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70、第七十章

　　后院。

　　九婴近几日过得极为舒坦，因为现在彧夙手握财政大权，灵界的钱袋子在他手里，他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每日除了采买饭食之外，还会每隔几日给九婴带些活的牲畜家禽。

　　因而它现在比起刚来此之时，瞧着又威猛了许多。全是彧夙的功劳。

　　今日不是彧夙投喂的日子，九婴便耷拉着脑袋打瞌睡，虽然说他们挑的这住处已是城郊之外，但尨凨还是不许他高过这院墙，以免被偶尔路过的凡人瞧见了，引发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九婴已经习惯性的将自己盘成一坨，九个脑袋如同灯笼一样的垂着。

　　玉皎尘和纪怀卿到后院时，便瞧见这上古凶兽这副模样。

　　玉皎尘有些感慨：“当初在妖界填尸井下第一次见它时，还着实被它那凶残乖戾的模样惊艳了一把，不过半年而已，竟脱胎换骨成了这般姿态……”玉皎尘斟酌道：“……可见玩日愒月，真乃是深藏于众生灵根骨中的劣习啊。”

　　纪怀卿也甚为无语，心道彧夙还是不太会持家过日子，否则短短半年时间，如何能将九婴养成这般体型，回头得跟归砚渊上神说说，不能纵容他这般败家。

　　两人踏进院中，因法力高深，故而没踩出一点声响，九婴也没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直到它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戳它，它才哼哧哼哧的晃了晃脑袋，继续垂头睡了。

　　现下正值寒冬时节，兴许是落叶掉在身上了。

　　九婴连眼皮都没睁开，却觉戳它的那物什力劲越来越大，弄的它有些烦躁，九婴微微抬了抬眼皮，目之所及看到了一截乌黑的木棍，心想着，嗐，我当是什么呢，一根枯树枝而已，九婴便抬尾一扫，将那木棍扫开了。

　　纪怀卿手持良人归站在原地，脸色黑了一个度。

　　很好，看来不仅身形养大了，胆量也养肥了。

　　玉皎尘嘴角噙着笑：“我还当小神官只对着我这般温柔，原来对着九婴也如此有耐心。”

　　纪怀卿面色一僵，他手执良人归凌空一划，地面登时裂开一道口子，有疾风忽然自平地而起，席卷了院中的枯枝败叶，猛地向九婴刮去。

　　那些枝叶都是带着力道的，刮的九婴阵阵刺痛，他十分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本想着一口火烧了这些扰它清净的东西，却在看清眼前二人之后，九个脑袋顿时清醒的支棱起来，并齐齐发出一阵魂飞魄散的嘶吼，随即惶恐万分的直直后退，一直抵到了墙边。

　　那动静之凄厉，将院中正在各忙各事的其余四人都吓了一跳。

　　九婴大气都不敢喘，毛骨悚然的看着眼前的两位神仙，如同活见了鬼。

　　纪怀卿也不同它废话，冷声道：“去一趟鬼界，助前任鬼王重掌大权，无需你亲自整纷剔蠹，只要在一旁震慑心怀叵测之徒即可。”

　　九婴惊慌的靠在墙根处看着两人，翻墙也不是，不翻墙也不是，九个脑袋各个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全然听不懂纪怀卿的话是什么意思。

　　纪怀卿面露不耐烦之意，刚要再次开口，就被玉皎尘拦下了：“你这么同它说话岂不是难为它。”然后转向九婴笑呵呵的说道：“乖，去鬼界待几日守着他们，回来给你加餐。”

　　九婴似懂非懂，玉皎尘摆了摆手：“去找尨凨吧，让他带你去鬼界。”

　　这句话九婴相当明白，它求之不得，慌忙的逃窜而出了。

　　玉皎尘转过身，就见小神官正对着自己站着，眼神有些凉飕飕的，玉皎尘内心感到不妙，面上却若无其事：“怎么了？”

　　纪怀卿上前一步，鞋尖抵着玉皎尘的鞋尖，微微抬起下颌，幽幽开口问道：“玉郎哄我时说‘乖’，哄九婴也说‘乖’，还让谁乖过？嗯？”

　　玉皎尘闻言差点呛咳出来，然灵尊何等颖悟绝伦，心念电转之间便有了主意，当即道：“我方才说的是‘乖’么？”

　　纪怀卿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玉皎尘戏谑道：“噢……那小神官是在吃九婴的醋么？”

　　纪怀卿噎声：“怎、怎的……又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来了，分明是我先问的你！”

