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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   与此同时,幻境中的两人还在优哉游哉的闲逛着。柳二流将那些鬼潮送入屡变星霜术之内,那些鬼影却并没有在幻境中立即现身,而是在茫茫人界中隐藏埋伏起来,像是在等待着一个一击必杀的好机会,因此幻境中还是天下太平的景象。

      玉皎尘目光乜斜过周遭那些诡异的人,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一万年前……柳二流送他们回到一万年前做什么?一万年前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必须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才能实现么?

      一万年前六界中最大的事,无非是自己和小神官的天劫了,除此之外,他并不记得还有什么事轰动了神界,想到此处的玉皎尘面色一滞,眼神里透出一丝凌厉和肃杀,是了……一万年前,小神官替自己挡了天劫。

      如果说柳二流想要对二人有所图谋,那在历劫的这个节点上,是趁火打劫的最好时机,因为这个时候的小神官,因天劫受伤,是实力最薄弱的时候。

      “痴心妄想。”玉皎尘嗤嘲道。

      “嗯?什么?”纪怀卿正被玉皎尘挽着臂弯闲游,冷不丁听得身边人发出了一声嘲讽,便有些好奇。

      玉皎尘又将人往身边靠了靠,语气恢复惯常的舒缓和轻松:“我说那柳二流,兴许这些年在鬼王的位置上坐晕了,竟然开始打你的主意,简直是猪油糊了脑仁。”

      纪怀卿与玉皎尘心意相通,他这不清不楚的一句话,纪怀卿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随即不在意的笑了笑:“你的意思是他会利用天劫这个契机对我不利?”

      玉皎尘点了点头:“嗯。”随即又讥讽道:“意图对神官不轨,也亏的他敢想敢做。”

      纪怀卿却有些不解,他对这些法阵了解的不多,因而不明白,这幻境中的人、事、物既然都是假的,也就是说幻境中的事件走向未必会按照既定轨道发展,那么一万年前的天劫也未必就会再现,既然如此,柳二流要如何利用天劫?难不成还能在幻境中凭空再制造出一次天劫不成?

      他将心中疑虑说给了玉皎尘,双眸中带着饶有兴致的问道:“还请玉郎赐教。”

      周边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些聒噪,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准备开张的酒楼正在修葺,木匠师傅喊着号子,在一下下挥汗如雨的抡锤中将木桩钉入地基;斗鸡斗蛐蛐的人激动的面红耳赤,呐喊助威声一声比一声响;还有孩童在不远处吟唱童谣,清脆稚嫩的语调在繁复嘈杂的声音中尤为出挑……

      玉皎尘微微侧身低头,以近乎是耳语的姿势,向纪怀卿温声解释:“……”

      纪怀卿听得不甚清楚:“什么?”他下意识侧首,柔软温热的唇瓣轻轻地擦过玉皎尘的下颌。

      玉皎尘笑意加深:“在街上呢,别闹。”

      纪怀卿气笑了,他轻踹了一脚对方,冷哼一声:“这句话怎么就说的这么清楚了,也不知是谁在闹。”说完便转过头去,片刻后又觉得不解气似的,继续回首愤愤道:“都是九万岁的人了,还跟我用这种路数,幼不幼稚!简直是为……为……”纪怀卿瞧着他那张玉质金相的脸,为老不尊四个字终究是没说出口,最后怏怏的闭口不言了。

      玉皎尘笑的开怀:“要不就在这幻境中不出去了吧,逗弄你玩儿也十分有意思。”特别是他这气急败坏不加掩饰的样子,简直像只高傲的猫,原本妄图举着不甚锋利的前爪示威般的来挠自己的心口,而后却只是留下两声软糯的“喵呜”声来泄愤,任凭这只猫如何飞扬跋扈、耀武扬威,硬是在这一声“喵呜”中变得乖巧粘人、肆意娇宠。

      纪怀卿觉得这人的荒唐劲儿又犯了,干脆伸出手在衣袖的遮掩下拧了一下玉皎尘的腰:“又贫嘴!还不快说正事!”

      玉皎尘攥住纪怀卿的手,徐徐说道:“虽说这幻境中未必会再发生一次天劫,但一万年前的走向是无法改变的,也就是说,虽然没有天劫,但却会有别的事情代替,总归也是个大事。说到底,这屡变星霜术的微妙之处,不在于复刻,而在于模仿,否则你瞧这些人,为什么各个奇怪,那是因为幻境终究无法将一万年前的景象复刻的一模一样。”

      纪怀卿侧身避开一个双脚不沾地却行走如常的脚夫,若有所思道:“那代替天劫的这件事,可以由柳二流在幻境外操控么?”否则他如何能确保这事能否对二人有所损伤呢。

      玉皎尘习惯性的将小神官拉近了护在身侧:“可以,否则他费尽心思找到五色石,借用五色石的灵力造出这屡变星霜术,还能是让你我来此温存赏玩的不成?”

