纡尊降贵于此处。怎的不去好些的包房？”
赵瑷腼腆一笑：“听说太平楼排了新舞乐，我的朋友们嫌拘在雅房里无趣，坐在大堂才能更感舞乐升平的和乐氛围。”
秦桧微抬了抬眼：“哦？普安郡王的好友？定是些青年才俊，老夫也有兴趣认识一下。不知二位，分别是哪个大家的小郎君啊？”
金洵虽说受过彭成多年的影响，厌恶秦桧至极。但头一次直面大奸臣，他自是慌乱不已，话都说不利索了：“小人…在下，在下是城中漆商金家子。”
面对突然的考验，李俣仪态举止虽好上一些，也还是有几分露怯：“在下李俣，与金洵为同窗。我的父亲虽入仕数年，不过去年离京赴了外任，才将将官至正九品，不足与太师道也。”
秦桧同后头的随从说了两句。
他的随从立即跑去找了老鸨，又带回两个花娘。
秦老贼想极力地演出慈爱之感，嘱咐金洵与李俣：“郡王自幼时起离家，甚是孤独。你们可要拿他当亲兄弟，好好地伴着他啊。”
两个花娘甚是伶俐，随即站到赵瑷的身后，一个给他亲密揉肩，一个旁观见斗诗游戏。
见到金洵的文采总是输给先前的三个花娘，新来的那个无事花娘便主动提出加入他与李俣的队伍相帮。
“呵呵呵，这位也不愧是姓赵的，和他的叔叔（赵构）一样统统都是草包。”坐上门口车里的秦桧得到眼线汇报，在心里讥笑。
他行出太平楼在回府路途中时，不禁暗暗点头：“文娱文娱，还是要结合结合，抓一抓的。捧几个知名生③者出来，弄点风流韵事在民间传一传，但凡未来给过孝敬钱的地届出了事，不都可以用她们来分散朝间民间的舆论？就说当下，不刚好能抵消了金国王杀子的讯息？”
秦桧探出脑袋，叫停了车唤来了自己的亲信：“你，现下去瓦子里传几个民间有名的书生④和说书人，去偷观那赵瑷小子的寻欢作乐样，明日在坊间里好好地去讲上一讲。但凡有写说的好的，赐金有封赏！”
“喏，小人得令。”亲信离去。
秦桧满意回府。
不到一个时辰，那差人却是诚惶诚恐地回来禀报：“小底办事不利甘愿受罚，望太师怜我一条贱命。”
秦桧正在听夫人王氏咕叨，就此被打断反而没有了脾气。他难得宽容地问：“瞧你吓的，与我去书法好好说说怎么个不利法。夫人，为夫有公事要办，不得不暂且告退。”
他行到书房，因得还留存着好心情，耐心地听起差人的解释。
只听那带着颤音的人话道：“小底得令之后，一息未敢耽搁，策着马就去城中最大的瓦子——众安桥旁北瓦里拢来五个人，雇了车拉往太平楼。谁知我们一行人赶到时，已不见普安郡王的身影。”
秦桧笑来得莫名其妙，直叫人渗的慌：“哈哈哈，留下看场的几个都是该死的废物吗？大活人也能跟丢？”
—————————————————
①妓的古代别称。唐李贺《申胡子觱篥歌》序：“朔客大喜，擎殇起立，命花娘出幕，裴回拜客。”
宋梅尧臣《花娘歌》：花娘十二能歌舞，籍甚声名居乐府。”
②唐代名妓薛涛擅诗文，多与当时名士往来。有人赠诗：“万里桥边女校书，琵琶花里闭门居”。
后世因此有称有才学的妓女为“女校书”。
③宋代称妓为“生”，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八：“政和间，汴都平康之盛，而李师师、崔念月二妓名著一时，声名溢于中国。李生者，门第尤峻。”
徐虹亭（清？不确定）《续本事诗》载袁宏道中郎《伤周生诗》题下注：吴人呼妓为生亦盖沿宋旧耳。”
④也可指为说主人写话本的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