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上钩》卧长松

120、第一百二十章

　　只可惜天尊就不如他们那般自在了，他这两日一直在琢磨纪怀卿那日的神情，越回想越觉得自己被糊弄了，除了感慨“人心易变”之余，天尊也不由得为玉皎尘的处境感到一丝丝的担忧，所以他见到玉皎尘的时候有几分心虚。

　　毕竟纪怀卿的脾气，虽说不上多差，但绝对与温柔二字不沾边。

　　因此天尊与玉皎尘四目交汇之时，视线便有些许的闪躲。

　　玉皎尘平白无故的挨了一巴掌，自然看不得天尊这般舒坦，于是走到他身边，皮笑肉不笑的讥讽道：“我与天尊相识数年，竟不知天尊心思这般单纯，两三句话就被小神官套出了实情。”

　　天尊脸色黑一阵红一阵的：“你还好意思说我！”天尊看了看四周，低声指责道：“你为何要给星长跪下！若非以为你屈服于星长，我何至于这么轻易就被他糊弄住了！”

　　玉皎尘皱眉道：“我何时……”话刚说到一半，玉皎尘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还是大意了。”

　　天尊不知其中曲折，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说说你，九万岁的人了，被一个小辈治的这般服帖，说出去……”话音戛然而止，他原本收回去的目光又转过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狐疑的盯着玉皎尘的下颌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玉皎尘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不小心磕在门上了。”

　　“你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天尊心里升起一股大胆的猜测，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揶揄道：“不会是被星长打了吧？”

　　玉皎尘心里嘲弄的想：这老东西今日怎的这般有眼力劲儿了，但凡你前日多长一个心眼儿，也不至于被小神官套了话去。

　　“不是……”玉皎尘强装镇定的狡辩道：“若是小神官亲自动手，我今日岂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虽说如此，但天尊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本以为星长回去要对着这老东西发一通火气，他还切切实实的担忧了两天，结果人家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天尊慨叹不已，心道星长偏私偏的也太厉害了些。

　　众神都到齐后，纪怀卿站在首位，冷幽幽的对坐在众神之前的二人抬了抬眼，示意可以开始主持正事了。

　　天尊收到纪怀卿的眼神，无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召诸位前来，乃是有一件关乎六界众生的大事，此事十分棘手，本尊与灵尊商讨多日，却未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故而召集大家来此，博采众议，共渡此关。”

　　众神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天尊说的是何事。

　　“众所周知，灵尊与我仙界银河之主纪怀卿，外出寻找五色石已近一年左右的时间，如今已经集齐四颗五色石，只剩这一颗白石，虽已得知其下落，却因……特殊原由，无法炼化补天，故而召诸位前来，便是商议有没有其它补天的法子。”

　　天尊说的隐晦，自然就有人开口问道：“敢问天尊，为何白石无法炼化？”

　　“这……”天尊难得有些支支吾吾，他看了看玉皎尘，又看了看纪怀卿，一时间竟不知当说不当说。

　　纪怀卿无所顾忌，替天尊回了那位仙友的话：“因为我便是白石所化。”

　　“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愕不已，纷纷惊呼起来。苏琴青几人闻言更是难以置信，朝夕相处多日的纪神官，竟是五色石之一的白石？！

　　别说祖宗不同意纪神官以身补天，就算是他们，对此也万万不可能袖手旁观。

　　三十三重天顿时人声喧闹，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砸的思绪恍惚。

　　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儿，天尊才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众神安静下来。

　　“本尊自然知道不能将星长炼化了补天，所以……灵尊也与我商议过别的法子……”

　　众神听天尊这么说，还以为另有他法，便都齐刷刷的看向玉皎尘。

　　玉皎尘见此倒也不卖关子，笑吟吟的说道：“本尊的灵元便是块石头，若由我去补，倒也是个办法。”

　　“什么！”

　　玉皎尘的话，就如同在一锅烧开的热油里泼进一盆凉水，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着四溅的油花到处飞射，众人的惊骇声以呼啸之势炸翻了三十三重天。

　　苏琴青较之方才还要不淡定，他甚至下意识上前急行几步，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琴青！”若非归砚渊和尨凨眼疾手快将他拽住，恐怕此时苏琴青已经上前去与天尊拼命了。

　　尨凨见四周无人注意他们，使劲拽着苏琴青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别冲动！天尊若是真的任由祖宗去补天，怎会召众神集聚于此，况且……”

