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花明岸

20、平行

　　赵斯年自己没怎么吃，一直在给越梨夹菜。一场风波后，包厢里气氛怪异，连平时话最多的郝丹都只一个劲地吃菜。赵斯年想找个话题活跃下气氛，就对周冀问道：“周冀，你介绍的这家店东西挺新鲜的。你以前来吃过吗？”
　　“嗯，来过几次。”周冀闷闷地回答，还是低头吃饭，似乎不太想说话。
　　“我刚去加菜的时候听前台说起，这家店夏天是做烧烤小龙虾的，冬天做火锅，老板还真是挺会做生意的。”赵斯年刚才出去加单时看到了另一份菜单，就问了前台服务员，见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便想缓和气氛，“不如我们夏天再来这里吃烧烤小龙虾吧，到时你们也高中毕业了，算是给你们庆祝，怎么样？”
　　“斯年哥，你请客我和周冀一定来。”缪琪朝身边的周冀问道，“你说是不是啊，周冀？”
　　“到时再说吧。”周冀平静地说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越梨，正好越梨也抬头看向他。
　　周冀心里一痛，喉咙哽咽，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斯年哥，我们喝点啤酒吧。”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缪琪看了一眼越梨，眼神晦暗。
　　“哎，周冀……”赵斯年来不及叫住他，“周冀今天怎么了，估计又是跟阿姨吵架了。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包厢里只剩下三个女孩，一时谁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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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梨，我高中毕业原本准备出国留学，不过到时周冀去哪我就去哪。”缪琪盯着越梨的眼睛说得很笃定。周冀和赵斯年都不在场，缪琪也不想再装，直接和越梨摊牌了。
　　越梨看了眼对面的缪琪，女孩一脸的志在必得。
　　“你想去哪就去哪，不需要跟我说。”越梨清冷地回答。
　　“……越梨，我就知道你没看着那么柔弱。周冀还说你是个温柔的女孩，真遗憾，应该让他也见识一下你刚才的一面。”缪琪似乎还觉得颇为可惜。
　　“你少装了小妖精，一脸天真无辜，论演技谁有你好呀！”郝丹毫不客气地怼过去。
　　“可周冀就喜欢我这样的呀，不然坐在他身边的就是越梨了。”缪琪仍是一脸骄傲，她眼神挑衅地看着郝丹，此时完全不想再伪装了。
　　事实胜于雄辩，郝丹也无力反驳。她气地一时想不出话回过去，越梨拍拍她的手，示意让她平静点，“缪琪，如果周冀知道你用他来向我炫耀，你觉得周冀会怎么看待你的真心？既然你说你喜欢他，那未来就请你好好爱护他，珍惜他。”
　　缪琪一时被问住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周冀的女孩，青春可爱，活泼大方，而且她的家庭条件好，随时可以把她和周冀送出国留学。可是越梨问到了她的症结，她无意识地向周围的情敌炫耀自己的“女朋友”身份，周冀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到，周冀会否掂量她的用意，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追求周冀只是为了满足她的征服欲？
　　缪琪心里明白她对周冀的感情，一点也不比越梨少。越梨的暗恋她早就看在眼里，但她这辈子都不会跟周冀说，反正有赵斯年这个“朋友”挡在前面，她尽可以做只无辜的小白兔，得到周冀的眷顾。她觉得和越梨相比，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她抓住了周冀的软肋，并很好地加以利用了，可越梨至今仍对周冀的感情走向毫不知情。两个人就像两条交叉线，只在高三这一年有了一个交叉点。随着毕业后的分离，两人如射线般，南辕北辙，此生再无重合！
　　缪琪手心出了冷汗，她庆幸自己比越梨多知道了一点，多走了一步，否则她决计会输得一败涂地！她有信心，只要自己不放弃，迟早这个“女朋友”的位置会坐实。
　　越梨不是个咄咄逼人的性子，她看缪琪不说话了，知道刚才的话让她难堪了，她想了想又说道：“缪琪，周冀有他的执著和理想，如果你对他的感情是真的，就好好和他一起
　　追逐未来，他……他值得你付出最真的感情。”越梨语气有点哽咽，实在说不下去了。