      纪怀卿有些愕然:“既然如此,那岂不是人为刀俎,你我为鱼肉?”

      玉皎尘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唔……差不多吧。”

      纪怀卿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罢了,反正他们也确实不怕柳二流会用什么手段,且这屡变星霜术既然是依靠赤石设下的,那么就必须破解此幻境,才能解除赤石上的咒术,否则他们即使拿到赤石也无法使用。这就是为何两人虽然明知柳二流设下鸿门宴,却依然涉险的原因。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玉皎尘不忍小神官晒着,便欲找一家酒楼进去歇歇,却被纪怀卿拽住,阻止道:“别去了,难不成你还有第二块玉佩来抵钱?”

      玉皎尘纳罕道:“柳二流不是给了你许多金子?你没带在身上?”

      说起这个纪怀卿有些懊悔:“我哪知道他会造出这幻境来,原本以为用不到银钱呢,便在回神仙快活居的时候放在家中了。”

      玉皎尘:……

      不知现下回去,找今早那摊主,将玉佩要回来,可还来得及……

      纪怀卿一瞧他那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忍俊不禁道:“想什么呢,堂堂灵尊给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玉皎尘叹了口气:“还不知要在这幻境中待几日呢,这样下去岂非得食不果腹,风餐露宿了……”说罢他又心有不甘的问道:“你那块石料,真不是买给我的?”

      纪怀卿没想到这人居然又将问题绕回来了,无奈失笑道:“骗你做什么,都说了不是了。”

      玉皎尘故作落寞道:“噢,要早知你不是买给我的,还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盘缠,使得你我接下来要风餐露宿了,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将那块玉佩给出去的。”说罢还偷偷觑了一眼纪怀卿的神情。

      纪怀卿深知这人惯会装模作样,便也陪着他演戏:“噢,玉郎原来是这么想的……”他抬起一双招人怜惜又惹人悸动的眼眸,幽幽道:“你不疼我了……”

      这五个字被玉皎尘品出一种泫然欲泣的味道,听的他心惊胆战:“……不……”

      纪怀卿低下头,从袖中拿出那块石料,他极力藏起眸中情绪,却眼睫簌簌,且故意在言语中戳玉皎尘的心窝子:“如今竟是为我花一块玉佩都要反复问上两三遍……”

      玉皎尘哪里见过小神官这般形容,登时变得手足无措:“不是……”

      纪怀卿懒得瞧他,继续低垂着头,手中摩挲着那块石料,极为不舍似的:“既然玉郎后悔了,那便还给你,你去用它将你的宝贝玉佩换回来吧!”说罢就将那玉石料放到玉皎尘手中,然后转身就要离去。

      玉皎尘急了,眼疾手快的拉住纪怀卿的胳膊不让他走:“你这都说的哪里的话,我如何就不疼你了,简直是胡思乱想!”

      纪怀卿背对着他,讥诮的翻了个白眼,口中却佯装委屈道:“那你怎会不舍得你那块玉佩。”

      玉皎尘想将他身子扳过来,纪怀卿却故意别着劲儿,他见此无用,便走到纪怀卿面前,纪怀卿立马又转过身去,就是不肯面对他,玉皎尘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过是说着玩笑的,给我妻花钱哪有不舍得的道理。”

      纪怀卿暗自诽腹了几句,然后无辜道:“那你还念叨此事么?”

      玉皎尘哪敢呢,立即表忠心道:“绝口不提!”

      纪怀卿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意,又装作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以后我若还是花你的银钱,却不是用在你身上,你可还愿意么?”

      玉皎尘再三保证道:“自然是愿意的,且绝无二话!”

      纪怀卿心说我还治不了你了,面上低声应道:“嗯,知道了。”

      这句话将玉皎尘的心都揪起来了,他此时觉得十分愧疚,便走到纪怀卿面前,意欲安抚:“小神……官……?”刚喊了个称呼,便见得眼前之人分明是忍着笑意的戏谑神情,哪里有一丝委屈和难过的模样?

      纪怀卿也懒得装了,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开,神气道:“那就别废话了,拿来吧。”语气中的沮丧之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玉皎尘:……

      翻书都赶不上小神官变脸变得快……

      玉皎尘怔怔的将手中的石料放在了纪怀卿手心处,纪怀卿攥起手掌,抱臂抬头道:“灵尊以后莫要再跟我装可怜,实在是有些拙劣。”说罢便轻哼一声,然后十分潇洒的转身走了。徒留玉皎尘在原处凌乱,堂堂灵尊活了九万年,头一回深深感叹……人心难测啊……