　　“况且这法子定然不是天尊提出来的！”归砚渊连忙补充道。

　　苏琴青方才一时心急，险些失态，现下一想二人的话，便琢磨过来了。他卸了紧绷的力劲，尨凨与归砚渊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他们几人心系玉皎尘，而灵界其余人的忠心也不比他们几人少，故而此番掀起的轰动比方才还要强盛，直吵的玉皎尘有些头昏。

　　玉皎尘以指关节敲了敲椅子，力道分明不重，周遭空气却以击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一道无形的波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呼吸凝滞了，然不过须臾便恢复正常，随后就听得玉皎尘说道：“好了，这两法子都不可取，所以就不要议论了，诸位说说你们有何想法吧。”

　　“这……”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开口出主意的。倒不是他们推脱，实在是这事儿，压根没有旧例可循啊。

　　天尊见他们一个个如同锯了嘴的葫芦，急的有些坐不住：“平日里不是都挺能说的么！如今为何哑巴了！若是星长真的舍身补天了，谁去平衡银河之力的冲击！”

　　这话倒是实话，若没有纪怀卿压制银河的灵力，他们断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此处，但还是有人为难道：“回禀天尊，不是我等推诿，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玉皎尘闻言后点了点头，思索道：“嗯，有道理，那就不难为诸位了，还是我……”

　　“诶不不不……”

　　“有法子！有法子！”

　　众神生怕玉皎尘真的将自己炼化了补天，连忙出声阻止。

　　或许是因着病急乱投医的缘故，有人说道：“听闻鲲鹏有千里之长，或许可以用鲲鹏之翅，堵住天裂的缝隙！”

　　“不可！”有人反驳道：“此非一劳永逸之法！且鲲鹏乃上古神兽，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寻到的！”

　　又有人问道：“纪神官不是掌管银河么，何不从中挑选出一颗灵力最接近五色石的星辰，以代替白石？”

　　“诶？”众人窃窃私语道：“这或许是个法子……”

　　纪怀卿却摇了摇头：“星辰之力与五色石之力不可相提并论，若此举不成，便是浪费了四颗灵石，因此也不是万全之策。”

　　“要不就选拔武神前去职守，以法阵约束天裂扩张之势！”

　　“胡闹！”有人直接斥道：“你当这是闹着玩儿的么！天裂的情况现在还能勉力控制，若只靠法力维持，这六界迟早生灵涂炭！”

　　“那你说如何！”方才出主意的那位神仙急道：“这天底下若是有第二颗白石，还用得着你我在这出主意么！”

　　“不管有没有第二颗白石，阁下也不能瞎出主意啊！按照你的法子，先不说能不能行，单单这人力就要耗去不知多少，眼下魔界刚安分了三万年而已，妖界与鬼界前几日也刚刚出了点儿小乱子，各处都需要兵力震慑，上哪儿再去寻那么多武将守着天裂！”

　　对方被呛急了眼：“那你说！该怎么办！”

　　后者也极为无奈：“这不是在商议么……”

　　众人吵吵嚷嚷半晌，还是没能商讨出个靠谱法子，眼见着他们越吵越烈，天尊不耐烦的拍了拍掌，当即让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闭了嘴。

　　“吵什么！”天尊轻斥道：“你们上千张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就不怕三十三重天被你们喊塌了！”

　　有的人自知失态，老老实实的收了声，不敢多言了。

　　气氛沉默半晌，正当天尊再一次开口催促的时候，归砚渊站出来了。

　　“启禀灵尊，天尊，归砚渊有一想法。”

　　神界都知道归砚渊是书灵，论学问，整个六界没有能比得过他的，因此他一出声，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期待他能说出靠谱的法子。天尊也不例外，甚至比玉皎尘更要好奇：“好好好，快说！”

　　归砚渊缓缓说道：“现在补天之事被搁置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五色石少了一颗，那么要想彻底解除天裂的隐患，还需在补天之物上下功夫，既然祖宗说他的灵元可以补天，便意味着，此事并非只有五色石才可，若是能找到与祖宗的灵元之力差不多的玉石，以其代替白石，或许可行。”

　　有人疑声道：“可若是真有这样的玉石，岂非早就如同灵尊一样化形了！”

　　“未必……”归砚渊也有些不太确定，故而说的也有几分迟疑：“……整个灵界，只有祖宗一人的灵元是玉石，这便意味着，六界中定然还有未能化形的玉石存在！”