　　郝丹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她讶异于越梨对周冀的执念竟然这么深，爱一个人爱到连占有欲都没有了，一心只要那个人能快乐。她自问自己做不到这样。郝丹理解的爱情要是相互的，天天在一起的，快乐的，可以分享任何事物的。越梨这样的精神恋爱，换作是她，绝对受不了。
　　“我会的，我会给周冀幸福的。”缪琪说得很坚定。
　　越梨看着缪琪，女孩语气笃定，丝毫没有怯意。隔着热气，缪琪的脸隐隐有点模糊，越梨恍惚间想到了周冀的笑：那晚的大树下，他笑得很开心，露出了小小的虎牙，那双好看的眼睛仍是微微向上弯出了一个弧度，晚霞照映在脸上，原本黑曜石般的瞳孔此刻像盛满了光的琥珀。越梨一直把那晚的周冀深深刻在自己的回忆深处，那个记忆中鲜活的周冀直到今天，变得有点模糊了。
　　越梨在心里小声地说：再见了，周冀。
　　那天，周冀一直心事重重，一罐接一灌地喝，他喝多了不像那些发酒疯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地趴着睡觉。赵斯年只能搀扶起喝醉了的周冀，往出租车后座塞。越梨和郝丹说吃完饭正好走回去消消食，赵斯年无奈，只能跟越梨说下次再约她们一起吃饭。
　　司机最怕喝醉了的乘客，他不时瞄一眼后视镜查看周冀的情况，生怕他吐在车上。一不小心差点和前面的车追尾，情急之下踩了刹车。坐在副驾驶上的赵斯年刚刚把周冀扶上车，后背出了一身汗，这会汗还没干透，又被这个司机吓出了一身。
　　“大哥，放心，他喝多了就只睡觉，不会吐的。但你如果再这么来几次急刹车，我可不敢保证了。”赵斯年指指前面，这会已是晚高峰，车流汇集，确实应该专注点开车。
　　司机吃瘪，白了一眼赵斯年，不再看后视镜，专心开车了。
　　周冀本来睡得很熟，似乎是被刚才的急刹车晃醒了，坐在他旁边的缪琪只听到周冀喃喃地说着什么，她俯下身去听，可周冀好像又睡着了，缪琪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要起身坐好，就听见周冀又喃喃地说道：“越梨……小梨……我难受”
　　缪琪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动不动。
　　赵斯年正好转身朝后座看来，只见缪琪奇怪地一动不动，“怎么了，周冀不舒服吗？”
　　“没……没说什么……”
　　“……周冀刚才说什么了？缪琪，我是问周冀是不是不舒服？”赵斯年觉得缪琪这会脸色也不太好，惨白惨白的，“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晕车吗？师傅，你开稳点，后座的女生有点晕车。”
　　司机心道：我开车二十几年了，还没有谁说我开车不稳的。今天这拉的什么客人。
　　司机大概是忘了他刚才急刹车那个事了。
　　缪琪借着车窗外一路洒进来的光，看着周冀。
　　周冀似乎在笑，他应该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可是梦到开心的事为什么要叫越梨的名字。缪琪一直认为，对周冀她已经付出了自己全部感情，从见到周冀的第一眼起，她就发誓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缪琪样貌优秀，家庭富裕，但周冀和她见过的那些男生都不一样，那是一种泠然超外的感觉，不能用世俗或者物质的东西来衡量这个男生。
　　缪琪忍住了追逐的冲动，她知道周冀这样的男生喜欢能和他并肩的人，或者说更像是一种灵魂伴侣，要得到他的注目，只能做那个最耀眼的人。所以缪琪拼命努力读书，她在那一年报了好多补习班，连她最爱的画画都没有再碰，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追赶周冀。终于，她成功了，她的成绩有了飞跃，她出色的完成了自我的提升，耀眼地出现在了周冀的面前。可是……那个和周冀并肩的位置上，仍旧不是她的名字。
　　缪琪心想，没关系，即使成绩只能努力到前十名，那以后我就在周冀身边多出现，让他任何时候都能看到我，记得我，人心肉长，总会有一天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可是就在刚刚，缪琪觉得自己彻底失败了。在包厢里她还信誓旦旦向越梨炫耀过自己的胜利，却在这狭小的车厢里，让她觉得，那胜利只是她自己编织的一张网，最终落彀的只有她自己。
　　原来那个心上的位置，早就有人了。周冀关上了门，封好了窗，把心里那个人牢牢地捂着，不透一丝光，不露一丝意。
　　缪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