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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狐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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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路面,没有车来车往,那辆客车,斜停在路中间。整个场地似乎都还保留着那天的记忆。
卿安心底荡起对那天惊心的回忆。
盘河独自朝着左面的护坡路下去,她马上跟上。
盘河在更接近坡底的地方停下,卿安一过去,便看到死在地上诡兽。肚破肠流,肠子沾着草屑,拖在外面。
这段尚热的天气里,它的身体依旧保持刚死的状态。
所谓见怪不怪,卿安已经不稀奇了。
它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卿安扭头去看路上的车,感觉它像是逃到这里死掉的。
若它当时跳进了车里,那满车人谁能奈何它?
诡兽破开的肚子上,一些玻璃渣明显黏在伤口,这吸引她注意。
她蹲下去,凑近了看清:“这是它死因?”
“一片玻璃,它当时握在你手上。”
“我当时的确拿了玻璃,但我并没来得及做什么。”
见盘河又不理人了,卿安以为他不信:“ 我骗你做什么。”
转念,她觉得哪里不对。就算是自己做的,人间局因为这点扣了自己?再算因为这点,直接说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带自己看现场。
卿安思虑道:“你带我来,不是要我看它的吧。你能痛快些么,你到底带我来做什么?”
盘河起身,朝路面的客车走去。
卿安拔脚跟上,走到车门附近,盘河停下脚步。
一旁,卿安默默长驻了口气,挽过耳边的碎发,踏进了车门。
只一眼,卿安的呼吸死去,扶在车门上的手,不由自主摆落下来。
车里,一具具身体,或横或仰,倒在座位上下,或在过道之中。每一个人都死去了,死去的每一个人都如风化了无数岁月的朽木。
枯槁之躯,皮剥肉落,一块块,一层层,坑坑洞洞。过道四处,散落他们腐朽的部位。有一截断手,摔得很碎,里面萎缩的血管,肌肉纹理,灰白的骨骼,散开在地上,历历在目。
她坐过的位置,碎窗玻璃晶石一样撒着,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给这满车的枯萎,死寂,嵌入诡异的美丽。
“这里只有姑娘,没有其他人。”罗院长当时含义不明的话,此刻明了得刺目。
满车人都死了,只有她活了下来。
她心里大片空白,她不知道该退,还是该继续上。她不知道该问,还是该沉默。她木讷了许久。
直到一截身躯不堪连日的坐姿拖累,“哗啦”垮掉。
卿安茫然的眼神,顿如一头惊到的鹿,她赫然转身,愤怒看向沉沉迎视她的盘河:
“你怀疑我?我没有!”
“理由。”
“就因为我活着?”卿安重重踏下车,走到盘河面前,狠狠嫌弃,“你真的是需要一个理由吗?你们人间局有这么无能?是我吗?事发到今天,你们一点查不了?”
卿安竭力忍住的情绪,还是让厉害的嘴巴撕开了缝。
盘河倒不吝夸赞起她聪明。
卿安委屈得嘴一抿,鼻子一酸,眼睛都红了。
盘河转身道:“过来,回医院。”
卿安摇头,瓮着鼻音可怜兮兮:“你们还要扣着我多久?你们什么时候查完?”
她不想卷进这些事里,她害怕,也抗拒。但强权之人,不会去考虑势弱之人什么心情。
盘河将带她回医院,临走前,留给了她一台手机。
卿安拿着手机,一连给奶奶打了十几个电话,无一接通。难过、担心乱作一团,哭得眼睛成了核桃。
她太伤心了,伤心得忘了盘河是始作俑者,还给他打电话哭了一通。
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说话 。
那头的盘河也愣是一个字没吭。
哭累了,睡下了。
天会亮的。
可有个叫永夜林的地方,永不会有天亮。
永远的长夜,永不落的月,永不醒来的森林,就是永夜林。
永夜林里,林暗树高。一只雪白的狐狸,团在一颗树顶,假寐着双眼,打着大大的哈欠。
它头顶上方,皓月银轮,月华轻纱薄雾,似瀑般从月中流泄向它。狐狸浑身笼在华光下,狐毛根根清晰,飘逸荡动,雪白得像要发出光来。
它正沐月修炼。
“啊”,又是哈欠。
修炼多时,它太无聊了,它决定钻出林子外玩去。
狐狸一溜烟从树梢跑掉,穹顶倾泄的月华中断,渐渐收归月中。
它跳到地上,一转眼窜到林子的边缘。一只大□□在不远处的树桩子上咕呱咕呱。狐狸抖抖耳朵,忽然猫起,它眯着眼睛,从树桩后悄咪咪接近。
“哇~”
在它扑上去的瞬间,狐狸化作了美少年。他高高踢起一脚,大□□“咻”地飞成流星。
咕~呱!
小小恶趣得逞,少年叉着腰,撇嘴哼一声。
他是狐狸,他叫胡参。
胡参叉着腰,甩着步子,来到林子与外界通往的八方台上。
他一踏上,石台便闪烁不定亮起绚光来,像一个接触不良的大灯。上面的阵法已经破损,胡参一直不修,他偏喜欢这不稳定的阵法。
有回,他不稳定地掉进别人送葬的棺材里了,顶了棺材板爬出来的那下,给主家人和送葬队,吓得鸡飞狗跳。
他心性里顽劣,便正合他意。
这次——
卿安房里,忽地一片绚光闪过。
胡参整个人砸在她身上。
卿安一下醒了,模模糊糊地,看到似乎一张脸,啪地一耳光扇了上去。
胡参结结实实挨一巴掌,撑起身子,直露出獠牙,朝着卿安即咬去。卿安极端惊措的脸,从他眼前划过。
夜,掩不住他的视力。
他的脑海中飞快对应出这张脸。
居然是她?!
胡参已经送到卿安脖子旁的獠牙,一下收回。他撑起手,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脸上那边又挨了响亮的一巴掌。
他气得呀,咬得牙嘎巴响:“你,够了啊!才见面你打我两巴掌。”
胡参一说话,卿安受惊到卡壳的脑子,咔咔转过去:“你是谁?我们认识?”
“哼,要不是认识,你刚才已经死了。起来!给我道歉!”胡参带住卿安肩头,蛮横把她拉起。
卿安顺势用力推开他:“可我不认识你。”他的声音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人。
胡参不留神,一个后仰,坏脾气一下来了,他重新扑回去,把卿安扑回床上:“你再推我一个试试!大不了再打一架,来呀!”
沉默,卿安怕他是个神经病而沉默。
胡参见她一点声也不出了,夜色里,只会两个眼睛费解转动,想着她被吓住了,得意放手:“小爷我可不是当年,还能再让你打了,笑话。你起来。你跑这里做什么?”
他这一顿自说自话,卿安听出些头绪,这人认错人了吧……
虽然拽了吧唧的脾气,但如果是这样,倒不担心闯进的是个坏人。卿安眼角瞥见,门完好关着,自己竟然睡沉成这样?
她心里有个判断,绷紧的戒备和受到的惊吓都放了些些。
“那个,我开个灯。你坐到我腿了。”
“嘁”,他很是嫌她事多,退坐到床尾。
灯亮起,卿安看到了一张俊绝的脸,宛若二次元般精致。眼细长,微上扬,看得既狡猾又带着蛊惑。眸点星,面胜月,哪怕两边都挂着红印子,依旧张扬傲人。唇如桃瓣薄,发如织锦柔,一张皮相无人能出其右。
他头顶,正一动一动着对狐狸耳朵,卿安惊艳的目光,刹那石化。
狐、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