　　玉皎尘故意拉长音调“噢……”了一声，随后笑而不语，只是玩味的盯着纪怀卿。

　　纪怀卿被看的双颊发热，有些不自在的转过身往外走去，走了没两步就走回来，用脚背轻踹了玉皎尘小腿肚一下，小声气道：“还去不去魔界了。”

　　玉皎尘做作的抬了一下腿：“去啊，但是……”他活动了一下脚腕，一语双关的说道：“……酸着呢。”

　　纪怀卿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堂堂灵尊能耍无赖到此种程度，他嘴唇嗫嚅了几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玉皎尘看着小神官失态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脚踩良人归一路飞到了魔界，纪怀卿原本打定主意不要理他，但如此俊颜作伴，让他忍不住一再侧目，纪怀卿叹了口气，暗骂自己何时也这般色令智昏了。

　　魔尊倾邪正在殿内小憩，近来多日他亲自带人去收地瓜，浑身疲乏的厉害，若是用法术便没什么意趣，因而每次都有些费心劳力，倾邪瞌着双眸，嘴里嘟囔道：“这一茬地瓜品相不错，得分别给仙界和灵界上供一批，下一茬约莫要年后才能收了，最好是……”

　　“魔尊！魔尊！来……来了……”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手下，气喘呼呼的禀告着。

　　倾邪在榻上翻了个身，砸了咂嘴道：“是得来财了，今年收成好，回头去人界和妖界卖上一些，又能赚不少呢。”

　　“灵尊和纪神官来了！”那手下终于喘上气来，说了一句囫囵话。

　　倾邪迷迷糊糊的：“噢，他俩来……”话没说完倾邪猛的睁开眼睛，瞬间从榻上弹起：“你说什么！谁来了？”

　　手下被魔尊这反应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没禀明，便平复了一下气息，大声道：“禀告魔尊，是灵界的灵尊和仙界的纪神官来了！”

　　倾邪坐不住了，几乎是惊恐万分的从榻上坐起，急急忙忙的就要往外走去相迎，生怕哪里怠慢了又要被整治一番，还是那手下眼疾手快，忙从塌边提溜着倾邪的靴袜跟上前去：“魔尊……魔尊，您还斥着足呢……”

　　倾邪一路蹦着一路套上鞋袜，顺便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在遇上玉皎尘和纪怀卿之前，终于紧赶慢赶的将自己整理的像个样了，他一见到迎面走来的二人便有些胆颤，诽腹着这两位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恭迎道：“拜见灵尊和纪神官。”

　　玉皎尘和纪怀卿在别人的地界上依然闲庭信步，灵尊面上向来客套：“魔尊，久违了。”

　　倾邪与蝎斫相比，可谓是相当识时务，他自认当不起灵尊这么客套的来访，便主动将二人引到了大殿，吩咐手下端来茶点，搓着手斟酌道：“呃……不知灵尊和纪神官纡尊降贵来我魔界，是有何事啊？”

　　玉皎尘对倾邪如此上道的头脑感到欣慰，直言道：“魔尊想必也听闻了，小神官一直在寻找五色石，少不得要将这六界全部走一趟，今儿算是顺路，刚好到了魔界，便想着来瞧瞧。”

　　“噢，原来如此。”倾邪将目光转向纪怀卿，见这位神官神色冷峻，周身凛冽气场似乎能将此地冰封三尺，刚要开口的话便咽了回去，悻悻的闭了嘴。

　　还是灵尊看上去更随和一些，他便试探着问道：“那……灵尊和纪神官可要在魔界住下，还是回神界住着？”倾邪抱着一丝侥幸的心思，内心祈祷这两位可千万不要说留宿几日：“只不过魔界条件太过简陋，怕招待不周，所以灵尊和纪神官不如……”

　　“无妨……”纪怀卿淡淡的瞥了一眼茶点，那点心一瞧便知是地瓜做出来的，心道这花样的确算不上精致，但他对此倒也并不介怀，故而风轻云淡的说：“魔尊客气了，烦请收拾出一间屋子，我与灵尊叨扰几日。”

　　倾邪差点闪了舌头，怏怏道：“啊……不叨扰，不叨扰……”内心却欲哭无泪，也不知这两尊神要住到什么时候，往后几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话行事需得更加谨慎才是了。

　　两人便在魔界住下了。纪怀卿如今两万岁了，还是头一回离开仙界这么长时间，妖界、人界、鬼界、魔界都走了个遍，比起先前整日在银河值守、垂钓的那段日子，如今的他不仅多了见闻，还寻得了心上人，想到此处不免有些感怀。

