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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垂衣裳而天下治 ...


  •   金秀秀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会后终转身:“你跟我走吧。我给你几日饭吃,一席之地暂住,多的再没有了。只要路一清理至通畅,你便去投奔你的族人。”

      跪着像个泥猴般的倭女还想叩首行谢礼。

      金秀秀厌恶地皱了下眉:“无需做此种举动,地上泥泞,莫以虚礼盖大义。你但凡有一分谢我,就不要说你腹中的孩子是汉血。你能摒弃旧习教的出汉化的孩子,再放大话也不迟。”

      倭女在华夏虽是以皮肉卖粗人得利,但能得海渡供养倭僧的机会,在其部落实际是个受过顷族资源教育的贵女。
      她尾随在金秀秀身后,卑躬屈膝地问:“わたし(音蛙它西,意‘我’,倭女常用的自称)……”

      见金秀秀并无反应,她随即改了口:“我,我是真心热爱汉地。我想做汉人,也想让孩子做汉人。娘子,我与孩子愿卖身为奴,我不要一文钱,只图能得一口饭吃。”

      金秀秀不由得钦佩起她的厚脸皮:“且不说你了,你先前跟着的那个倭僧来华可有公移①?”

      倭女装傻:“我……不明白。”

      金秀秀径直戳穿她:“不知又是哪里的黑心商人,偷偷载了你们这些わ人私渡而来!我因华夏崇尚好生之德想与你暂渡几日难关,你竟敢利用我为你自己筹谋合法宋民的身份!”

      わ女见自己的心机瞒不过她,只得将自己演得更加柔弱:“实不相瞒,我腹中孩子的爹,本有意愿赎买我做妾。大宋贱籍能与良民通婚。可在这样繁华的地方,与外邦人通婚竟易招人非议。他最终因此弃我而去。”

      金秀秀呵斥她:“我不想再听了。你止步在此地,我去与你拿一些吃食与一席薄被褥。至此已算是仁至义尽,你自行去寻你的族人!”

      “娘子,娘子……”わ女见她没有一丝同情,开始哀求。

      金秀秀狠狠瞪了她一眼:“就算你父母不在侧,你还有自己供养的わ僧、还有你自己乡土的部落主!你自行种下的因果,莫转嫁到我头上。”

      那わ女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只会更适得其反,只得停留在了原地。

      金秀秀回到家中给她取来了一些油纸包着易保存的果脯香糕,又给了她一个漆碗和用纸包住的一把盐。

      她教着わ女:“你于衣衫中藏好这些吃食。香糕干吃若你感觉不顶饿,可向路边人家处讨碗水,便能将这米粉做成的香糕化为粥糊,喝入腹能抗上更长的时间。钱我就不给你了。一个落魄女人,拿钱花消反易招致不测。既你是个外邦流民,一路化缘去寻你族人便是。”
      她藏在心低没有说出口的是,本想给她一身干净的汉家衣衫,可又怕她借机隐姓埋名,装作本土人偷偷潜伏下来。

      若本不知道倭地わ族走私铜钱、有嫌疑搭上议和势力企图篡改漆史的事,她定会心软。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一个手无寸铁的矮瘦女人胆敢如此,怕是这个野蛮而又没有羞耻之心的族群早就起了腾笼换鸟的心。

      虽说管控一わ女无多助益,可总不能火上浇油不是?金秀秀打发了わ女,全身心投入所能做的赈灾工作中。

      她在厢房中翻出近百副漆盏漆筷皆翻出来,准备送给附近的粥棚。

      翻修房屋的工匠、清淤的工人、外地来此遭灾的游人,随身定是不会携带餐具,或许会用得上它们。

      她又寻出了家中所有的高漆桶。大灾之后地方定会组织发药汤防瘟疫。或许这些桶也能派上用场,也一并送去委托粥棚的能人代为调遣。

      过去了大半日,街上的路况已好上许多。不过还是难以行车。
      金秀秀叮嘱吴家娘子和金念看顾一下陈荃,便带领着其余人怀抱着碗桶,徒步乡粥棚走去。

      至于彭成是否安好,她心中暗想:与她有什么干系,担忧其有何必要?
      难过?才不难过呢。忙起来就不难过了。

      一个年长于她的人,当然能替他自己的安危负责。

      金秀秀心想,反正她再也不会承认是彭成的憋屈未婚妻。两个人在一起茫茫然然,突然分开的理由又那么的出人意料。

      彭成,定是不旺她!