　　“这……”有质疑道：“既然未能化形，那不就说明它灵力不够？如此一来，又如何能用于补天呢？”

　　这话便是问到了关键之处，矛盾就矛盾在这里。

　　归砚渊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本欲开口，却似未能想好足以说服众人的理由，因而止住了话语。

　　三十三重天上又是一阵寂静，细品之下还能察觉出几分一筹莫展的无奈之感。

　　倒是玉皎尘开口打破了这个寂静，众人只听他轻快的说道：“……或许，还真有这样的玉石。”

　　天尊的目光一下子亮了：“你怎么不早说！在哪儿呢！”

　　玉皎尘笑而不答，只是看着纪怀卿，他眼里的笑意有种脱去负重的轻松感，像是一股无拘的风，懒洋洋又暖融融的吹进纪怀卿的心口里。

　　纪怀卿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的眼神，开口道：“确实有。”

　　天尊急的不行：“你们两个！眉目传情能不能等私下再说！先谈正事不行么！”

　　玉皎尘笑了，解释道：“一万年前，小神官赠与我一根玉簪，名为‘怀卿’，那玉簪本是女娲娘娘的发簪，本尊的灵元，便是女娲娘娘亲手从怀卿簪上削下来的。”

　　众神闻之哗然，天尊闻言大喜，然转瞬之间他便反应过来一件事，转头问纪怀卿道：“一万年前？你一万年前就与这老……就与灵尊凑到一处了？”

　　纪怀卿的面色在刹那间变得僵硬，他没想到天尊突然提起这茬，倒不是在意天尊或者别的仙僚的看法，而是……琴青上仙也在场啊！

　　自己当初为了给玉皎尘准备聘礼，他二人联手演了一场“被苏琴青撮合到一处”的戏，诓了苏琴青很长一段时间，本以为这事儿天知地知他二人知，谁承想天尊居然在此时问了一句这么不相干的话！

　　纪怀卿用余光看了看苏琴青，果然见他正眯着眼睛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

　　……

　　纪怀卿的心情难以描述，就算得知自己是白石化身那一刻，他都没这么慌过。

　　玉皎尘看出了纪怀卿的难处，他开口解围道：“我若是一万年前便同小神官在一起了，何至于前不久才同你要聘礼。”

　　天尊却仍然揪住这个问题不放：“那他赠你这玉簪做什么？”

　　玉皎尘哭笑不得：“现在是讨论这事的时候么？”

　　一经提醒，天尊才意识到自己偏离了要事，他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神仙，当即换了一副神情，正色道：“那……怀卿簪在哪儿呢？”

　　玉皎尘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被我融入心脉，与灵元融为一体了。”

　　“啊……”

　　此言一出，三十三重天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天尊十分不解，他甚至都离开座椅微微站起，神色狰狞道：“你……你为何将它与灵元融为一体？”

　　玉皎尘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心血来潮。”

　　天尊气的坐回了椅子上，恨声道：“心血来潮……你怎么不心血来潮将我掳到你那风入韵！”

　　众神一听这话连忙尴尬的低下头，抠手的抠手，挠头的挠头，皆努力装作没听见的模样，只有玉皎尘佯装诧异，坦然问道：“你何时对我有这种心思的？”

　　天尊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气急之下口不择言了，他鄙夷的看着玉皎尘：“行了行了，说正事！”天尊正色道：“你既然能将那簪子融入心脉，应当也能将它再剥离出来吧。”

　　这事儿玉皎尘还真没想过，他哪知道小神官于一万年前赠与自己的定情信物，竟在冥冥中为二人解开了这个死局。故而摇了摇头：“未必。”

　　这下可就犯难了。

　　灵元融合与剥离不是一回事，前者虽然凶险，但按照玉皎尘的修为来看，却不足以致命，可后者听起来就是个撕魂裂魄的险事，毕竟神躯是依托灵元而存在的，灵元剥离后真身会不会灰飞烟灭，这后果谁都预料不到，对此，没人敢打这个赌。

　　眼下看似补天之事有了转机，可实际上却在玉皎尘这儿又卡住了。苏琴青等人看向归砚渊，归砚渊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别说灵元剥离了，就是将它物与灵元融为一体，这事儿也实在骇人听闻，书中更是从未有过记载，故而归砚渊也没主意。

　　众神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的话题都从五色石转移到了如何让玉皎尘将那根簪子剥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