      幻境外,鬼界内,柳二流终于施法将全部鬼影送入屡变星霜术之内。至此,他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他压抑着自己的嗓音,兴奋的开口道:“灵尊,纪神官,好好享受在下为迎接两位备上的大礼吧……”若是细听,便可发现他的话音中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映射出他阴毒的心思,就如同淬了毒的针线,恨不得细细密密的从毛孔中刺入皮肉再穿出,他要的不是致对方于死地,而是让其陷入折磨中反复煎熬。

      柳二流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战栗,他又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而缓的吐出,仿佛他吸入肺腑的不是空气,而是疗愈肺腑的良药,他珍而重之的模样,像是极力想让那空气在胸腔处停留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鬼王睁开眼睛,看着鬼界漆黑一片的景象,眼神中厌弃之意十足,他极目远眺,目光仿佛能穿过这昏暗的天空,窥见人界的景象——他仍然记得数十年前,自己不曾身死落入鬼界,当时人界的风景。

      柳二流费劲心机,筹谋了这些年,为的就是转世投胎,重回人间。

      鬼界和冥界的区别在于,凡人身死后,若是魂魄有损,则无法从冥界投胎转世,而是长期滞留于鬼界,何时补齐了魂魄,何时得以投胎。有些人则是在人界还有所牵挂,舍不得转世,因而自愿留在鬼界。柳二流便是因为前者原因,无法进入轮回。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好多年了,生前那些唾手可得的东西,诸如阳光、花香、微风、蝉鸣、钟声、雨后湿润的尘土气息……所有那些尘世里的色彩和味道,或艳丽,或清淡的,那些他生前从未珍视过的光景,如今却成了奢望不得的东西。

      鬼界只有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像是深不见底的海域,吞噬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在这令人窒息又绝望的地方被桎梏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丝鲜活气,整个鬼界,没有丝毫生机,食无味,嗅无味,无所盼,无期待,甚至连最简单平常的困意都没有,那种疲惫至极的懒盹和深眠醒来的轻松,都在化身为鬼之后被剥夺了,什么鬼王,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这样寂寥又憋闷的日子,他真的受够了,他想投胎,想重新回到人界,想看四季流转,云卷云舒,想在每一个初醒的清晨闻着炊烟的气息出门,也想在每个傍晚踩着余晖归家。

      他怀念坊间的青石板和墙角罅隙中翠绿的青苔,也向往再次触到春日细嫩的柳芽,他几乎都快忘记桂花糕的口感了,甚至酸甜苦辣咸五味是何滋味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如果还能再奢侈一点,他想娶妻生子,想体验为人父的喜悦,想为自己的妻子画眉,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一顿再朴素不过的午饭,想在漫天飞雪中,在自家的屋内拥着妻儿说些闲话,可以是田间趣事,可以是修道的感悟,也可以是新鲜见闻……这明明是人界稀松平常的事情,于他而言,却是求而不得的奢望。

      天知道他多么渴望再回到人界,明明他原本不必落入鬼界的。他不过是在河中赤脚捕鱼时不甚摔倒,却在想起身时惊恐的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拽到更深的水域中,他拼命挣扎着四肢,却依然无济于事,肺部的空气逐渐被挤压殆尽,强烈的窒息感快要将胸口逼至炸裂,心脏在疯狂的敲击胸腔,每一下都仿佛在质问“疯子!你要干什么!”,河水没入口鼻,堵截了他所有呼吸的甬道,咳不出咽不下,恐惧在心底滋生,死亡逐渐将他笼罩,他看到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周遭的五颜六色被搅乱混成一团,而后听觉如潮水般散去,反抗的四肢也变得无力,手指最终抽搐了几下后归于平静……

      他明明还未娶妻,还没有享受到生而为人的乐趣,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荒唐又可笑的死在了自己常年捕鱼的那条河流里,凭什么!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他要被那该死的河胎谋去性命,凭什么它将自己害死不算,还要吞噬掉自己的魂魄!导致自己无法去冥界投胎,只能常年被囚于鬼界!

      他好恨!即便得知江玄山为了给河胎赎罪,会将自己的功德散给被河胎谋害的家人,以此作为补偿,但这有何用!在鬼界受困的还是他!即便他散的功德再多,能换来自己投胎转世么!

      凭什么他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在神界任职,凭什么河胎做尽坏事却有人替他遮掩!那他们这些被河胎吞噬掉魂魄的人呢?就活该在鬼界以这种形式继续存在么!

      为什么……凭什么啊……

      有些人是自愿留在鬼界的,在鬼界可以享受人界亲友的供奉,不必再为了碎银几两而整日奔波忙碌,在鬼界,“寿命”变得永恒,也不必再担忧身染恶疾,受病痛之苦,所有人界的忧愁在鬼界都不足为虑,但抛弃人间疾苦的代价,却是让你失去一切欢愉和快乐。

      怪不得他们被称之为鬼,连喜怒哀乐都没有了,怎么算的上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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