      路边刚好看见一棵大树,金秀秀倚靠其上,抬起一只腿垫住怀中装了漆碗的漆桶。

      雇工们停下脚步问她:“东家可是累了?分点漆碗放我桶里吧。”
      其中一个人见势就要往回走。

      金秀秀快速拿襻膊高束住的上臂衣袖抹了一下脸:“不用不用,我就是叫风沙迷了眼,揉擦一下就好了。”而后又抱好牢漆桶站好,用力地将脚步向前。

      彭成,自是不易。分开之时他登上了另一艘同样行往临安但途径温州的船。
      登船前一切顺利,但他已叫此帮わ人视为眼中钉。倘若那些わ族人有勾结宋朝内的和议势力,那么可能会传信至就近的港口进行船上人员的排查。

      他在船上买了一壶酒和半块手掌大的熟食猪头肉。他来到海水咸气逼人的甲板上,将瘦肉的部分吃了,肥肉留了一部分揣入胸口,另一部分用一只手挤出其中的油。

      他见四处没什么人,用还相对干净的左手反复摩擦了船上的铁索,蹭得一手铁锈。而后又用带油的右手去与其调和,得到了较为均匀的棕褐色。

      彭成躲进茅房,用两手抹了抹自己研制的涂料,像女子涂脂般用心地匀在脸与脖子上,随后将露出的手腕手掌也上了色。随后拿出身上包袱中的褐色外袍换了上去。
      乍一看真似换了一个人!

      品质好些的大漆本是呈半透明的褐汁,想在胎体上显现出髹涂的颜色,定是要加入其它的颜料调和。
      不提用桐油调制繁华鲜研颜色的高级制法,自古人会造木盖房、造弓狩猎起,华夏人已久使用天然的黑铁矿与红铁矿、朱砂诸类的粉末,调制出明确均匀的红黑色来。

      此时彭成的易容灵感,也因此得来。

      而后在船上舶着的两日,彭成都是顶着一张黑棕色的脸,吃饭如厕都不敢净手,怕叫旁人看见露了馅。下船前一日,他又与自己补了次色。

      果不其然,船到温州靠岸时,他听见有长行在问下船的人:“可曾看见过一个六尺左右身高、肤色白净书生模样的人?”

      那差人手中举着一张画像,还真与彭成有几分相似。

      彭成定了定神,走了过去。

      那长行举着画像拿着同样的话问他。

      彭成在那长行的面前慢速地摆了两下手:“官爷,我们这些打杂干粗活的人,哪里能识得个文人呢?”

      彭成虽天生皮肤白净,但做了几年的漆活,手上早已长出一些毛糙茧子。且常有使戗划雕刻的刀,哪里能不受伤呢?手上便遗留了一些伤印。
      再加上现在装扮地肤色棕黑,哪还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

      长行看着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也未起多的疑心,直接将他放行了。

      倭岛わ族的人,来华一直依靠的是大宋的商船。且他们地处偏远,是个类似于福建府澎湖②的海岛,但是远比澎湖贫瘠落后的多。
      若说他们直接有搭上政官之能力,彭成是完全不信的。

      怕是那些蛮夷是攀扯上了部分海商之势力,许了他们在自己域土上的好处,才叫他们堪堪蹭上些低级别政官的边。

      彭成恍然大悟。

      秦桧出身江浙,复相后一直提议“南人归南北人归北”,得了以营商闻名的“老吴越国”不少士绅的支持。那些南面的士绅近乎垄断了天下最为强盛的海贸,靠东南乃至更远的土地赚的盆满钵满,竟开始视北地的域土为拖累。

      倭岛わ族做为前吴越国藩王钱俶手底的附属部落,本翻不起什么波浪。
      毕竟从吴越开国之主钱鏐(音刘)起,钱氏便之称王、不称帝,奉行保境安民政策。不乐权属域土内的人向外拓张。

      太宗驾崩后,钱氏一族也渐渐没落,底下的各级势力便蠢蠢欲动起来。包括那些得了南面老旧世家参股的海商!

      怪不得,靖康之难后赵氏宗族南迁,只在温州留了一小部分,大部分只能迁往更南下的福建府。

      现下的种花之域出现破溃伤疤,连小小的茹毛饮血的蛙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彭成攥紧了拳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些目光短浅的议和走狗!
      幸而华夏大地从不只拘泥于“家国”之观。汉人,是讲“天下”的!

      虽然目前有境土暂由异氏所代持,但汉语乡音未变、汉人衣冠未变,汉风汉俗仍在,华夏天下就在!

      《周易》所说:“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

      他放眼四周,众民脸上总是镇静安然的样子。虽说汉地所着服装讲究制式,但自太宗朝放宽紫色给众民着服起,家境稍好的人家,衣衫少不了花样,愈发地多彩鲜妍起来。
      只叫人看的心悦!

      纵使当今卖地求荣之人再可恶,天下百姓的魂根仍在!现下,并未叫五胡乱华的丑事再现。

      彭成想着,再找个客栈住上些时日,查探一下温州的境况再去与他思慕已久的未婚妻会和。

      谁想,这一等,就遇上了突降的暴雨水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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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公移:宋代外邦进华的护照
      ②台湾古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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