　　然更让他慨叹的是，自己的心上人竟然是神界灵尊，且足足比自己大了七万岁。

　　纪怀卿坐在桌边，单手支颐看着玉皎尘，心里嘀咕着，等这一趟游历将五色石寻齐后回到仙界，把自己这番经历和变化告知天尊，不知他老人家对于自己将灵尊拐走了一事，会作何感想。

　　玉皎尘正在用五色石感知另外未寻得的两颗，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都透露着此人浑然天成的矜贵和玉树临风的气度，纪怀卿时常会被他那张脸和身姿所蛊惑，更会偶尔看的入迷。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纪怀卿心想。而且脾气也顶好，任打任骂不还手也就算了，还懂得怎么哄人，这般完美的心上人，居然轻而易举就被自己寻到了，纪怀卿不禁有些洋洋自得，心道幸好我只比你小了七万岁，若是我再晚些出生，这等淑人君子岂非要鳏寡更长时间了。

　　纪怀卿忽然感到一阵得意，恰巧玉皎尘的目光触及到他，瞧见了小神官这般神情，不由得跟着笑了：“自己在这欢喜什么呢？”

　　纪怀卿颇有些神气的说道：“要你管。”

　　“噢？”这话着实将玉皎尘逗乐了：“纪神官好大的威风啊。那我斗胆问一问，神官是在乐什么呢？”

　　纪怀卿得意的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偏不告诉你。”说罢故意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偷什么懒？探到其余五色石了么？”

　　玉皎尘鲜少见小神官这般神气活现的样子，觉得十分拿捏人，仿佛一只恣意任性的猫在用略带锋利的前爪挠自己心头的软肉，又痒又扎人，恨不得将这只不安分的爱宠藏在自己胸前的衣襟里，时时刻刻都要捧着护着才好。念及此，玉皎尘收起三颗五色石，走到纪怀卿身前，忽然俯下身，危险的在他鼻尖嗅了嗅，如同一只恶狠狠的狼对小奶猫虎视眈眈。

　　纪怀卿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微微往后仰了半分：“你做什么！”

　　玉皎尘意味深长的看着纪怀卿，慢慢直起了身，半晌后促狭道：“偏不告诉你。”

　　纪怀卿一时语塞，噎了半天，才摸了摸鼻子憋出一句话：“谁要听了。”

　　玉皎尘憋着笑往外走：“嗯，纪神官自然懒得听我等闲话。”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数：“一……”

　　身后没有动静。

　　“二……”

　　忽的听到屋内有凳子倒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快跑的脚步声。

　　玉皎尘笑的更深了：“三！”

　　刚数完，纪怀卿便一下子轻巧的跳到玉皎尘的后背，双手捶他的肩膀又勒到胸前，微恼道：“告诉我！我就要你告诉我！”他气玉皎尘这般捉弄自己，便拨开他的衣领，狠狠一口咬在玉皎尘的颈侧，含糊不清道：“快！点！告！诉！唔！”

　　玉皎尘笑的胸膛发颤，他背着纪怀卿往上颠了颠，心想着这么尊贵的神官，怎么这般禁不住逗弄呢，像个孩童似的，却又不完全一样。

　　这样的小神官，偶尔稚气，时常矜重，六界之中，无可替代。

　　三颗五色石被带到魔界之后，一直闪烁着微弱的光，说明这里确实有其它五色石存在的痕迹，但这光忽明忽暗的，让人无法分辨具体方位，因此两人只能手拿五色石一路走一路留意。

　　倾邪执掌魔界多年，确实将魔界治理的像模像样，但凡是能栽种的地方，都被种上了地瓜苗，且不得不夸一句，收上来的地瓜大部分都长势喜人。纪怀卿觉得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地瓜加起来都没有在魔界见得多。

　　二人走着走着就忘了时辰，竟不知不觉得将魔界逛了个大半，但手中的五色石一直没有什么反应，这让玉皎尘和纪怀卿有些疑惑，难不成魔界的五色石也被什么禁术秘法阻隔了不成？

　　二人一连寻了两三日，能寻的地方都寻了，就差将魔界掘地三尺，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他们手中五色石的感应一直十分微弱，却从未间断过，让两人愈发觉得纳闷。两人也去问过倾邪，问他身居魔界可曾见过五色石，倾邪认真的想了想，正色道：“以我们魔族的本性，我若真得了五色石，定然不会只满足于种地瓜的。”

　　纪怀卿心说难道你还要再挑起一场仙魔大战不成。然而他刚这么想完，就听倾邪憧憬道：“至少还得借其灵力种些瓜果，起码在人界换钱换的多啊。”

　　玉皎尘：……

　　纪怀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